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霧 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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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突然一個天神下凡!給我尚且幼小的心靈帶來了難以想象的震撼,當時就懂了力挽狂瀾這個詞的意思了。” 章斐停頓片刻,神情遺憾道:“但是后來……” 后來…… 沒有人愿意提到五年前的那場行動。 現在站在這里的,基本上都是沒有參與那場行動的“幸存者”。 信宿輕輕靠在墻上,單手插兜聽著她聲情并茂的“憶往昔”,幾乎能想象出章斐描繪的畫面。 信宿親眼見識過林載川的身手,他覺得現在的林載川已經很帥、很厲害了。 ……只是的確有點遺憾。 單手端機槍的林載川一定也很酷。 可惜沒有機會再見到了。 —— 第八十三章 這起集體犯罪大案正式開始收尾工作,市局里的刑警都忙的腳不沾地,恨不能一個人掰成兩半用,信宿泡在審訊室里,一上午都沒有跟林載川見上一面,直到中午十二點多,他才一臉疲倦從審訊室里走出來,徑直去了林載川的辦公室。 信宿推開門,往里掃了一眼,發現林載川沒在辦公室,只有江裴遺在辦公桌后面坐著,不知道在做什么。 聽到開門的聲音,江裴遺從電腦后抬起眼。 信宿稍怔了一下,問:“林隊不在嗎?” 江裴遺道:“他去魏局那邊了。” 聽到他這么說,信宿也沒著急走,想了想,反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語氣很客氣,“江處,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跟林載川溫雅隨和的性格不一樣,江裴遺是那種名副其實的高嶺之花,脾氣很不好,性格冷硬的嚇人,年輕的時候是省廳里出名的“反骨仔”,脾氣十年如一日的冰冷。 但這是林載川讓他“多照顧”的人,所以江裴遺對信宿的態度也沒有那么冷淡,微微點了一下,“嗯。” “我聽載川說,你是從前跟他在一起訓練的好朋友。”信宿微微笑了一下,“可以跟我說一下載川以前的事嗎?” 這句話問的就非常微妙了,再加上信宿故意把稱謂模糊的曖昧至極,旁人聽起來就像是在打聽男朋友的過往。 信宿以前對林載川的過往是不太感興趣的,總歸是他沒有參與過的曾經,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改變什么。 但今天上午聽到章斐那一段聲情并茂的講述,他突然有一點想知道林載川的過去是怎樣的了。 而找誰問這個問題,江裴遺當然是最好的人選。 聽到他的話,江裴遺思索片刻,而后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夾。 他一句廢話都沒有,平鋪直敘道:“剛進特訓部隊的時候,我,宋庭蘭,林載川,我們三個被分在一個小組。” “我不喜歡跟人說話,林載川也是沉默寡言的性格,我們兩個交流的時間并不多,基本上都在執行任務的時候。” “林載川一直是我們三個人里成績最好的那個人,體能、戰場應變能力、單兵作戰能力,或者紙面上的考核成績,他向來都是第一。” 江裴遺淡淡道:“當時我們整支特訓小隊的人,基本都聽說過林載川這個名字,他很有作戰方面的天賦。” 聽到這里,信宿稍微有些詫異。 他只知道林載川出身不凡、實力遠超常人,但不知道他在那些各路精英里竟然也是佼佼者。 ……但有一點說不通。 江裴遺明顯是不會夸大任何事實的人,可是為什么宋庭蘭跟江裴遺后來都去大型犯罪組織當臥底了,成績最好、最有潛力的林載川反而被放到了“地面上”、回到浮岫市公安局當了一個年輕教官? 信宿覺得奇怪,就直接問了:“載川當時沒有臥底任務嗎?” “沒有,因為當時確定人選的時候,林載川的心理測驗總是不及格。” 頓了頓,江裴遺才又輕聲道:“他心太軟了。” “………”信宿隱約明白了什么。 “一個大型犯罪組織可能會同時打入多個臥底,有時候一個同事的身份暴露,我們為了隱藏身份,不能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嚴刑拷打,活著只剩最后一口氣。” 江裴遺道:“當時在進行心理考核的時候,有一道題目。” “如果其他臥底身份暴露,在你面前被敵人以極端殘忍的手段虐待、殺害,在無法進行暗中救援的情況下,你是否可以做到顧全大局、隱忍不發。” “林載川三次給出的答案都是不能。” 江裴遺微微搖了搖頭:“他一定會是一個好警察,但絕對不會是一個優秀的臥底。” “慈悲心軟、優柔寡斷,是臥底的致命缺陷。” 信宿心想:優柔寡斷這個詞可能有些言重了,但林載川確實……心軟。 所以,本來應該是林載川在沙蝎臥底,但最后上面確定的人選是宋庭蘭。 怪不得林載川當時在宋庭蘭的墓碑前對他說—— “我其實是一個很軟弱的人。” 說到這里,江裴遺有些無可奈何道:“他連對他舉起槍口的孩子都不愿意傷害,如果臥底在沙蝎那樣的組織里,可能已經死過八百次了。” 信宿一時無話可說。 “很多年前,我在一個國際販毒組織臥底,親手終結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同事的性命。” 江裴遺輕聲道:“如果換做林載川,他的選擇一定不會跟我一樣。” 信宿不用身臨其境,就知道那是一個相當艱難的抉擇:一邊是同事的生命,一邊是臥底工作的功虧一簣。 而當時尚且年輕的林載川知道自己一定會選擇前者,所以從一開始就失去了臥底的資格。 江裴遺道:“離開特訓部隊后,林載川奉命在邊疆駐守兩年,后來身體因為受寒出了一點問題,上面就把他調回了戶籍所在地。” 信宿輕輕眨了下眼睛,想起一個周前他們被困在冰冷海面上的時候,當時林載川對于寒冷的反應,確實不像他平時的身體狀態。 ……原來是這樣。 他在腦海中想象著江裴遺口中那個無人不知的少年林載川,又想到五年前林載川在他面前生命垂危的樣子,莫名感受到了某種造化弄人的不幸。 如果林載川的身體沒有受傷…… 這時林匪石忽然推門進來,手里舉著什么東西,興高采烈道:“裴遺你看!林隊長送給我的!” 他單手抱著一個粉色的腰枕,跑到了江裴遺面前。 林匪石的身體不太好,長時間在審訊室里久坐,起來的時候腰酸背痛的,林載川看到他單手扶著腰,就讓人順路買了幾個腰枕回來——林匪石挑了個粉色的拿回來了。 林匪石進門才發現信宿也在,神情明顯有些意外。 他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轉了轉,兩只手趴在江裴遺的肩頭好奇地問,“你們在說什么悄悄話嗎?我可以聽嗎?” 信宿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故事,起身準備告辭了,頷首道:“沒什么,我就不打擾了。” 他又看了一眼林匪石手里的腰枕,聽不出什么情緒,“是林隊送給你的嗎?” 林匪石低頭看了一眼,很快反應過來什么,把腰枕塞進他懷里,“你喜歡嗎,那送給你。” 信宿本來也沒有很想要,他不喜歡粉色——但林匪石既然都說了,他也沒有拒絕。 關門的時候,他又聽到那個漂亮男人嘰里呱啦的聲音:“裴遺,我聽市局的同事說這里真的有賣那種長不大的小香豬,很可愛,不是上次咱們買的那種……一不小心長到三百多斤的。” 他撒嬌似的商量:“我們買回去一只好不好?” 而那個向來在外人面前不茍言笑的刑警則輕聲回應:“嗯。等過兩天離開的時候帶你去挑吧。” 信宿單手拎著粉色枕頭離開辦公室。 房門剛一關上,剛剛還在嘰嘰喳喳不停的林匪石也安靜下來,他低著頭,一臉有心事的樣子。 江裴遺看他一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林匪石猶豫了一下,小聲地說:“這個叫信宿的小孩,這段時間接觸下來,其實給我的感覺不是特別好。你覺得呢?” 江裴遺沒有說話。 信宿確實跟其他刑警不太一樣。 如果非要說是什么感覺,簡而言之就是——“不是一類人”。 半晌他微微一點頭:“嗯。” 信宿表面上看起來是幾乎完美的,只要他想,他可以天衣無縫地跟任何人進行交流,而不留下一絲破綻。 但林匪石和江裴遺都在刑偵崗位上將近二十年,看人的眼光是常人不及的敏銳,他們兩個都覺得“有問題”的人,立場就有些危險了。 林匪石“唔”了一聲,稍微皺了皺眉:“但林隊好像對他……” 當時那場抓捕行動還沒開始,林載川就找到他們,說他在戰場上未必能面面俱到,所以請他們兩個在行動的時候幫忙照看信宿。 雖然林匪石最后沒幫上什么忙——但這種保護和重視已經不是普通朋友之間的關系,而林載川也絲毫沒有跟他們掩飾這一點。 江裴遺看了他一秒,抬手輕輕撫平他擔憂蹙起的眉心,低聲道:“那么長時間的朝夕相處,林載川肯定比我們更清楚信宿是什么樣的人,既然這是他的選擇,就不用擔心他們。” 林匪石憂心忡忡嘆了一口氣,“希望如此吧。” 他又“嗚”了一聲:“裴遺,我的抱枕沒有了。” 江裴遺起身道:“我去買。” 林匪石強調:“要粉色或者淺紫色的!” “嗯,知道了。” 信宿抱著枕頭走向辦公室,一路上回想著剛才聽到的對話。 林匪石跟江裴遺都是刑警,工作調動基本上是完全同步的,又一冷一熱性格互補,聽說在y省公安廳是出名的神仙眷侶。 信宿平靜地想:他跟林載川,恐怕永遠都到不了那一步。 他們大概只是走在兩條不同道路上的人,一時產生好感而互相吸引,因為心動所以彼此親近,乃至產生了“喜歡”這樣美好又荒唐的感情。 ……但最后總歸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