熙熙攘攘見明月 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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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追問:“如何不方便?” 又看看褚昉,說:“是因為姑父在嗎?” 陸家吃飯所用的是半人高的桌案,二郎還沒桌子高,因為母親和姑姑沒有入席,他和哥哥也站在一旁尚未入席,此時仰頭看著褚昉,圓溜溜的眼睛里都是不滿。 雖然這個姑父給他帶了玩具,可搶了他阿娘和姑姑吃飯的位置,一碼歸一碼,他分得清楚。 陸敏之怕兩個孫兒再鬧,揮手打發他們:“那你陪姑姑吃飯去吧。” 二郎噘嘴沖陸敏之哼了一聲,拉著哥哥要走。 元郎按下弟弟,先是看褚昉一眼,又對陸敏之說:“爺爺,之前賀叔叔偶來家中吃飯,并無此避諱,緣何這次就一定要避開阿娘和姑姑,難道這是姑父的規矩嗎?” 陸敏之臉一黑,用力咳了聲。 賀震出身草莽,家中吃飯亦是兄弟姊妹齊聚一堂,說說鬧鬧,如何能跟高門世家相比? 褚昉默然坐了片刻,見兩個小郎子對母親和姑姑另桌吃飯一事十分不滿,遂道:“岳丈大人,入鄉隨俗,按往日規矩便可?!?/br> 陸敏之再要拒絕,二郎已經一溜煙兒跑出去喊人了:“阿娘,姑姑,快來吃飯了!” 打了勝仗一般。 不一會兒就一手拽著一個進來了。 陸敏之坐在主位,褚昉坐于他下首,陸鳶挨著褚昉,陸鳶長嫂坐在其正對面,兩人中間隔著兩個小郎子。 正式開飯前,兩個小郎子像往常一樣各自背了一篇文章,陸鳶和長嫂簡單考問了幾句,便算過關。 席間,陸鳶話不多,大部分時候是陸敏之與褚昉寒暄,陸鳶長嫂偶爾也會含笑說上幾句。 約是陸家寬松不拘的規矩使然,陸鳶長嫂并不像尋常閨閣婦人寡言拘謹,反而落落大方,談笑風生,自有一種風采。 和褚家氣氛完全不一樣。 褚昉雖應和著岳丈和長嫂的話,卻也留意著妻子的神色,見她雖不多言,但看上去很輕松,偶爾還會笑著捏捏侄兒rou乎乎的臉蛋,分外可親。 用罷晚飯,陸鳶帶著侄兒去做功課,褚昉陪陸父下棋。 偌大的廳室里只有翁婿二人。 陸敏之這才對褚昉賠禮道:“兩個小郎子沒規矩,讓賢婿見笑了?!?/br> 褚昉道無妨。 陸敏之又說:“待以后你和阿鳶有了孩子,她一定會好好教導,不讓他們這么沒規矩的?!?/br> 褚昉皺了皺眉,說句:“岳丈大人,你要輸了?!?/br> 陸敏之呵呵一笑,連聲說著“輸了輸了”,開了新棋局,嘴下仍未停,說:“賢婿,阿鳶她脾氣大,主意大,性子蠻,若是以后再惹了你,盼你忍讓著些,莫與她計較?!?/br> 放在以前,陸敏之決計不會同褚昉說這些話,但就這幾日褚昉所為,明顯帶著冰釋前嫌的意味,陸敏之才敢說這番話。 且他從陸鷺三言兩語中約莫能猜出褚家家宅不寧,他知曉陸鳶不是會吃虧的性子,就怕她行事過激,惹了褚昉不快,夫妻不睦。 褚昉聽聞此言,明顯一愣。 為何他眼里的妻子,和別人眼里的是如此不同? 原來他的妻四年前不止胖乎乎的、又美又俏,還脾氣大、主意大、性子蠻? 仔細想想,卻也有跡可循。表妹一事上她不就一招將人打怕,自此立了威,讓她不敢再輕舉妄動陷害于她了嗎? 她做事向來有分寸,進可攻,可以鐵證如山置表妹于死地,退可守,也可適可而止,賣他和母親一個人情,換得幾日安穩舒心。 還能堵他的嘴,縱使喝藥事泄,讓他也無顏責問。 她所行所慮,若放在兩軍對峙,固然是決勝之策,可他們是夫妻,夫妻之間,卻要她如此謀慮,便是她遇人不淑、姻緣不幸了。 她沒把褚家當成歸宿,而是當成戰場,事事小心,步步為營。 這三年來,她走得不累么? 原來,她不只是不甘愿、不舒心,大概身心俱疲了吧。 終究是他這位夫君,沒能做一個良人,要她孤身在深宅里摸爬滾打。 “岳丈放心,我以后定好好待她?!?/br> 這句話遲了三年。 天下父母大抵在嫁女之時都渴盼著得到這句承諾。 陸敏之一時竟紅了眼,怕泄露情緒,只點點頭,一句話不說。 翁婿二人一局對弈未完,忽聽院中熱鬧起來,原是赴宴的陸鷺姐弟回來了。 陸鳶聽到動靜先迎了出來,陸鷺見jiejie沒走,心下一喜,回頭叫了句“元諾哥哥”,叫停了周玘離開的腳步。 周玘回頭,恰碰上陸鳶的目光。 他今日宴上喝了些酒,玉色的臉上泛著微紅,此刻看著陸鳶,那酡紅不知為何蔓延到了眼周。 他竟情不自禁喚了句:“凌兒?!?/br> 陸鳶亦是未加思索,顰眉問了句:“誰叫你喝酒的?” 他有心疾,不能喝酒。 “我……”周玘一時竟像做錯事的小孩子,好像已習慣陸鳶的嗔問,向前迎了兩步,想去哄她。 “你別生氣……” 這句話才說罷,聽陸敏之高聲說著“怎么才回來”快步走了出來。 褚昉也出了廳室,卻并沒迎過來,遠遠站在廳前石階上看著周玘。 周玘恍惚了下,似驟然醒了神思,沒再前行,只是對著陸鷺和陸鳶的方向溫聲說:“只喝了些許,大夫說無礙,不必憂心?!?/br> 陸鷺本想替周玘解釋幾句,看到褚昉也在,為替jiejie遮掩,遂回應周玘道:“總之你保重身子,以后盡量別喝酒。” 陸敏之迎過來,擋在女兒和周玘之間,寒暄幾句之后忙送周玘出門。 陸鷺嫌棄地看褚昉一眼,這才小聲問jiejie:“他怎么也在?” 陸鳶沒有回答,說:“快去換衣裳吧,一身酒氣?!?/br> 幾人收拾一番,各自回房歇下。 陸鳶幾乎是一躺下就閉上了眼睛,但褚昉知道她沒有睡著。 她依舊面朝里側,背對著他,兩人之間不過隔著一套相接的衾被,卻似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褚昉探進衾被把人勾進懷中,安靜地擁著她。 陸鳶沒有轉過身來,褚昉也沒有迫她。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寂寂,陸鳶狀似無意翻個身,離了褚昉懷抱。 褚昉沒有追來。 陸鳶回頭看他,見他睡相平靜,似已入夢。 又躺了會兒,確定褚昉已經睡熟,沒有被她吵醒,陸鳶披著寢衣出了內寢。 褚昉這才睜開眼,聽著他的妻輕手輕腳開門出去了,甚至怕驚動他,都沒敢穿上一件厚衣裳。 自周玘離去,她就一直心不在焉,夜不能寐。 是在擔心周玘? 原來她果真會為了一個人夜不能寐、思慮再三…… 褚昉起身追到窗子旁,看到月色下,他的妻披著單薄的寢衣朝陸鷺閨房走去。 她就這般憂心、這般著急?急到不能等到明日再去詢問? 月光傾瀉,漫鋪了一地。 約是窗外的海棠花過于繁茂,那月光瀉進來時已支離破碎,弱不堪言。 褚昉就這般盯著窗外的月光,枯坐在案旁。 這就是他選擇的路。 注定要在黑暗里踽踽獨行。 他既不愿放手,便該想到會是這般結果。 或許,一切只是個開始。 原來這世上諸事,果如賀震所說,沒有輕而易舉可取之者。 且如今看來,他的路大抵比賀震還要難走一些。 也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月已至中天,他的妻還未歸來。 作者有話說: 怎么寫了一個深閨怨夫出來?翹首盼妻歸,盼來盼去盼不盡的褚狗…… 第38章 他的陪伴 ◇ ◎在她看來,是贅余的?!?/br> “元諾到底為何喝酒?” 陸鳶搖醒睡得迷迷糊糊的meimei, 急切地問。 白日里褚昉那番恭賀的話,明里暗里提醒加告誡,元諾一定也聽出了什么, 就怕他借酒澆愁, 再壞了身子。 陸鷺也喝了一點酒,睡意本就濃些,根本沒聽見丫鬟開門放陸鳶進來,惺忪地喚了句“jiejie”,還未醒神, 察覺有茶水遞到了嘴邊。 連灌了幾口茶, 陸鷺才完全清醒,命丫鬟拿件斗篷給jiejie披上,才說:“今日燒尾宴,長公主帶著女兒也去了,非要給元諾哥哥敬酒, 元諾哥哥推辭不過, 只好喝了。” 陸鳶微微愣了下,隨即意識到一個問題。 周玘高中狀元,又生得俊朗,實為良婿人選,長公主幼女華陽縣主適齡未嫁, 怕是已將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她早就知道,依周玘的品貌才學,只要他走到日光之下, 熠熠之輝便再難遮掩, 不知會有多少妙齡女郎擬將身嫁。 這樣也好, 終于有一個人可以伴著他、關心他、照顧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