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54節
瞧見他,她似有驚訝,又有幾分迷惘。一雙罥煙眉輕蹙,卷翹的睫微揚斜乜他,一時動也未動。 陸珵知自己出現在此處不合時宜,卻也是沒有辦法之事。 陸珵正想解釋幾句。一時又不知從何處下口。明明未見她的時候,他有許多話想同她說想同她說。 二人對視良久未言,半晌陸珵以手抵唇輕咳一聲。 李青溦的思緒被他這聲咳拉回,多打量他一眼,有些狐疑。 陸珵不是還在南郊辦職田的事嗎?如何會出現在她家中院里?而且此刻正是深夜,他那人最是清冷知禮,難不成私闖宅邸,逾墻而入? 李青溦想象一下那個畫面一時打了個擺子。一時只覺得今夜之事從前到后真是多有蹊蹺,怕是她真的在做夢。 如何連做夢都能夢著那個榆木?!世上難不成是沒有別的男子了嗎? 李青溦壓不住氣,冷哼一聲。起身走到“夢中人”跟前,頗有些泄憤地重重掐他一下。 她過來,又帶過風中沉沉的花木清香,陸珵正不錯眼低眉看她,突腰間一痛,他悶哼一聲。 李青溦觸到他腰間溫熱肌膚,微愣一下。又捻一把他的腰,方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作者有話說: 小翠:這個家不能沒有我。 第60章 李青溦觸到他細韌的腰線, 微愣一下。又捻一把,方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如何是溫熱的呢? 難不成……李青溦一下反應過來,臉上泛起一絲薄紅, 乜斜他一眼, 暗暗忒了一聲, 轉身便往竹橋下走。 陸珵在身后遠遠跟了幾步:“溦溦, 我有話同你說?!?/br> 李青溦打定主意離他遠遠的,這輩子也不要搭理他才好些,當下也不用正眼瞧他,只當他喊她乃是王八念經。 她悶頭往前幾步, 突想起這好似是她家的前院…她為何要埋頭離開?要走也是他走!怎叫他反客為主了呢?她正要理論幾句, 正回了身子, 突腳下一個失重, 身子微歪摔倒在地上。 李青溦一瞬間只覺著腳腕生疼,嘶地一聲。低頭一看, 原是竹橋的木板叫人踩壞一塊, 她的腳正好陷在那壞了的洞里。 李青溦一時無語。 前幾日還好好地,究竟是哪個蠢貨這般不講究?竟把路給踩壞了!這便算了,踩壞了便敷衍塞責,連說都懶得說一聲,修都不愿修嗎? 也還好今日摔的是她, 若是方五六歲的李曦,有什么便不好了。 李青溦皺眉腹誹,一時又忍著疼抽腳, 只是抽了好幾下也未將腳抽出來。 陸珵瞧見這一幕, 忙半蹲在她身側。 這種時候, 李青溦自不會同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矯情到不要他管,一時只是沉著臉。 陸珵扳開木板,攥住她的腳踝。 他一雙手骨節分明,修長冷白,有玉的質感,手心卻溫熱,小心翼翼地攥住她的腳腕,將她的腳抽出來。 “方才你走的太急,也該看著路才是。” 李青溦聽了他這話忍不住怒氣填胸,她走的急是因為什么?是因為她喜歡半夜急奔不成?如果不是他在后面,她會急于避開他,不看路踩空嗎? 也許會,但她不承認。也懶得理他。 陸珵見她眼梢都紅了,有些后悔自己語氣過重,低聲道里一聲歉。又垂眸看她傷處,隔著鞋也看不出什么,他恐她傷著腿骨,輕手捻她小腿一下。 李青溦又“嘶”了一聲,叫他捏的。 陸珵忙抬眼問她:“哪里疼?試試還能走嗎?” 李青溦覺著還沒有上次嚴重,許就是扭了一下。只是無論如何到底還是傷著了,一時也用不上太大的力。 陸珵要扶她,李青溦白他一眼,自己強撐著站了起來。 不遠處,小翠似是瞧見這一幕。 不知李青溦怎么了,直直沖她飛撲過來,正飛到近前,被陸珵輕斥幾聲攔下。小翠委委屈屈地看二人一眼,吱吱叫幾聲又飛遠了。 李青溦正注意到這一幕,突覺察出幾分奇怪的地方。 小翠素來無法無天慣了。便是她說什么,它有時也沒什么好臉子的,如何這般聽陸珵的話?還有之前在上清寺的時候,為何誰都不撞,偏偏撞到陸珵手中,還一副反客為主的樣子?還有今日,她正睡得好好的,小翠如何突然將她給叫醒,陸珵又在外頭等著? 福至心靈,只電光火石間,李青溦腦中突想起一些事來。 在上清寺的時候,小翠撞進藏經閣,她冒雨尋去時候,陸珵臉上的欲言又止的神情;還有她說那是她走丟的鳥兒時,他那屬官王進臉上的狐疑,還有陸柃第一次來南苑,瞧著小翠,說到一半又改了口的那話。 若是叫她說出口,那句話會不會是:“這不是我四哥養的那個…小隼嗎?” 李青溦一時將這些事情齊齊串了起來,算是明白了。再回想起他們初見那日的情景,一時真是又羞又氣。 “原是這么久,我是給賊養了只賊鳥兒!”她忒了一聲,再不想多看他們一眼。 陸珵垂著眼沉聲解釋:“先前這小隼確實是走丟月余,后來那日它自己尋回,你又冒雨尋它,瞧著是有上心,我便未告訴你實情?!?/br> 若是旁人李青溦聽他這般解釋萬不能信,只覺著那人是故意耍她,看她笑話??申懌炦@般解釋,她知他人品,知他做得出來此事。 只是還是惱他,一時還是悶悶地往院子里走。 但先才那凌空一腳,她本就傷了腳,走路也未見輕松。說是往前走,只是抓著欄桿挪幾步。 陸珵也不知她腳傷的程度,見她強撐著走,只怕她加重了傷勢。 彎腰攬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突然的失重感,李青溦腦中一片空白,忙伸手攬住面前人的肩膀。 有風過境,四周青郁的樹林在遠遠的燈火下招展,婆娑斑駁的葉子投在地上,大片大片的投影在地上。 他抱著她行下竹橋置一片暗處。四周黑黢黢的沒有聲音,李青溦看不清什么也聽不見什么,只能聞著他身上的氣息。 似還是她上次做的榅桲香的香氣,許是夾了南郊的青木和些許塵埃的氣息,散著一股微清的木香。 這氣味叫李青溦微微出神。待陸珵抱著她進了南苑的抄手游廊上,她才回過神,輕蹬他一腳。 陸珵臉上未有生氣,只是眉間隱下一抹擔憂:“你先別動。” 李青溦冷哼一聲,白他一眼:“你是什么賊人?私闖別人宅邸不說,還要這樣拉拉扯扯地欺負人,你再不將我放下,我可叫人了?!?/br> 她知自己如今行動不便,陸珵確實是為了她好,說出這樣的話,是有幾分色厲內荏。 陸珵仍牢牢抱著她。他走地極快,也很穩健,聞言回道:“今日私闖你家宅邸是我造次失禮。待我送你回去,你要叫人,叫執金吾我都無二話?!?/br> 他話到此處,一時頓了一聲,又低垂眉目看她,“只是溦溦,我今日來確實是有話同你說?!?/br> 李青溦剛第一次聽他這樣說,便有幾分好奇,想知他想說什么,聞言仍有幾分好氣,只是又想到上次的事,拉不下面子,一時哼了一聲。 “你有話說,我便要聽著嗎?你是什么人?是玉皇大帝,是官家不成?待會兒你若不帶了你那賊鳥兒走,我便真叫了執金吾送你出去?!?/br> 陸珵垂眸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半晌,他突低聲道:“只是這些話若今日不說,我只怕自己日后更后悔?!?/br> 李青溦嗆聲道:“后悔便后悔,誰想聽你說呢。我朝空谷喊一聲,空谷都會應我幾聲,可你呢?你就是無口無心,甚么動靜都沒有。既如此,還不若不要見面,一時見了面一肚子的氣?!?/br> 她說完這話抬起眼,冷不丁與他四目相對。 遠處廊下光影暈開在他眉間。光隨影動。他一雙簇起的眉眼被搖搖晃晃的光打上一層淺色,他青黢黢的眉目隱有溫柔包容,似未將她的脾氣放在心上。 李青溦本是繼續嗆聲他,只是見了他這樣的目光,不由心軟一瞬,一時未語,便聽見他溫聲道。 “上次的事,我言而未言,是我的錯。其實自上次一別,我回想起來,每日都在后悔。也是我愚鈍,許別人說得都是對的。 天地有萬古,此身卻不可多得。有些東西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同心悅之人度過一生?!?/br> 他話音比平常仍要低沉悅耳一些。說到心悅之人,一雙清亮的眼一瞬不移地看著她,在燈光下專注赤誠。 李青溦會覺得他所說“心悅之人”便是她。 可他總是有這樣的目光,似星辰似潮水,深深沉沉地琢磨不透又給她假象,一張臉又是那樣清冷自如。 就是這樣的矛盾,讓她患得患失,看不分明。 有時候李青溦覺著他很好懂,有時候卻也經??床欢?。只是這次,她隱隱覺著好似是同以往不一樣… 陸珵又道:“你上回問我是不是向來是這樣自如的。并不是,我只是不擅表露情緒而已,實際上,每一次見你,我都是憂思不安的。” 陸珵從未如此直白地刨析過自己的內心,說到此時,一時頓住了,片刻方繼續道,“見不到你,我會擔心,見著你時,我也會憂心。每一次你或笑或嗔,都叫我心里又冷又熱。這是我以往從未有過的感覺,也是從未體驗過之事。” “或許心悅一人的感覺就是如此。” “心之憂慮,若蹈虎尾,涉于春冰。” 檐楹帶星,四周寂寂,他話音似浽溦細雨散在青巖板上,淙淙琤琤。 李青溦未抬頭看他臉上表情,眼中神色,但這一次,李青溦篤卻定他說的都是真的。 因為,她聽見了。 她聽見他轟鳴的胸口,聽見他麻麻盈盈沸騰的心跳。 一個人的嘴慣會騙人,可他的心,確實不會。 李青溦低著頭,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分明是他說出的這些難為情的話,但不知如何她的臉卻泛起一層薄紅,幸而她低著頭,天色又昏暗,他看不見。 只是雖是如此,之前之事她也并不能毫不計較,紅唇輕碰便原諒他,哪里就有這樣輕易的事?他叫她患得患失那樣久,又那樣傷心,她自也要叫他也嘗嘗這種滋味。 思念至此,她輕哼一聲:“早做什么去了,如今自然遲了,誰愿意等你不成?” 陸珵輕輕搖頭:“這一次我等你。無論多久,無論結果是什么,我都接受?!?/br> 李青溦真有心問問他:若是十年二十年,他也會等著她嗎?轉念一想還是莫難為自己的好,即便他真的愿意等她這么多年,她當真不嫁了不成? 李青溦正想著這些,陸珵已抱著她進了正房。 正過了側廳月洞門,突身后門哐地一閉,珠簾后頭突竄出幾道人影來。 “打死你個惡人賊子!偷東西偷到了南苑里,打量我們這里沒人是不是?綺晴,將人給堵住,莫叫人跑了,拿住人待會兒便移交官府!” 幾團黑影站在一側應答幾聲,一仆婦聲如洪鐘,cao著像是搟面杖、掃帚似的東西,直往二人身上招呼。 李青溦一時未反應過來,陸珵忙將她護在身后。 “啪”地一聲,陸珵喉間溢出一聲悶哼,他胸口震顫,李青溦一下子回過神來,忙顫著聲喊了一聲:“嬤嬤快些住手!是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