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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宮 第52節

    劉嬤嬤自是不希望她去。

    她就是判官的女兒,鬼丫頭一個!甭管她做什么,她就有叫人窩一肚子的火的本事。

    再說,二姑娘那日回來,臉色籠著陰陰一層,對這李青溦是好一頓謾罵。眼見是與她又起了齟齬,此等時候自是眼不見為凈最佳。

    她若去了,當著貴客的面說些什么不動聽的將二姑娘氣著怎么辦?

    作者有話說:

    第58章

    二姑娘那性子又是個屬炮仗的, 一點就著,二人若在小少爺的生辰宴上鬧上一場,那還了得!

    早知這樣, 就不來問這大姑娘一遭了。若她壞了事情, 豈不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劉嬤嬤覺出幾分棘手, 搓手囁嚅:“這幾日, 日日流火,荷榭雖是四面臨水,卻也熱得很……”

    她磨磨唧唧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通,擎等李青溦能說一句拒絕的話, 她好回去交差。但在原地站了半晌, 暗暗換了好幾次麻掉的腳, 隔著珠簾的榻后也未聽見回聲。

    她一時氣惱, 只覺著這南苑著實難纏,架子也忒大了一些。

    直過了許久, 李青溦穿好念珠底下的兩顆碧璽珠, 抻了下腰,才似笑非笑地抬眼瞥她。

    “劉嬤嬤怎還杵在這兒,倒是嚇人一跳,是想留在我們南苑做門神不?還是年老耳背,我先前所說你并未聽清?”

    劉嬤嬤叫捏著鼻子強笑道:“大姑娘說的老奴都聽清了, 只是老奴為姑娘考慮一番。

    夏日蚊蟲眾多,姑娘金枝玉葉的熱著又叫叮著,怕就不好。索性也是一家子的宴會, 也并沒那樣多的講究…大姑娘若是不想去便算了, 想夫人也夠體恤……”

    “難為嬤嬤為我掛心。”李青溦斜乜她一眼, 唇角微彎, “只是既是“一家子”的宴會,我怎好不去?倒是您剛說荷榭蚊蟲甚多,確是提醒了我。

    前幾日,我同二meimei在街上起了爭端,細細想來確是不該,心里也有幾分過意不去。正好,前幾日南苑換了紗簾剩下良多,劉嬤嬤便拿去北苑給meimei做遮陽幔子便是了。一來防蚊蟲叮咬,二來也是我一片歉意……”

    李毓秀回來之后,雖是罵了南苑一通,原因倒是只字未提。劉嬤嬤自也不知道因為什么,聽了李青溦的話正一頭霧水,幾個丫鬟拿出兩卷料子極佳又清透柔和的細紗,不由分說地推她出去了。

    ……

    劉嬤嬤抱了料子回北苑回話,正巧李毓秀也在。

    她便把那紗遞給了李毓秀。

    李毓秀那日在監市司,同一些地痞閑漢鬧市的一同關了許久,回來便把那日穿的紗衣披帛給絞了,此刻最不想回憶這事,冷不丁見了劉嬤嬤拿的東西,如何不知那李青溦挑釁的意思,一時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一時之間北苑好一陣的雞飛狗跳。

    ——

    李毓秀氣病了,北苑陰云密布。翌日天氣卻晴朗。

    這日正是李曦生辰。小周氏一面囑人照顧李毓秀。自己去了荷榭收拾了一片湖面,又指著人又是灑掃,又是擦抹了半天。

    又擺放了茶酒器皿同各式兒的圍屏和各式兒的花燈,指著人鋪了地席。

    先在西面窗前擺了一架黃花梨鑲綠端石的插屏,又擺了一架瞧著便貴重的黃花梨木的案桌和椅子,又隨意擺了幾個桌椅。

    劉嬤嬤數了數,拉她一把:“南苑大姑娘的位置,夫人怕是未擺出來。大姑娘總是難纏,昨日二姑娘都被她氣病了。若叫她瞧見了指不定如何說道呢。”

    小周氏一愣,倒想起來了,當下有幾分氣,忒了一聲:“她倒是不知輕重。平日里也不見事事上心,有正事卻少不得她來鬧幺蛾子。”

    小周氏不情不愿地叫院中丫鬟多加了一把椅子,又收拾了片刻。

    小周氏瞧著時間,心想那那柳氏母女差不多也是該來了,便盥過手帶了李曦和段氏到門口迎著。

    本是說好了時間的,只是眼看超了時辰也未見來人。

    正是六月中,天熱得流火。李曦本就年幼,站在太陽底下曬得很有幾分頭暈眼花的,輕輕拉了拉小周氏的衣角:“娘親,好熱,曦兒想回屋里同二jiejie待著,可以嗎?”

    小周氏低頭見他額角一層細汗,彎腰給他揩了:“待會兒貴客便至,曦兒再等一小會兒。你可是壽星,你若不在叫人撲空豈不遭人笑話?”

    李曦抿了下唇,垂頭踢路邊的小石子。

    小周氏拉住他的手:“曦兒乖一些,待會兒開宴娘親給你挑個最大個兒的螃蟹吃,曦兒不想吃螃蟹嗎?”

    李曦不想。但他又不能忤逆他娘,一時只是扁著嘴不言不語。

    幾人又等了許久,那柳家的車馬才來。

    小周氏本也熱得心慌,見了人立馬換了一副笑相,迎上前親自打起車簾,扶人下來。

    笑道:“柳jiejie同劉姑娘遠降,真叫寒舍蓬蓽生輝,剛才我還說著,jiejie要來給我家曦兒過生辰,那可是貴人給他添福壽呢。”

    柳氏下了轎。天熱的很,她這一路來自然不輕松。臨行前做得好好的高鬢也塌了。

    她聞言揩了揩額角的汗,扶起頭頂歪到一邊的金掐玉赤金雙頭曲鳳步搖,唇角微撇,一副不耐的樣子:“添不添福壽的另說,我看你叫我來是存心夭我的壽,什么不能挑個涼快的日子,非要熱熱地把人叫來?”

    小周氏:“……”

    今日是李曦生日,如何就能換一日?只是她也不能多說什么。只能壓下心頭不舒服,賠了幾聲罪,又笑看一旁的柳茵茵。

    “多日未見柳姑娘,倒出落地越發亭亭了,只是瞧著是清減了些。聽說了姑娘要來,前幾日我正向秀秀打聽了些姑娘愛吃的,今日特囑咐廚房做了,姑娘少不得賞臉嘗嘗。”

    柳茵茵二八年華,愛聽好話卻也架不住她這般黏黏膩膩的樣,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往后退一步皮笑rou不笑地應了幾聲,一群人花花綠綠地進了院子,越過游廊往荷榭去了。

    這荷榭是蓋在池上,池面水紋澹澹,左右有曲廊可通,又有一片竹橋相接連。

    柳氏母女第一次來李府,踏上竹橋可見滿目翠碧,遠處房屋舍門庭明凈,廳堂照壁自然拙樸,占地倒比她們府上還大上許多。

    她一時撇唇。又打量幾眼。見其中屋舍細節也多有雕琢,能看出當年修建之時也有用心。只是過了多年,有些亭閣被雨水滲出了痕子,瞧著是有幾分舊舊的。

    柳氏正看著一時未注意腳下,險些跌了一跤。

    小周氏忙扶她。低頭一看,原是這竹橋上的木板壞了一塊。素日里旁人走動自是沒什么的,只是這柳氏過于豐盈竟一腳踩開了。

    她忙叫人將柳氏的腳拔了出來。

    柳氏臉色極差:“你家里頭究竟是什么破路!到底是小門小戶的,便連屋舍也舍不得修繕,你是不是也忒不講究了一些!”

    小周氏覺著委屈,仍是賠笑:“這院子乃是縣主在時所建,之前妾也想收拾收拾修繕一番,只是家中大姑娘不同意發了好大的脾氣,”

    她嘆口氣,給柳氏上眼藥,“柳jiejie自然也見過我家大姑娘,那可是個高廟里的佛爺,日日間擺著好大的架子!連我家郎君也奈何不得什么,是以這路也未修,倒連累jiejie險些摔倒了,是我的不是。”

    她話說得姿態夠低,倒將所有都推到了李青溦頭上。

    柳氏本就同李青溦有過齟齬,聞言想起那日在寒園中經的事。撇唇哼了一聲。“做兒女當有做兒女的本分,她倒是越俎代庖,看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你好歹也是府上的平妻,抬正也就臨門一腳,如何會叫那個小蹄子拿捏成這般?”

    小周氏柔柔弱弱地應是,裝了半天樣子。將人請至席間主位坐下。

    柳氏見那桌椅乃是一套極其名貴的黃花梨雕麒麟捧壽桌椅,倒是贊了一聲坐下。

    小周氏又吩咐候在一旁的侍女上了蜜餞餑餑茶盞。

    “柳jiejie柳姑娘嘗嘗這個桃花千層蒸糕,是妾親手做的,用的是今年剛落的桃花,滋味也不錯。”

    柳氏母女素日山珍海味,哪里想吃她這個什么點心,若不是因時興的六月黃,懶都懶得來,聞言只是搖扇也未語。

    小周氏又遞過茶。

    天本就熱著,那茶冒著熱氣,瞧著也只是一般般的君山銀針,柳氏也未搭腔,只是仍端端地坐在那兒扇扇子。

    小周氏臉上有幾分掛不住,只好又接著先才的話頭:“jiejie是不知,妾這個平妻,做的是有幾分沒意思。您便瞧瞧此刻,您都在這兒坐著,這大姑娘竟還未來,一時倒叫人分不清誰是主誰是客。”

    她話音剛落,遠處突傳來一聲輕笑。

    “遠遠地便聽見周夫人的聲音了,也不知說了什么這般高興?”

    李青溦帶著南苑幾人,過了竹橋前的滿目青翠,款款而至。

    林嬤嬤行于她身后,輕笑一聲。

    “姑娘未聽見,老奴卻是聽清了。周夫人方才說不清楚誰是主誰是客呢。想是周夫人連日cao勞,累的眼神都不大好了。姑娘是該再勸勸家主續弦,也好為周夫人分分憂。”

    “合該如此。”

    李青溦輕笑,又覷一眼柳氏母女坐的兩架黃梨木嵌麒麟捧壽椅:“周夫人這般安排座次,誰是主誰是客顯而易見。只是不知道的倒會以為今日乃是柳夫人的生辰日。”

    她唇角輕彎,看一眼一旁李曦,“曦兒,你說是不是?”

    李曦坐在一側,飛快地看了小周氏一眼,碰上小周氏黑沉的眉眼,搖頭未語。

    一旁的柳氏聽了她那話,已冷冷一笑:“怎,大姑娘家中的椅子,難不成我不配坐?”

    林嬤嬤呵呵笑道:“這位應當便是柳夫人了。夫人怕是誤會了我家姑娘的意思。夫人有所不知,您如今所坐兩架官帽椅,乃是先太爺在時我家王爺所贈。

    郎君仁孝,自先太爺去后一直是一直珍而藏之在庫房里的,今日周夫人為表莊重,取了出來,可見對柳夫人確實上心。”

    柳氏聞言神色微凝。她雖是不懼這些,到底有幾分忌諱,瞥了小周氏一眼。

    小周氏移開視線,臉色沉沉。

    這桌椅確自老太爺去后終日吃灰,但也只是沒用的場合罷了,本也是沒什么的,可這李青溦如今當著柳氏的面說這些心思昭然若揭。

    她猛地起身:“大姑娘這一句句的,是打量妾同柳夫人聽不懂你們挑撥?倒實在是可笑。”

    她雙目圓睜,似是動了怒。

    李青溦只覺著好笑:“我院中仆婦是不懂事,只是隨口一說罷了。若有不對之處周夫人只管反駁,又何必如此惱怒?倒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

    小周氏并不是伶牙俐齒,又因她說得是實情正不知如何反駁。再看一旁的柳氏母女神色不對勁。

    一時心頭叫苦。

    她本是想著今日同柳氏訴訴情,打聽一下劉閣老喜好,好給周營鋪路出來。實是未想到這李青溦竟這般能說,三言兩語攪和的席面鋪不成個樣子,連那柳氏都被她挑撥動,神色都有幾分不陰不陽的了。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去南苑請她,什么東西。

    小周氏一時真真一肚子氣窩在心口處散不出去,忙拍了拍心口。

    幸在這時廚房伺候的婆子端了大閘蟹籠屜來。

    那婆子掀開籠蓋,這個月份的螃蟹蒸過本是鮮香醇厚,只是不知如何席中的卻有幾分腥味。

    離得近的幾個都聞見了,只是眾人都少親自做蟹,素日里都吃丫頭們剝好的,一時未放在心上。

    小周氏為表誠心,要水洗了手站在柳氏跟前親手剝了蟹rou,一邊夾到她面前姜醋碟子前,又一邊張羅著柳茵茵的。

    柳氏見她伺候的周到,神色微霽,動筷嘗了一口蟹rou,一時沒嘗出什么鮮香,只覺著絮絮的,同往常吃的大不一般。

    正要再動筷,突身后林嬤嬤揚聲沖李青溦道:“姑娘先別動筷,這蟹似是有些問題。”

    眾人皆一愣,看過去,便見她她將碟中蟹放遠一些,挑出些rou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