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霧 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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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畫轉頭看向窗外,像是在壓抑著某種情緒,“我到現在都不能理解,為什么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好像噩夢一樣,不過現在回想已經沒有那么痛苦了……麻木了也就好了。” 宣畫說完,車廂里沉默許久,痛苦是需要時間來消化的,更何況是一次性過載。 過了大概一分鐘,林載川又問:“后來,為什么要走上這條路?” 宣畫說:“我爸爸突然生病了,胃里長瘤。雖然醫生說是良性的,但是也要立即切除防止惡化。當時為了治好我的病,幾乎已經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錢,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湊到錢,讓我爸爸做手術。” “然后有個女人找到我,說可以給我提供一個賺錢的辦法,很快、很多。” 宣畫似乎是自己都覺得很荒謬,竟然笑了一下,“我當時確實差不多已經瘋了,可能讓我殺人放火我都會去做,那個女人給了我兩萬塊錢,讓我把手術的押金先交上,然后晚上跟她走。” 林載川道:“這個女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宣畫搖搖頭,“他們從來不會說自己的名字,我就叫她姐,看著大概三十多歲。” “還記得她的樣貌嗎?” 宣畫道:“就是很普通的長相,而且她每次都濃妝艷抹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五官,個子挺高的,臉型有點尖,雙眼皮,鼻子很直……沒有很有特點的地方。” 林載川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 “她說,可以支付我爸全部手術費用,條件是讓我在這一行做三年,他們會定期給我一筆錢,足夠我跟我爸爸兩個人生活。” 宣畫說:“最開始那段時間我真的生不如死,感覺一天都活不下去,再多喘一口氣就要炸開了。但是后來醫生說我爸爸的手術很成功……我又覺得好像什么都值了。” “三年。我爸爸出院以后,我想過帶著他逃跑,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但是他們有我的照片,我不敢賭我爸爸看到那些照片的可能性。” “而且,當時確實是我自己同意的。沒有人逼我。” “后來就真的麻木了,對我來說,只要我爸爸身體健康,其他沒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到了高三,我的成績甚至進步了,高考的時候發揮超常,考了我最好的一次成績。” “我爸爸很高興,讓我出省看看,他說我應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給我報了省外的大學……可是我已經看夠了,我這輩子已經是這樣了,也認命了。” “我跟他說,我哪兒都不想去,不想上大學了,就想在他身邊呆著,我爸也沒有逼我。” “高中畢業,我還有一年多的‘債’沒還完,等到兩年以后,他們沒再逼我繼續,那些照片也還給我了。”宣畫吸了下鼻子,“我現在挺滿足的,等以后把我爸送走,我就跟著去找我爸媽。我這一輩子,起碼后面這段時間挺好的,在店里打工的這幾年,是我感覺最自由最快樂的時候了。” 林載川一時無言。 沒有人能妄言對別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而“以后都會好起來”這種話在現在說出來,簡直無力到可笑。 命運確實無常——當你覺得已經在最低谷的時候,它還能往下再踩你一腳。 林載川輕聲道:“那就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繼續生活吧,說不定在未來,會有新的讓你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宣畫大咧咧一笑:“林警官不用安慰我,其實我是一個很樂觀的人,不然也活不到現在,我會經常想很多讓我高興的事,對現狀也很滿意了。” 林載川本來就不是一個擅長安慰的人,頓了頓,又說起了案子:“你現在還能聯系到那些人嗎?” 宣畫搖頭道:“聯系不到了,我本來也聯系不到他們,都是他們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基本都是單方面的命令。除非那些人主動出現,我不知道要怎么找他們。” 這恐怕是一個行事非常小心縝密的犯罪組織,同時林載川意識到:這里從始至終沒有刑昭的參與。 宣畫甚至完全沒提過刑昭這兩個字。 但他們分明是從刑昭這條線索查到宣畫身上的。 林載川隱約覺得不對,問道:“你還記得刑昭嗎?” “邢老師嗎?我當然記得他,他是個很好的人。” 說起這個名字,宣畫臉上露出感激的神情,“他教過我一年,而且知道我的家境不好,邢老師幫我墊付過很多學費,但是后來畢業了,我回學校看望過他幾次,就沒有再聯系了。” ——林載川那不好的預感成了真。 第二十五章 刑昭確實在宣畫的高中生涯出現過。 但他跟宣畫遭遇的不幸似乎沒有任何關系,甚至是對宣畫伸出援手的人。 這跟他們的推測截然相反—— 林載川問:“刑昭是你什么時候的老師?” 宣畫愣了愣,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如實回答了:“……高二。” 高二。 宣畫不幸的開始也是在高二。 宣畫好像也反應過來什么,猶疑而震驚地說:“您是懷疑刑昭老師跟我的事有關系嗎?不可能的。邢老師在學校里出了名的愛護學生,像我們這種貧困生,有很多都受過他的資助,他是很好的老師。” 林載川不置一詞,心想:劉靜也曾經受過他的“恩惠”。 是刑昭真的善心泛濫,逢人就想幫一把,還是他借用這個天衣無縫的理由,表面上樂善好施,實則在暗中觀察、審視這些學生? 宣畫咬了下嘴唇,小心翼翼看了林載川一眼,“您這么問,是調查到了什么嗎?我可以知道嗎?” 林載川道:“目前還在取證階段。” 聽他這么說,宣畫很識趣地沒有再問什么。 宣畫之后,林載川又陸續找到了幾個女生,她們大多跟這個案件沒有關系——但也有新的受害者。 林載川最后找到的這個女生叫宋歡歡,她的父親患有尿毒癥,要定期到醫院進行血液透析,固定支出一大筆醫療費用,母親微薄的收益根本難以支撐起整個家庭。 根據宋歡歡的描述,她上高中的時候,經過刑昭介紹了一個家教機構,周六周天去做家教老師,然后,某一天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個自稱能“幫助”她的人。 宋歡歡當時只是一個沒有踏入社會的單純未成年學生,對人沒有警惕心,又被貧窮逼到了一定地步,聽到可以賺錢的時候很心動,于是跟著那個人上了車——發現不對、想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她的家人以為她在學校上學,而學校收到了一張來自宋歡歡的請假條,請假原因是父親病情惡化要去醫院照顧,而一個自稱是“宋歡歡母親”的人也打電話跟她的班主任確認了這一點。 沒有人發現這個女孩失蹤了整整一個星期。 七天后,宋歡歡被放回家,整個人已經變了一副模樣,好像在地獄里走過一遭,沒有人知道她經歷了什么。 她想要報警,把她的所有遭遇都告訴警察,要讓那些惡人付出代價。 可她還沒有到警察局,就接到了一通讓她整個人如墜冰窟的電話。 那些人拍下了視頻,不僅能毀了她的一生,還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她的父母跟著她一起被毀滅。 ……于是她不敢了。 直到宋歡歡二十歲,看起來不再“年輕”,不再像一個學生,不再符合“那些人”的愛好,她才被放回人間。 那時候的她已經不想再報警,不再不自量力想要一個“代價”。 宋歡歡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而記憶里的地點大都在酒店、賓館,這種人來人往的通用場合,這么多年過去,基本無從查起。 她能說出來的,只有命運在她身上留下的不幸。 僅此而已。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整個浮岫市被光影切割成無數斑斕的色塊。 林載川獨自在車內坐了許久。 他其實一直很清楚,陽光下的每一處陰影都可以藏污納垢,一定有市局接觸不到的黑暗存在。 但沒有想到會觸目驚心到這種地步。 這只是他找到的其中兩個受害者,真相的冰山一角,就已經沉重的讓人難以喘息。 那到底是一張多深的網,才能在這個城市土壤中埋藏這么多年? 宣畫和宋歡歡的話像一堆難以消化的石子一樣沉甸甸地墜在他的心頭。 林載川有一種預感,這次面對的,會是異常龐大的敵人。 次日,浮岫市公安局刑偵支隊。 林載川走進會議室,把昨天得到的所有信息無一疏漏地傳遞給其他同事。 在他說完之后的半分鐘時間里,會議室內都是一片針落可聞的死寂。 直到那股無聲的沉重快要淹沒心臟,會議室里才響起一道波瀾不驚的聲音,冷靜的幾乎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信宿道:“所以說,刑昭沒有出現在犯罪過程的任何一環,但他跟每個受害人都有聯系。” 沒有人回答他。 恐怕只有信宿才能這么理智,在消化真相的時候,不跟受害者共情、陷入她們的情緒,反而能夠冷靜到近乎冷血,第一時間分析案情。 章斐是反應最大的那個,同樣作為女性,她無法想象那些無辜的女孩子在經歷過那種絕望之后,是怎么堅持活下來的,悲憤到整個人都有點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賀爭用力一錘桌子:“簡直就是一群畜生、人渣!那時候她們都還沒有成年!” 除了信宿,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異常沉重。 林載川的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面:“根據目前我們掌握的線索,可以進行這樣的推斷:有這樣一個犯罪組織,他們將盛才高中的未成年女生作為目標,強迫她們與陌生男性發生性行為,并且從中獲取利益,而在受害人成年長大以后,她們就會失去‘價值’,與組織徹底切斷聯系。” 聽到隊長的話,刑警們從腦子發熱的狀態下清醒過來,進入了工作模式:“這么多年,竟然沒有一個受害者選擇在事后報警,這個組織對她們的精神控制一定難以想象。而且,受害人對這個組織的了解幾乎為零,想查都不知道從哪兒查起。” 賀爭:“所以,現在的情況是,我們不僅沒有抓到刑昭的犯罪證據,反而還從受害者的嘴里證明了他是一個菩薩心腸的‘好人’嗎。” 章斐緊跟著推測道:“有沒有可能,刑昭是幕后主謀,但是從始至終都沒有露面,那些犯罪行為是指使其他人幫他實施的?” 信宿心頭微動,忽然明白了什么—— 李子媛跟他暗示“刑昭”這個人的存在,很可能不是因為刑昭是直接對她動手的人,而是后來通過陸家的背景,知道了刑昭才是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 也就是說,在刑昭跟受害者之間,還存在一條警方沒有看到的“暗線”! 刑昭在學校里以教師的身份接近“目標”,給那個“組織”提供信息,確定下手的對象,并且這些本就處于弱勢地位的女生還有各種“軟肋”,更加方便他們控制。 這樣一來,即便有人遭遇不幸,也沒有人懷疑到刑昭的頭上。 他是組織里一雙偵查的“眼睛”,甚至有更高的地位。 這時,林載川看向信宿:“李子媛那邊有什么線索嗎?” 信宿正在急速頭腦風暴,聽見這句順口就回道:“沒有,她不想把陸家牽扯進來,什么都沒說。” 說完,他才倏地反應過來什么——他從來沒在林載川面前承認過他跟李子媛見過面,這句回答就是不打自招! 林載川又給他挖坑等著他往里跳! ……而且他還馬失前蹄地跳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