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62節
她動作不見輕,眼見陸珵形狀鮮明的唇被她擦得鮮紅,一時又忍不住吃吃地笑。 陸珵一直瞧著她,眼見她一雙眼睛含著琥珀一般,帶起晶亮的笑意。 明知自己也許被捉弄,卻不知為何自己的唇,也跟著彎起幾分。 雨已完全停歇。 四周只有屋檐、樹梢上一顆顆珠子掉在地上的聲音。 不遠處遠遠地傳過鳥聲、腳步聲,已有不少人從禪房、廊廡里出來。 李青溦遠遠地便聽見陸云落的笑聲,忙將手中的帕子塞給他。 “你快些走。若叫三娘和我表兄過來瞧著,怕是解釋不清,怪麻煩的。” “為何要向你表兄解釋?”陸珵面有疑慮,側頭問她。 “避嫌。”李青溦瞧見人漸近,“我外祖父早有我的親事親上加親的意思,曜表兄如今并未娶妻,正是最好的人選。若是被他看見我同你拉拉扯扯的,再告訴我外祖父,我如何解釋是二話,卻是要先挨好大一頓叱。” 她白他一眼,將面前的合和窗“啪嗒”一聲落下鉤子,閉得不漏一絲風。 陸珵心知確是該避嫌,只是聽她這般說,心中多少有些怏怏不快。 一個男子若是心悅一個女子,自無論如何也不想匿影藏形,反之是想大肆公而告之,自然也不愿她與旁人有什么瓜葛。 陸珵目光放遠,對上廊下同陸云落說話的一道祭藍身影,一時輕輕蹙眉打量一眼。 誠然,她這表兄長得確也是一表人才,又與李青溦是青梅竹馬。此次來京,徐家叫他先行,許他有幾分本事能獨當一面… 陸珵忍不住在心中將他與他細細考究一番。 那宋曜似是覺出他視線,警惕地瞥過一眼來。二人對視良久,誰都沒有移開視線。 他們既是青梅竹馬又如何?若李青溦對宋曜有意,許早就成了。如何會有他與她的事情? 有些事自然不能論先來后到,能論的只是天經地義,亦或是天造地設。 陸珵簇眉,是該將他們之事提上日程… —— 宋曜本是惦著李青溦自己一人待著,見雨幕漸小便過來了。這是這陸云落是很有幾分磨磨蹭蹭的,二人路上耽擱良久。 他正過來,冷不丁看見瞧見廊廡前,一郎君站在一角芭蕉樹前與他遙遙對視。 這人身姿高徹,長身玉立。 只是站在那隱隱一眼,有股難以遮掩的氣場,看著不似常人。只是如何要這樣地打量他? 宋曜有幾分疑惑,難不成他認識他?可是這般的人物,他若認識定能記起來,這對眼半天沒有印象,怕也是未見過。 宋曜有幾分疑惑,他不是內斂之人,有心過去詢問,便瞧見那人遠遠頷首,越過他走遠了。 宋曜:“……” 京城的人,是不是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毛病的。 —— 逾兩日,已是月末,朝會在望。 皇城,層樓疊榭,雕梁畫棟。 早朝上,慶帝重點指欽天監、工部、戶部、禮部眾重臣趕赴朝陽殿,又叫了太子和信王等入內議事。 慶帝先隨口議了幾聲朝會南北之事,才說出此次議事目的:“再過些日子便是朝會,朕有意重修大高玄殿,再鑄光華臺,已備宴請各地郡守、刺史。 諸位愛卿如何看?” 眾人聽聞這話倒是面面相覷一番。 以往朝會具在杏園內辦,杏園殿臺高聳,有高山流水,亭臺幽雅,又有游廊曲折。春夏之際景色宜人,所以歷年朝會都在杏園內辦。 而這大高玄殿乃是皇家道場,素日里也不過是偶爾的大祭時,眾朝官旋繞唱贊,為民祈福請愿之所。 慶帝這般說,只是光明正大的以公謀私之事。 只是眾人門清,自不能正大光明地說出來。本官家愿修繕宮殿也不是什么難事,只是修繕道觀事必華麗,用料需重,另還需塑金身。 此類種種… 如今自也不是那樣容易的事,更何況京外涼州、益州歲旱、交州前不久也有水患,此時修殿,豈不是勞民傷嗎? 眾人一時具面面相覷,訥訥無言。 又聽得慶帝叫他們各抒己見,彼此張望推諉一番,倒將其中官職最低的李棲筠給推了出來:“李大人為主客司員外郎,自與朝會之事息息相關,不知如何看此事?” 李棲筠如何看?他自是跪著著! 分明他已蜷著身子盡量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如何還會被揪出來? 李棲筠心里苦,本此等事,也輪不到他一主管朝聘往來的五品員外郎議。 只今日不知為何,小黃門傳召之際,太子殿下抬舉竟遠遠地將他也叫入其中。 他實是不想要這種抬舉啊,李棲筠跪在地上,面露苦色。 “臣…臣…” 他臣了半天,也不知該說出些什么話來,慶帝不快嘖了一聲。 李棲筠額角上黃豆大的汗直往下冒。 陸珵一時微微蹙眉,今日他叫李棲筠,只是叫他在上峰面前多露臉。 禮部司這些大臣,自他加冠,十天半月上一次奏疏,請甄太子妃。 他只是防日后他說出屬意李家嫡女為太子妃時,眾人多有茫然。 只是看李棲筠的樣子,不知的還當他故意為難他。 陸珵正要為他解圍,突一旁信王出席拜道。 “天子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彰顯威嚴。再言修繕道觀,乃是為天下人祈福之事,非利天子一人,后世永為用之。是以,臣以為修繕道觀乃大利之事。” 信王言至此,一旁欽天監諸官齊齊附和幾聲。 陸瓊以往作文學館之時,手下之人不過寥寥,如今聽得附和者眾,如何沒有幾分趾高氣揚。 他面上揚眉瞥一眼陸珵,卑躬行禮輕聲笑道:“此只是本殿愚見,不知太子殿下有何高見?” 慶帝欲修繕、重建宮殿之事,早已同他說過幾遍,可見慶帝重視,他自然愿意順著慶帝,以表忠孝之道。 但他也知他這皇弟做事,只認死理。他若覺著不妥之事,自然據理力爭,他只等著他觸怒慶帝。 陸珵知道他的心思。 他本欲過幾日與慶帝言立太子妃之事,這幾日多有韜光韞玉,不愿觸怒慶帝。 但今日所議之事,他自不能捏著鼻子應承。 他正了正衣襟,出席見禮:“大高玄殿新建也不過幾年,如今便廣施土木,恐是勞民傷財,望陛下三思…” 他這話言畢。又有一群臣子隨聲應和。 殿內一時眾說紛紜,嘰嘰喳喳,僵持不下。 慶帝甩臉而去,此事自然先不了了之。 作者有話說: 第67章 散會之后, 眾官員三兩成群趨步步下臺階。陸珵正想著今日之事,冷不丁陸瓊從身后拍他肩膀,叫住他。 前些日子, 陸珵督理南郊之事。處置了數位侵占民田、漁rou百姓的官吏, 此事自另牽涉到戶部諸多做黃白冊之人。 那戶部尚書柳大人因事避嫌, 這幾日也未上朝會, 劉閣老又因長夏患了熱病也未來。 陸瓊少了兩代嘴之人,此事自然是他這好皇帝之過。 南郊職田之事本就與他息息相關。他動了他的東西,陸瓊早有意見,近月事事與他針鋒相對。 今日朝堂之上, 他未討得好處, 陸瓊自然歡欣, 巴巴地湊過來。 “四弟今日在殿中是龍姿鳳采, 竟將眾大臣說得啞口無言。” 陸珵看他一眼,“持之有理, 自然聲高, 也并非孤一人之音。” 陸瓊心中呸了一聲暗罵他裝模作樣,只懂往自己臉上貼金。臉上卻笑著,貼近陸珵,哼笑一聲。 “雖說四弟這般發聲,為的是為君大義, 卻不防失了為人子的本分。父皇一大把年紀,他能有什么心思呢?只不過是欲問道登仙而已。” 他所言便是陸珵不忠不孝,陸珵面上未有波瀾, 只是看他一眼。 “皇兄說得在理, 父皇有皇兄此等忠孝之人已足夠, 孤只是盡臣道罷了。 何況, 此事正是皇兄心多過慮。父皇所議修繕之事,說到底只是同戶部、工部、禮部等相關。皇兄雖臨朝視事,身份卻仍只是文學館長,即便遞話,恐也無用。” 他這話乃是精準的打蛇打在七寸上。 信王如今手中確一點實權未有,徒有一個信王的身份,雖可臨朝視事,但素日說話做事并未有什么用處。 陸瓊臉色一拉,一時竟也找不到什么話來反駁。 陸珵又道:“前幾日南郊職田觸法者眾,如今正在臺獄中,近日正要孤親自提審。 陸珵涼涼的視線睥他一眼,輕聲道:“事忙,無暇同皇兄閑語,這便先走了。” 他話音落地抬步便走,也未留給陸瓊一個眼風, 陸瓊本想說話懟回去,一時找不到話,只得晾在嗓子眼中。直將他氣得冷灶燒青柴,七竅八孔都生出煙來。 天氣本就熱著,他帶了一肚子火氣回了信王府。 正房,幾個侍女正守著一冰景打扇,見他回來,忙停下手里的活計,上了一盞涼茶,卻被信王怒氣沖沖地往外一推。 “瞎了眼的東西,沒事在我面前閑晃悠什么,還不快快滾開。” 信王怒氣滔天,一時砸了好幾個杯盞,幾個侍女瑟瑟縮縮地下去。 恰這時信王妃劉氏穿堂過來。一雙細長的眼微微瞇起來坐到他一側笑言:“王爺好大的火氣,天這般熱也不怕頂著,如何就發這樣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