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53節
“若是正常的蟹熟透了外殼乃是鮮紅,腹部是亮白色,可這蟹外殼是暗紅,腹部是灰白的,這rou還這般的絮…” “怕是周夫人廚房里的不講究,做了死蟹端了上來。死蟹可不能吃,吃了輕會嘔吐,重則中毒。姑娘快快扔了才是!” 林嬤嬤一把將碟子里的殘蟹甩到小周氏鞋面上,抬眼乜著忒了一聲,落下一句。 “也不知某些人安得是什么心!” 湯水淋在小周氏鞋面上,小周氏是心頭火起,卻無暇她顧,只拉了一旁的柳氏解釋:“您要來妾自然取的是最好的蟹,如何會是死蟹?是她們隨口胡謅,挑撥離間!” 她話音半落,一旁柳氏應聲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我有鼻子有嘴,自然嘗得出來。周姨娘真真好本事,巴巴地把我請來便是叫我吃一肚子氣回去,好一通招待!今日,我算記著了!” 她連周姨娘都叫上了,周氏胸口一悶,正要再說什么。那柳氏已帶了柳茵茵,拂袖出門,上了轎子便遠了。 小周氏雙腳難敵四蹄,追出去自然徒勞,只得回了院子。 剛又走到荷榭,突瞧見李青溦那個罪魁禍首正坐在那黃梨木椅上同李曦說話,又將手中一個不知什么給他。 不知又作什么妖呢! 小周氏氣得咻咻地,走前幾步扯過李曦來。 李曦被她抓得有些疼悶哼一聲。抬眼見是她,訥訥地喊了一聲娘,將手里的東西藏在身后。 李青溦抬眼看小周氏,唇角微彎,似笑非笑。 小周氏哼笑一聲,“我說大姑娘素日憊懶,今日怎么有空來曦兒的生日宴上。原又是存心攪和。” 李青溦笑道:“又字是從何說起?” 她這話便是承認今日乃存心攪和,想是給她蟹時便想著如何使壞,小周氏一想到自己又栽到這個小丫頭片子手中,氣得喉頭微甜。半晌找回自己的聲音。 “從何說起?便從我兄長好好的做縣丞,卻被大姑娘去南郊一通攪合,進了牢房說起!說起來大姑娘真是好大的本事呢……” 她陰陽怪氣一通說,李青溦卻只是輕聲一笑。 “你那兄長的罪名早就下來,乃是玩忽職守,為官敷衍塞責。他進牢房自是吏部下令。周夫人不去問問吏部,倒是來問我,同我有什么關系?怎么,他做的是我李家的小官?還是我叫他買了官。” 李青溦說到這里。話音一頓,又莞爾道,“噯,看我這記性,好似那吏部侍郎同樣進了牢中。周夫人想問話怕也問不成。” 小周氏氣得無話可說,牙咬地噔噔響,頭一次無法控制臉上神情。 “時候也不早了,周夫人若沒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屋中燕子還未喂呢。”李青溦輕拍衣上灰塵,站起身欲走。 走了兩步,她突又停下腳步。 “對了,前幾日爹爹應當同周夫人說過,要夫人將我娘親嫁妝箱子送過來之事,夫人還記著吧?” 作者有話說: 男主不是劉通噢,下一章男主肯定出來嗚嗚嗚。 第59章 小周氏重重吸了好大一口氣, 臉上總算擠出個笑模樣來。 “姑娘也不必催我。便是郎君來問我,我說得也是這個!放縣主嫁妝的庫房鑰匙尋不見了,自然給不了姑娘。” 李青溦輕輕點頭:“究竟是尋不見鑰匙還是其它什么, 想必周夫人心中清楚。” 她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小周氏看不分明, 只是握緊李曦的手, 微抬下巴:“大姑娘究竟想說什么?” “不說什么,只是告訴周夫人一個道理:欠別人的,終有一天是要還的。” 李青溦莞爾輕笑,“棋局既開, 終有了時, 我也還是那日那句話:到最后周夫人未必能贏。” 李青溦說完, 帶人便回了南苑。 小周氏卻神色陰沉久久未動。她聽李青溦一席話, 也聽不大清楚,她是否已知宋氏嫁妝被她挪用之事。 可按李青溦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 若是知道些什么早該發作, 想也撐不到現在。 難不成只是撐著個樣子用話來詐她? 小周氏在原地站了半天,李曦苦等她良久,實是有些堅持不下去:“娘親,我們能不能回屋中去找二jiejie?外頭熱的曦兒快喘不過氣來了。” 小周氏方回過神,想起方才之事, 垂眸斂目看李曦一眼:“方才那南苑的給了你什么?” 李曦忙將手背后:“沒什么的。” 小周氏恨恨剜他一眼,從他手里頭搶過。原是一串兒用紅線穿的小葉紫檀的念珠。 這念珠通體光滑,想是專門拋光過的, 底下還墜著兩個碧璽珠子, 上頭刻著李曦的名字。 瞧著像是手工穿成的。小周氏正仔細打量一番。李曦伸手便搶, 小周氏一時火起, 一把將那念珠打落在地上。 “還當真捧著個鵝毛當寶貝了!什么破東西,又有什么好稀罕的,你啊你,當真是沒有一點出息。” 念珠掉在地上,一時裹了一層土。小周氏轉身便走了。 李曦揉眼將念珠撿起來,也垂著頭跟在小周氏后頭二人走遠了。 —— 南苑。 林嬤嬤回去便將荷榭發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 “你們是不知,那小周氏最后的臉,連一點點笑意也擠不出來了,黑得同鍋底子一般般的,當真是可笑。” 一旁綺晴也笑道:“叫那小周氏素日了假模假式,不知個天高地厚的。姑娘這次做的是呢,就該這樣好好的治治她!” 林嬤嬤笑得直彎腰:“只是好好的東西是糟踐了,姑娘也未吃什么。”她起身擦了擦眼淚,“整好婆子有先見之明,臨去那荷榭便將咱們廚房里剩的些蟹也蒸了,現在該是熟了,我這便去端出來。” 李青溦見她們高興,囑咐一聲:“我記著前幾日還剩下不少玫瑰露,都湃在井里了。正好今日高興,便都取出來熱鬧熱鬧便是了。” 趙嬤嬤應了一聲,屋中一片歡樂。 李青溦行至窗牖前,逗弄了幾下停在高架子上的小翠,怕它餓著,給它添了些食水。 小翠只是沾了沾喙,還未喝幾口,瞧見清霜打起珠簾從進來。一扭身跟著飛了出去。 它頭也不回地出去,瞧著是有幾分瀟灑,倒險些刮著了清霜。 清霜噯喲一聲,嘆了口氣:“這幾日小翠當真是心野了,一日里頭有大半日不在家的。即便是在,也就是沾沾家里頭的地面,又忙忙地飛遠了,倒不知是做什么去。” 清霜幾個不知,李青溦瞧見過,自是知曉小翠做什么。 只是想起這些,她一時又想起那日的過云雨和辣甜的菖蒲酒的味道,又輕扣了下空空蕩蕩的手腕。 原是過了已有一個多月了。 她這幾日有意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這么些日子,成效也有一些。 她不會在四下無人、寂靜無人的時候想起他。 只是偶爾會在這般四下喧囂,熱鬧快活的時候想起他。 李青溦也不知道這是如何,但她從不是那種縮手縮腳,既決定同他撂開,便不會這般拿不起放不下。 她輕輕搖頭,將那道身影從自己腦海中搖出去。 這時吃食已上,幾個侍女過來并了桌子,端來杯盞。眾人觥籌交錯、交頭笑談。一時酒酣飯飽,眾人眼都有些迷了,幾個大丫鬟便早早互相攙著回東房去睡了。 李青溦收拾完,也卸下釵環首飾睡了。 正睡至半夜,半夢半箱間,外頭突傳出“叩叩叩”的聲響,李青溦近日覺輕,聽了幾聲便睜開了眼。 地面如同蒙在一片水面之上。李青溦以為天色大亮,起身見原是外頭的夜色。 樹影婆娑,明月半窗。 月色透過云霧紗簾落在屋中地面,滿屋內郁郁翠潤,如蒙在一片水面之上,李青溦靜靜地瞧了幾眼地面,眼見時間還早,正要翻身睡下,突又聽見那響動。 像是有什么在叩窗欞。 李青溦有幾分好奇趿了鞋子,走到夜窗前掀開簾子。 外頭,一只貓眉鼠眼的小翠站在窗欞上,歪著頭,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圈不住地往里看。 見她出來,它啾啾叫幾聲,用翅膀敲了敲窗欞。。 “大晚上敲什么敲,你晚上不睡,難不成我也不睡?”李青溦以為它要回來,一邊數落它走前幾步開了窗戶。 小翠只是吱吱叫,并不進來,反而繞著窗欞兜圈子似地直往外飛。 李青溦一時覺著有幾分奇怪。瞧著小翠是要叫她出去的意思 李青溦以往也看過什么精怪的話本子,什么九頭鳥,三青鳥、鵬鳥之類的。可小翠它不只是一只小隼嗎?怕也成不了精吧? 小翠回身見她不跟過來,又落在一旁一邊拍翅膀一邊啾啾啾。 李青溦也不知它怎么了,只是見它著急,又怕是上次遇見的雌鳥出了什么事情? 她想到這里又有幾分擔心,從一旁的架子前摸了件褙子又披了件披風。趿著鞋出門。 李青溦跟著小翠過了游廊,又出了南苑的院門。多走幾步,小翠停在荷榭一閑亭前盤旋幾圈,抖抖翅膀飛遠了。 李青溦滿頭霧水。 但見它雖舉止奇怪,卻再并沒有旁的什么,倒放下心來。 正是深夜。 天上慧彼小星,三五在東。庭階寂寂。夜間沒有白晝那般悶熱,反而涼風習習,風帶過沉沉的草木氣。還很有幾分愜意,月光如流水一般,流瀉過高高低低的樹影,斑斑駁駁地灑過竹橋綠水,投在開了半池的蓮花上。 這場面一時叫李青溦以為是在夢中。 索性她出來了也懶怠匆匆回去。便輕提裙擺,顧步竹橋綠水旁。 夏始之際,葉嫩花初。紅渠照水,每一朵都姍姍可愛。 李青溦斂了衣服坐在岸邊,懶懶地用手劃水,拂開水中一道浮萍。水面流波拉下數道纖細明亮的影。影的盡頭,一道修長的身影從遠及近緩步過來。 水中人身影高大,行止間衣袂輕翻。浮光掠影,他一絲不茍束高的發被打做紺青。 流波帶星,水面浮光掠動,似有幾分夢幻,李青溦微怔一瞬,只當是水中月,鏡中花。 身后竹橋卻傳來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她回過神,撞進一雙沉靜無波的春水眸中。 陸珵一眼便瞧見了她。 已是夜深,她未束發。鴉青濃密的發伏在身后,在溶溶月光下很有一種殺氣騰騰,倒襯得露出來的一張巴掌小臉光潔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