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71節
見二人走遠,張皇后這才憋不住,眼角彎起。 “快快將一旁靜室收拾妥當,也該進香還愿。”她笑著吩咐一旁人,剛吩咐完又叫住人,“算了算了,我自己親自去收拾。” 她往一旁的凈室走了幾步,又想起什么,“叫人拿了我的帖子去定榮公府,叫定榮公夫人來。” “再將那合歡花釀的酒取出來,好好地燙了,多做些果子蜜餞送上來,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啊。” 她喜笑顏開,因了了一件心事,是滿臉的喜氣洋洋。 —— 陸珵帶著陸柃出了寧建殿,二人一馬一轎出宮,過了御道進了馬道。 陸柃先前在屋外,倒是零零星星聽到了些許笑語,離得遠,倒也未聽清什么。 她半掀開轎簾,面露好奇:“皇兄一大早去大高玄殿找父皇,下山之后又馬不停蹄地告知娘親,所為何事啊?” 馬車顛簸一下,陸柃突反應過來,噯喲一聲,又瞥她一眼:“哥哥說得,該不會是溦jiejie的事情吧。” 話都被她說了個遍,陸珵輕笑,應了一聲。 陸柃見他承認,高興地眉眼彎起來:“皇兄說了?想是過不了多久,東宮便要有皇嫂進門咯。” 剛出了東門,陸珵突問她:“今日自語的那席話是什么意思?” 陸柃一愣:“皇兄聽見了?”她輕輕抿唇,“其實也沒什么的,就是不久前父皇召幾位jiejie一起去偏殿。當時劉貴妃也在,聽他們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 “他們話中意思,是林州都督叫什么孟之煥的,上奏求娶嫡親公主。此人是劉閣老的外孫,是劉貴妃的本家外甥,此事父多半是要答應的。其它jiejie是都適齡,卻不知為何叫了我去。” 她神色很有幾分漫不經心的,只是蹙緊的眉頭還是泄露了幾分真實心態。 “劉貴妃向來自衿自傲,汲汲營營,與娘親并不對付。我雖未及笄,卻怕她們有什么壞心思,最后當真挑了我。”念至此,她輕輕忒了聲,“我還不想嫁人。” 陸珵輕輕蹙眉,垂下一眼:“此事母后也不知吧,如何不早些同我們說?” 陸柃抿唇:“前幾日朝會在即,皇兄事忙,我多日未見你,就想著見了面再說。至于母后…她本來便同父皇諸多齟齬,此事到底是沒影蹤的事情,我只怕我說了之后,母后一時生氣去尋父皇理論。” 到底只是個十四五的小姑娘,面上大大咧咧,內里卻是心細如發地事事為他們著想。 陸珵也不好責備她什么,只是話音嚴肅地吩咐她:“下次再有這類事發生,第一時間便告訴我或者母后。聽明白了吧?” 他話音低沉又嚴肅,陸柃忙點了點頭。 半晌,她又輕輕嘆氣,支頤問陸珵:“林州好嗎?” “不是好不好,只是適不適合你。” 陸珵簇眉瞧她,“林州多山,地勢崎嶇難行。氣候干燥,冬日風刀霜劍,有白雪世界。你自小便怕冷,每年都要著幾次風寒。你若是去一時半會兒的可以,在那里長久定居怕是不成。” “如果父皇定叫我嫁去林州如何呢?” “不會。”陸珵垂眸,黑玉一般的眉宇不動,“你的親事自然是母后同我一起考量,父皇和劉貴妃說什么也未必有用,區區一個林州都督也算不上什么。” “莫擔心,有皇兄在。”陸珵輕輕拍她肩膀。 陸柃眼圈一紅,輕輕咬唇,應了一聲。 —— 皇城西側,沈樓之上。 沈樓不是一座樓,是五座碧瓦飛甍的樓連在一起,每座樓都有三層,高十數丈,乃是京城最高的酒樓。 李青溦的鋪子由戶部商稅行,今日在此地“實封投狀”。由商稅行估出底價,讓眾人競價購買,誰出的承包費高就讓誰經營。(1) 今日來此是為報冊。 將參與競價的保人、保金以及愿意支付的價位封存至鐵箱,多日之后,開鐵箱,角價最高者。 一大早,李青溦便來了此地。 喬竟思,陸云落等人早就來了,瞧見她過來,笑著打幾聲招呼,倒將她直接帶去了二三層。 沈樓底層是大堂,全是散座,供普通顧客就餐。二樓和三樓是閣子,可供議事游玩。 李青溦來得有些早,一些競價者還未來,她便跟著眾人至陽臺上觀摩。 陽臺上清風縷縷,樓下密密植桃柳,四圍湖岸,中間便是人來熙攘的皇城中路。 李青溦第一次來這樣沈樓,一時多有好奇,多打量幾眼。 一旁喬竟思搖著折扇,往西面一片琉璃黃瓦的城墻指對一下:“此樓因離皇宮近,站在樓上西望,偶爾能瞧見皇宮中的宮女蕩秋千或是走動呢。” “當真能瞧見皇城?”李青溦覺著有趣,極目遠眺,突瞧見不遠處中路,一道絳紅色的轎子正往前走,一旁的高頭大馬上,坐著一身緋色袴褶服的男子。 男子玉冠束發,身姿挺拔,如芝蘭玉樹一般,露出個半張臉勻停端正。 李青溦一愣,車轎中的女子側過頭來,同陸珵說了什么 ,瞧著像是多日未見的陸柃。 作者有話說: (1)改編自《吃一場有趣的宋朝宴席》 這幾章可能會有些錯字,寫得太困了,完結會修~ 第75章 李青溦正待仔細瞧瞧, 那馬車已行過重重綠楊深處,混進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瞧不大清了。 李青溦遠遠地多看幾眼, 一時輕輕蹙眉, 問一旁的喬竟思:“喬郎君可有看見先才行過的車轎里頭, 坐的是何人?” 喬竟思滿臉茫然, 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京城大道縱橫連狹斜、橋上橋下,多得是青牛白馬七香車。底下游人貨郎熙熙攘攘的,一時也看不清她說的是什么。 李青溦又看一眼那馬車行過來的皇城東門。 也未到眾官員下班房的時候, 此刻能從東門行出來的, 也就是皇親國戚之流和受圣人召見的……陸珵的話, 好像哪種也不大可能吧。 她正想著這些突聽見一聲:“溦溦!” 原是宋曜在樓下叫了她一聲。想是買撲的眾人都來了。李青溦輕笑著揮了揮手, 也不再多想什么便要下樓。 剛下樓梯轉角突有幾個男客迎面上來。 樓梯口本就狹小,李青溦子團扇覆面側著身子避讓。 那些人, 外頭站著的幾個站得很直, 似是護衛之類的。遠遠地李青溦在他們身上聞著一股雪松混著白檀的味道;那是一種深山之地針葉林的味道,倒像是并州以西山中的味道,李青溦少在京城聞著這樣奇特的異香,不由好奇地抬眼。 內里站著的男子腰系玉帶,一身紫色襕衫, 頭戴一頂紅瑪瑙的發冠;一手拿著個折扇,另只手中高高提著個金絲籠子,他正偏頭教籠子里的鸚鵡說話, 側過來的半張臉眉眼深邃。 瞧著是當今最時興的文人墨客的打扮, 只是瞧氣度當是個武官才是。倒是如何也同她沒有什么關系, 李青溦移開視線, 只等著他們過去之后自己再過去。 只是那群人剛擦身過來,那只大鸚鵡突從籠子里撲出來。李青溦嚇了一跳,忙往后退一步,正抵在欄桿上,電光火石間,那身材高大的男子已走前幾步,一只手扶住她散著披帛的臂彎。 “蠢奴無狀,姑娘小心才是。”他一雙細長的眼微微彎起,一眨不眨地看著李青溦。 李青溦皺眉只覺著他的視線讓人不舒服,不由撇開視線:“多謝。” 她輕掙手臂,那人輕笑手卻并沒有挪開,反而在她肩膀上披帛上捻動幾下。 李青溦一下子反應過來,竟是個登徒子!她怒目瞪他一眼,手起手落迎頭給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聲脆響,李青溦那一巴掌是用了些力氣,他臉上浮了幾道紅印子。 那人輕摸一把臉,臉上卻未見惱怒,反倒是輕笑一聲:“姑娘何必動這樣大的火氣?手不痛么?” 李青溦皺眉看他:“同你有什么關系?” 那男子耳聽著底樓傳來腳步聲,松開了手。 原是喬竟思方才瞧見這一幕,知此事不能周全,下樓叫了宋曜又帶了些人上來。 宋曜一上來便瞧見這一幕,火氣蹭地一下上來。她將李青溦擋在身后,仔細看一眼面前此人,一時認出了人:“孟之煥?你如何在此地?”他警惕地看他一眼,臉色微沉:“孟都督想也是為朝會從林州過來的吧?林州與并州好歹也是毗鄰,素日里平西王府對你都督府也多有照拂,你此刻卻在此地糾纏王府的表姑娘,是不是也太不將我們平西王府放在眼中?” 隨著他這一聲,一旁隱有刀光。 孟之煥用一指,將離得最近一人的刀按下去,促狹一笑:“宋三郎君也不必如此著急,我也未說什么,只是瞧著表姑娘身上的披帛料子不錯,想給家姐也買一件,所以才同表姑娘多說了幾句話而已。” 他呵呵一聲瞥李青溦一眼,“如有冒犯,實在是對不住表姑娘。表姑娘大人有大量,若非要同我這個兵痞子一般計較,那……” 他說這話倒將旁人的指摘都堵了個干干凈凈,又十分臉大地將另一半臉也湊了過來。一旁的宋曜一言難盡地瞧著他,一時竟也不知說些什么好。 李青溦抬眼。 她綠鬢如云,只幾縷薄薄的發散在額角上,襯的一張臉眉稍軟長肌如白雪。此刻抬起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瞧他,一張勾起來的紅唇潤澤又鮮明。 “那孟郎君可知曉是什么料子了?” 孟之煥失神片刻,回過神來輕輕搖頭。 “這種紗叫云霧紗,因結白如云之故,樣樣都好,只一個壞處:沾了什么臟的臭的便不能要,生生惡心死人。”她將身上的披帛摘下來,遞給一旁的侍女,“快拿到外頭攏著點了,扔得遠遠地。” 她說完這話再不理他,轉身便走。 孟之煥輕笑一聲,也不再說話。眼見她的背影同那宋曜走遠,才叫人將那只鸚鵡裝回籠中,下了二層推開一扇門進去。 翠幌珠簾,他坐到胡床逗鳥玩。 信王妃坐在一側,著一身蜜合色金絲大朵簇錦芍藥紋長裙,端坐榻后一方云絲錦繡坐墊上品茗。 聽見動靜她抬眼瞧他,正瞧著他臉上幾道紅痕,倒吃了一驚:“你這是么了?如何臉上還掛了彩呢?” 孟之煥輕鼓腮rou,哼笑一聲:“沒什么,惹了只小貓罷了。” 一旁的內侍過來,將剛才發生之事附耳幾聲:“原來是遇見了李家的小娘子,那小娘子倒是個烈性人。” 信王妃輕輕搖頭:“你也是,如何就不管不顧地那般撮弄人家?若是個尋常人家的小娘子便也算了。你又不是不知曉,她是平西王家的外孫女,若平西王因這個惱你如何,你真是該好好地改改自己的性子。” 孟之煥掏了掏耳朵,看她一眼:“阿姐未免也太啰嗦了一些。能叫我改性子的人怕是還未出生。” 他劍眉長揚,眼皮撩下掩下一絲不耐。 信王妃看在眼里,也懶得說這些了,只是挑眉問他:“那你覺著這個這位李家姑娘如何?” 孟之煥未抬頭,摸著下巴應答一聲:“不錯。” 信王妃知曉他的性子,他既說不錯,那便是很滿意了。 信王妃也很滿意,屏退左右低聲吩咐他。 “先前王爺呢,是想叫你尚寶華公主,可阿姐仔細想了想,若真娶了她,日后真有什么,怕也只能是以她為質拿捏太子和皇后而已,除卻這些也沒什么的了。” “可這李家的丫頭不一般…不說平西王手中的玄鐵軍,便說她外祖母徐家,那可是富可敵國。便是我們現在要買撲的這些,卻也只是徐氏手指縫里露出來的一星半點。你若娶了她便是抱著了金山,如何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