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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別枝 第41節(jié)

    鄧硯塵覺得她好笑,還是同小時候一樣,對沒見過的?東西沒吃過的?食物都會感?到新奇,若是合她胃口了就?會開心好一陣,之?后再對此念念不忘。

    就?像當(dāng)年在江南畫師手中看到一副紅色山茶花畫像,心心念念了許久想去南方親自看一看。

    京城只尋得見普遍的?白色山茶花,這幾?年開始培育了些紅色的?品種呵護(hù)著?,興許是南橘北枳的?道理,開得一直沒有江南茂盛。

    若是日?后有機(jī)會,帶她去蘇州親眼看上一看。

    他想。

    小松鼠將糧食消化結(jié)束了,有些不舍看著?手里空空蕩蕩的?油紙。

    鄧硯塵笑道:“還有呢,除卻送往將軍府和侯爺夫人那里的?,還給你留了很多。”

    許明?舒抬起頭,看向他的?眼中帶著?明?晃晃的?期待。

    鄧硯塵將方才那碗湯藥端到她面?前,“在這之?前,得先把藥喝了。”

    她咽了口口水,依舊抗拒著?面?前的?苦湯藥。

    但不知?怎么?得,卻也沒有再覺得惡心難受。

    鄧硯塵用湯匙撥弄著?湯汁,吹了吹,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地喂給她。

    許明?舒咬著?牙喝了兩口,覺得整個口腔內(nèi)都苦了。

    她盯著?鄧硯塵手上的?湯碗,心一橫,長痛不如短痛。

    伸手奪過藥碗,緊閉著?眼一飲而盡。

    頃刻間,濃郁的?苦味蔓延全身每一處神經(jīng),刺激得她五官都皺成了一團(tuán)。

    沁竹看著?自家姑娘痛苦的?模樣,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咧了咧嘴角,抬手做了個佩服的?手勢。

    修長的?手指夾著?滾圓的?東西送到許明?舒嘴邊,她想也沒想,張口含住了。

    味道酸酸甜甜,是她一貫喜歡的?梅子中和了口腔內(nèi)的?苦澀。

    許明?舒睜開眼看向鄧硯塵,“你出去一趟學(xué)會變戲法了嗎?”

    他挑眉,“哄小孩子的?把戲。”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碎碎念道。

    鄧硯塵將喝完藥碗遞給沁竹,沁竹捧著?托盤識趣地退了出去,找門口的?盛懷聊天。

    “好啊,”鄧硯塵扭回頭看她,問道:“那許大人能不能同小的?說說什么?樣的?噩夢把你嚇成這樣了。”

    許明?舒神色一頓,臉上的?笑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良久后她望著?鄧硯塵明?亮的?眼,正色道:“你真?的?想聽嗎?”

    鄧硯塵點(diǎn)頭。

    “我夢見北境蠻人利用反間計(jì),蓄意使我父親同陛下之?間心聲嫌隙。蠻人多次越過防線挑釁,黎將軍帶著?玄甲軍前去分營支援卻入埋伏,損失慘重,被你送回京城后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再之?后,我父親掛帥出征,雖是大獲全勝但返京途中遭人暗算,尸骨無存。我四叔被人誣陷貪贓枉法靖安侯府因意圖謀逆遭到錦衣衛(wèi)抄家,一夕之?間,偌大侯府就?像是被連根拔起的?樹,無人愿意伸手相助。”

    她聲音平靜緩和,條理清晰,像是在敘述一個發(fā)?生了許久的?老故事。

    鄧硯塵聽著?她的?講述陷入一陣沉默,良久都沒有說話。

    許明?舒抬眼看向他,道:“你不問我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嗎?”

    鄧硯塵同她對視,卻道:“那你呢?”

    “什么??”

    “夢中,你自己過得如何?”

    許明?舒一愣,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蕭珩的?存在。

    猶豫許久后,她嘆了一口氣合眸道:“夢境中,我嫁給了一個不該嫁的?人。他娶我是因?yàn)閳D謀許家兵權(quán),覬覦著?靖安侯府的?權(quán)勢,就?是我嫁給了他,才害得侯府接連出事,更是使父親母親,三叔四叔四嬸嬸連同我在內(nèi)都不得善終。”

    鄧硯塵的?神色有些悲傷,許明?舒從?來沒和別人說過自己前世的?事。

    她說了別人也不會信,只當(dāng)她是病糊涂了,或是覺得她年紀(jì)小說出的?話也沒什么?值得警惕的?地方。

    可鄧硯塵的?反應(yīng)卻出乎許明?舒意料,他聽的?很認(rèn)真?,就?像是真?的?當(dāng)做這是許明?舒真?實(shí)夢見到的?夢境,而并非她胡言亂語。

    見他半晌不說話,許明?舒問道:“你不覺得我這個夢荒誕又驚悚嗎?”

    鄧硯塵搖了搖頭,“北境蠻人這兩年的?確活躍了起來,小動作頗多,你的?夢見的?成為現(xiàn)實(shí)也說不定。”

    許明?舒低下眼睫,輕聲道:“所以我很怕......”

    “你在夢里嫁的?人...是因?yàn)橄矚g他嗎?”

    許明?舒一愣,沒想到鄧硯塵會問起蕭珩,她仔細(xì)想了想當(dāng)初的?自己的?確是被所謂的?情愛蒙蔽了雙眼,一門心思的?撲到蕭珩身上。

    覺得他哪里都好,飽經(jīng)磨難卻心性堅(jiān)韌,無論?是對她和她姑母還是對身邊以及昭華宮眾人,都是一般的?溫柔和善,玉樹臨風(fēng)。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算是吧。”

    鄧硯塵隱在衣袖里的?手一頓,沒有再說什么?。

    許明?舒看他面?色不好,以為是被她將的?故事嚇到了,忙笑著?道:“你知?道你在我的?夢里是什么?樣的?結(jié)局嗎?”

    “什么??”

    她回憶起鄧硯塵穿著?灰色的?盔甲,身騎白馬手握銀槍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道:“在夢里,黎叔叔和我爹爹接連出事后,玄甲軍一蹶不振,朝中更是沒人敢?guī)П稣髑叭ビ瓚?zhàn)。只有你站了出來,自行請命奔赴戰(zhàn)場,最終打贏了蠻人,得勝歸來。”

    許明?舒望向鄧硯塵的?眼,“小鄧子,你在我的?夢里可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呢!人人都羨慕你,敬仰你,說你是不可多得的?領(lǐng)軍作戰(zhàn)的?奇才!”

    她沒有看到鄧硯塵后來的?結(jié)局,只能幻想憧憬道:“你會成為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主將,帶領(lǐng)玄甲軍征戰(zhàn)四方,實(shí)現(xiàn)你年少?時的?夢想,幸福安穩(wěn)的?過完一生。”

    鄧硯塵在許明?舒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良久后他嗓音低沉道:“不會。”

    “什么??”

    鄧硯塵正色道:“不會覺得幸福。”

    “我沒辦法想象,沒有靖安侯府、沒有侯爺夫人、沒有黎叔叔沈夫人...也沒有你在的?日?子,我該怎么?過完余生。”

    第41章

    鄧硯塵說?完這?話時?, 二人皆是陷入一陣沉默。

    房間內(nèi)安靜的許明舒似乎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一顆有力的心臟在胸腔里持續(xù)地跳動著,咚咚, 咚咚, 一聲清晰過一聲。

    許明舒輕輕吸了一口?氣,僵持中她聽見自己有幾分顫抖的聲音問道:“那假如, 我?是說?假如我?夢里的這?些事變成?現(xiàn)實(shí), 靖安侯府有一天不在了,你待如何?”

    鄧硯塵沉默良久, 嘆息道:“侯爺待我恩重如山我?想?,我?應(yīng)該會去調(diào)查事情的真相?,還侯府一個公道, 不死不休。”

    心口?猛地一凝, 許明舒閉上?眼?仿佛又能?看?得見渾身是傷, 被東宮七八個親衛(wèi)按在地上?拖行的鄧硯塵。

    看?見他騎著蒼梧闖入東宮,企圖帶她逃出生天。

    看?見他被裴譽(yù)踹倒在積水里無法起身,鮮血自?嘴角源源不斷地往外流,浸濕了他胸前的盔甲。

    是她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靖安侯府沒有了, 萬念俱灰的根本不止她一個人。

    她膽小懦弱, 沒有辦法同蕭珩同整個朝廷抗?fàn)? 選擇了最沒有出息的方式逃避現(xiàn)實(shí)。

    明明知道蕭珩一早就處心積慮想?要鄧硯塵的性命, 她不顧同他的約定,將鄧硯塵孤身一人留在哪兒對抗暗無天日的朝廷。

    她的小鄧子帶傷出征, 得勝歸來后發(fā)現(xiàn)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 是蕭珩為他設(shè)下的一個圈套,不僅沒能?帶她離開, 等待他只有她的死訊。

    許明舒看?向鄧硯塵,少年眼?中總是帶著明亮的光,像是對一切都滿懷希望。

    前世,她是怎么忍得下心,舍得棄了鄧硯塵毫不猶豫地離開。

    她神游天外許久,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盯著鄧硯塵看?。

    而鄧硯塵那雙干凈明亮,不染纖塵的眼?睛也?一直在望向她,同她對視著。

    目光坦蕩,直白。

    不知怎么地許明舒突然生出一陣心酸,

    她不禁暗自?心想?,如果這?樣炙熱的眼?神能?只望向她就好了,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只看?著她,做她一個人的小鄧子,不許任何人覬覦。

    鄧硯塵微微歪頭,眉眼?彎彎,“你這?樣瞧著我?不像是做了噩夢,倒像是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做了什么虧心事。”

    許明舒一愣,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她同沁竹去慧濟(jì)寺時?,在一旁的古樹上?發(fā)現(xiàn)了鄧硯塵為其他姑娘求的平安符。

    那寫滿柔情的四?個字麗嘉許明舒至今都記得清晰,“月兒長安。”

    鄧硯塵返鄉(xiāng),興許也?有想?見那個姑娘的原因。

    許明舒心里一陣陣地抽疼,語氣里都是自?己未曾察覺到?的怪異,“做虧心事的是你吧。”

    鄧硯塵突然笑了,“我?做什么虧心事了?”

    “那你說?說?,你回蘇州這?段時?間都做了些什么?”

    許明舒理直氣壯地質(zhì)問倒是叫鄧硯塵有些驚訝,但她自?小就是這?幅霸道的性格,鄧硯塵也?樂意看?著她毫無顧忌,充滿女兒家驕橫的模樣。

    他想?了想?,細(xì)數(shù)道:“就是像信上?同你講的那樣,去給爹娘上?了香,同他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也?回曾經(jīng)的家看?了看?。見了些故人,也?結(jié)識了新的朋友,追查的案情有了些新的發(fā)現(xiàn)。”

    許明舒的大腦在他講起見過故人時?便停頓下來,之后的話她半點(diǎn)也?聽進(jìn)去。

    她癟了癟嘴,心想?,他可沒在信上?說?見過哪些故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

    “對了,有個事我?沒同你講。”鄧硯塵打斷她的思緒,“我?在那邊遇見了一個人。”

    許明舒看?著他,眼?中一片平靜。

    “你遇見了蕭珩。”

    “?”

    鄧硯塵頓了下,隨即道:“你怎么知道?原來他叫蕭珩,我?只知道他是宮里的一位皇子,聽說?是行七。”

    許明舒一陣無語,“他為難你了?”

    鄧硯塵道:“那倒沒有,他是過來查案的,恰好同我?查的案子有些相?關(guān),就提供了些線索給他。”

    許明舒面色黑沉,“蕭珩此人心機(jī)重城府深,以后還是離他遠(yuǎn)吧。”

    鄧硯塵有些好笑,“我?到?從?未見過你這?樣評價一個人,不過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呢,他是天潢貴胄,我?這?樣的身份,以后連見他的機(jī)會可能?都沒有。”

    許明舒沒有應(yīng)聲,如果前世鄧硯塵不插手她與蕭珩之間的恩怨糾葛,興許就可以平安無憂的過完一生。

    終歸還是她虧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