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上海灘 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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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人眼中不茍言笑、深不可測的煞神,只有在她身邊,才會露出這少年般的稚氣與天真。梁琇笑得露出淺淺的梨渦,漾出絲絲甜甜的笑聲,秦定邦看得愣神,簡直要醉死在這笑靨里。 他沒有繼續要她,而是摟著她躺下,扶她枕著自己的手臂,“琇琇,給我說說你的名字吧?!?/br> 梁琇不解,“嗯?” “在花園里那回,你只笑,卻沒跟安郡說?!?/br> “哪回?”梁琇更迷糊了。 “荷塘邊。” 梁琇緩了好一會兒,才驚訝道,“這都什么時候的老黃歷了,你還記得?” 秦定邦沒言語,只微笑著看她。 他可不還記得么。 他清晰記得當初秦宅花園里的驚鴻一瞥,記得她那抹一瞬即逝的飛紅和羞赧,還記得那醉人的笑是如何橫沖直撞闖入他的心。 他自然是不會跟她說,那幕是如何撞裂他心上裹著的千年冰霜,將其慢慢融化成涓涓細流,再變成洶涌的浪潮。直至有一天,他心中快三十年牢不可破的長堤,轟然坍塌。 但他卻真的是迫切想要了解她的一切。 她的過去沒有他,他好奇。 他想知道,是什么樣的經歷能養出這么妙的一個小傻瓜,讓他方寸大亂,讓他欲罷不能,讓他滿心滿眼都是她、愿意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她的未來,是他的。 他要天天月月、歲歲年年,全都護著她,他不要讓她再受一點人世間的凄風苦雨,他是如此強烈地想要替她擋,替她扛,她只管在他身邊笑著看他,就夠了。 盡管,他知道他的琇琇是個戰士,是不遜須眉、有勇有謀的女武神、女諸葛,不是那金絲雀,不甘做籠中鳥,他仍然希望給她更多的安定和幸福,一如此刻。 她早已不再是亂世中的孤女,她有他了,有他守著了。 梁琇并不知道此時的秦定邦,心中正裝著多少和她相關的念頭。她只管舒服地躺在他的懷中,開始慢慢陷入那些遙遠的回憶。 “我父親認識我母親時啊,家道衰落。姑姑早就跑來湖南辦學校了,奶奶已經去世,爺爺在浙江老家治病,已經沒什么家底可言了。父親雖然是個窮小子,但是天資非凡,又肯用功,爭氣地考取了庚款的官費生,去美國留洋。父親臨行前去見我母親,帶去了我奶奶留給他的那個翡翠鐲子。鐲子水頭很一般,卻是父親眼中無價的傳家之物。他鄭重地把鐲子送給了母親?!?/br> 說到這,梁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抬起頭撐起身子,在枕頭上尋找起來。 “嗯?”秦定邦不解,“怎么了?” 只見她找到幾根他掉落在枕上的短發,又找到了幾根自己的長發,然后仔細地給攏了起來,接著枕回他的臂彎,一手捻起他那幾根短發,另一只手將自己的長發,慢慢繞了上去。 紅燭靜靜地燃著,給一切都灑上了溫軟的柔光。 纖手已經長出新指甲,可以捏起頭發了,但因為受過刑,還是有些不太靈活。她就這樣略顯笨拙卻滿是虔誠地,將兩人的頭發,一圈一圈地,纏繞到了一起。 霎時間,秦定邦眼角發熱,整顆心都被揉得失了形狀。 “父親當時說,鐲子不名貴,趕不上那些上等的美玉,但是他對母親的心意不輸和氏璧隨侯珠。他會在國外苦學,學成回國,報效國家。父親說待到他回來時,如果母親未嫁,他就上門求娶。父親沒有讓母親等他,但他卻無時無刻不在盼著與母親重聚。他在國外奮發苦讀,是提前畢業回來的?!?/br> 梁琇輕嘆一聲,“我父親當年可是個翩翩的美男子呢,學問又好,還有外國姑娘向他示愛呢?!?/br> “能看出來,岳母應該也是風華絕代?!?/br> “你怎么知道?” “看你就知道了。” 梁琇聽了甜笑起來,頭在他頸邊蹭了蹭,繼續道,“我外祖父起先是不愿意的。你想他一個晚清的進士,還當過一方要員,眼里自然是看不上這么個一文不名、不知未來幾何的窮小子,尤其擔心父親是個銀樣蠟槍頭,怕母親被這副好皮囊三言兩語給誆騙了去。但是母親性子烈,她堅持,那幾年和父親鴻雁不斷,鼓勵牽念,同時也推拒了好些門當戶對的少年郎。最終父親從哥倫比亞大學回來,任職燕京大學,師德學識都深受學生欽敬。上門提親時,他的一身做派端方有禮、謙恭有度。外祖父本就愛重飽學之士,而經過歷練的父親一身謙謙君子之風,著實令人心折,最后也就欣然隨著母親了?!?/br> 梁琇挪了一下臉,在秦定邦的臂彎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我是他們的小女兒,只有一個哥哥。因為父親喜歡音樂,母親為哥哥起名‘璈’,那是一種古代的樂器。給我,則取名‘琇’,她說這是她最愛的一個字,終于生出個女兒可以用得上了。琇是次于玉的寶石,那個翡翠鐲子雖然材質趕不上玉,但卻被用在了他們掌上明珠的名字上。這是母親用我的名字,在向父親表明心跡——父親對她的愛意,母親會一直珍之重之,這珍重甚至會越過屬于她的時間,繼續在我的身上,延續下去?!?/br> 她把結好的發,放進他的手心,然后慢慢合上他的手掌,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輕柔,“所以呀,我的名字,其實是母親給父親一世情書的……兩世回信?!?/br> 秦定邦把那只緊攥的手,放在了心口。 他聽著梁琇娓娓道來,字字句句鋪展開,像清泉涓涓地浸潤著他對她之前生活的想象。 原來,他的女孩出生在一個開明幸福的飽學之家,父母排除萬難終成眷屬,一直鶼鰈情深,對女兒又呵護備至,難怪他的琇琇這么招人喜歡,那未曾謀面的泰山泰水,也是一雙妙人啊。 腮邊是梁琇柔軟的頭發,蹭得癢癢的,他輕輕往下撫了撫這頭發,臉貼了貼她的頭頂,“等戰事停了,我陪你北上,回去祭拜一下二老吧?!?/br> 梁琇一愣,不覺間,眼角已經洇濕了起來。 烽火連天,山河破碎,她堅信著未來,卻不敢堅信自己的未來。每次新任務,都是刀山火海滾一遭,一不留神,就是十八地獄萬劫不復。 等戰事停了,就勝利了吧。 到那時,如果她還能活著,是不是他們的孩子,都挺大了。 良久,她終道一聲,“……好?!?/br> 又過了一會兒,她仰起頭看向秦定邦,輕聲問,“明天,陪我去江邊轉轉吧?” “好?!鼻囟ò顪厝狳c頭。 雨漸漸停了,云也散了一些,銀輝澆灑在云的邊沿,顯出一朵朵如意紋。 秋夜,月涼如水,照的夜晚亮堂堂的。仿佛上蒼也終于生出了片刻的不忍心,施舍下亂世中的一隅安寧,給了這兩個離亂人,多少年來都不曾有過的,熟睡與安眠。 第68章 十里紅妝 整個臨湘寨依山傍水,沿江而建,秦二叔家的宅子離江邊并不遙遠。 本來,秦定邦是打算一早吃完飯,就帶梁琇去看看湘江的。 結果二人剛要出發,秦老夫人又讓秦二嬸喊梁琇去說話。老人家特別喜歡這孫媳婦,沒事就愛把她叫過去聊天,這一聊就是一上午。 所以,秦定邦和梁琇,是過了下午最曬的時候,才一起動身的。 “三少爺少夫人出去啊!”幾個家丁正迎面走來,看到兩人親昵地一起往外走,遠遠就跟兩人打起招呼。 “嗯,出去轉轉?!鼻囟ò畲鸬馈?/br> 但此時梁琇再一聽“少夫人”,突然就感覺這幾個字好像又多了點無法言說,心下生出幾分羞,不覺低下頭輕嘆了一聲。 秦定邦覺察到了,“少夫人?!彼种貜土艘槐?,心情大好。 經歷過昨晚,梁琇反倒有些躲著秦定邦的目光,一不小心和他對視了,臉就開始紅。 “你就成心拿我尋開心……”梁琇頓了頓腳步,低喃了一句。 秦定邦仰頭大笑,又握了兩下她的手,“我說錯了么?” 梁琇沒有回答,撇開臉看向別處,卻由著他一直牽著她的手。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一邊看光景,一邊聊著天,不知不覺間已來到岸邊。張直和馮通識趣地在遠處停下腳步,倚著一棵樹聊起了天,卻也不忘警覺。 被昨晚那場驟雨沖刷,此時的空氣格外清新。雨洗過的天干凈透亮,江風浩闊,吹的梁琇的裙擺輕輕搖晃。 見梁琇停住腳步,秦定邦也隨之站定,“累不累?” “才走了幾步路,不累呢?!绷含L環望了四周,這才看到,靈雁山原來這么高。 臨湘寨背靠著的山,名叫靈雁山。聽秦老夫人說,相傳曾有一只七彩靈雁受傷歇腳于此,后被當地人所救,傷愈后繞山飛翔久久不去,眾人皆奇,所以得了這么個名字。 現在正是層林盡染的季節,整座山的色彩就像打翻了的油畫顏料,美得恣意張揚,毫無顧忌。即便上海江邊房子里的那幅英國人留下的風景畫,也遠不及這靈雁山的一半瑰麗熱烈。 梁琇轉回身,眼前的湘江比想象的還要寬闊。她對湘江的了解越多,就越覺得這是一條偉大的河流。 江水悠悠流淌,無兇濤惡浪,卻勢不可擋。江面上有船家在打漁,遠遠地不知喊著什么號子。 欸乃一聲,山水唱和。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良久,才睜開眼睛,“我跟我父親游歷了那么多國家,卻無一處,能美得過我們的河山?!?/br> 秦定邦微微側轉頭看向了梁琇。他素來知道他的姑娘胸有氣象萬千,滿眼已是遮掩不住的欣賞,“你喜歡這里?” “嗯,喜歡。”梁琇深深點了點頭。 秦定邦抬手摟了一下她的肩膀,“等我們老了,可以來這里。” “真的?” “嗯。” 不遠處,有幾塊很大的亂石,還有零星的蘆葦。葦桿齊刷刷地站立,有不知名的鳥雀正抓著葦桿,一口口啄著蘆花。梁琇盯著那叢蘆葦看了一陣,小聲問道,“它們……是不是可以編很多東西?” “那些?是呀,那是蘆葦,可以做葦編???,簍,席子,都能做?!?/br> “那……可以編小馬么?” “應該可以吧……你想要?” 梁琇搖了搖頭,“我想到了小時候?!?/br> 她看了看秦定邦,又低下頭,“那是我過的最無憂無慮的日子了。爸爸是名牌大學的教授,mama是千金小姐,我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全家上下都把我當成寶?!?/br> 秦定邦很愛聽梁琇跟他說往事,微笑著看著她。 “有一次,父親領著我路過前門那邊的大柵欄現在是北京的一處景點,在西城的前門大街,讀音dà shi lànr。,我一眼就看到路邊有個人正在賣草編的小馬。那手藝真是好,編得像極了。我就蹲下問他,‘小草馬怎么賣?’那人一見來了生意,連忙說,‘四個銅板?!?/br> “可那時我幼稚園的同學買的小草馬要更大,卻只花了三個銅板。我一聽就不開心了,立即站起身,指著他劈頭蓋臉罵道,‘你就是個騙子,專門騙小孩兒錢的!你為什么賣的這么貴?人家比你這個大的才三個銅板!’” 秦定邦驚訝,“你還那么厲害過?” “那哪是什么厲害啊……”梁琇把跟前的一顆石子踢開老遠,“那是刻薄……是得理不饒人?!?/br> 梁琇抬眼望向江面,“我當時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言行有多粗魯,也沒掩飾臉上的鄙夷和憤怒。仿佛自己是被從天上派下來的,可以俯瞰眾生如螻蟻……”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那令人作嘔的優越感?!?/br> 秦定邦眉心皺了一下,他還沒聽過聽梁琇說這么重的話。 “賣小草馬的人當場就愣住了,隨后一臉尷尬和難堪,緊接著就……劇烈地咳嗽起來?,F在回想,他當時應該是病得很重了吧。整張臉蠟黃,手像枯樹枝,骨瘦如柴的一個人?!?/br> “我父親非常不悅,他連忙跟那人道歉說,‘對不起,小孩子這么說話,是我沒教育好?!S即掏出五個銅板遞給那人,拿起一匹小草馬,領著我離開了攤位?!?/br> 秦定邦朝梁琇又側了側身,聽她繼續回憶。 “走出去幾步,父親停了下來,問我為什么那樣跟人說話?!?/br> “我說,他賣的貴,他是個騙子。而且他看起來好臟,連個下人都趕不上……” “我父親聽我說完,驚得說不出話。但很快就明白自己一向不出惡言的女兒,怎么開始變成這樣。我當時剛上幼稚園不久,園里的不少同學家里非富即貴,我被有的同學,潛移默化地……影響了?!?/br> “我父親嚴厲地跟我講,他非常不喜歡我剛才的樣子。他說——” “梁琇,是,你現在過得好。但別忘了,你父親我也是從貧窮破敗中走出來的。你的那些富貴同學,往他們祖上追溯,出不了幾輩,就能找到比剛才那人,更窮、更臟、更潦倒的祖宗。” “但他病成這樣,還出來謀生。沒有偷,沒有搶,靠著自己的手藝求活路,他的靈魂比他的衣服干凈。雖然你梁琇現在穿的貴收拾的漂亮,卻沒有任何可以瞧不起他,當面指摘他、評判他的理由和底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