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20節
他叫人引開了李家護衛,又聽了周營的吩咐,改做小火。那些人到現在也未回來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還有這火也不知哪里出了紕漏,竟搞出了這樣大陣仗。 他想了想:許是老天爺也覺著那李大姑娘死有余辜也添火加柴。這樣大的火燒了這么長時間,許是人死地渣都不剩了,正是干干凈凈地查不出什么來了。 只是此事連周營都被驚動,也不知日后會不會在主子面前告上他一狀。他瞥周營一眼,見他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一旁,拿腔作調的只當做不認識他。 嘖,他竟還嫌不熱鬧,帶了那么些衙差,還另帶了兩小白臉。 一人看著上了些年紀,另一人看起來年輕俊秀,只是瞧著弱不禁風的還去火場四周繞了一圈。嘖,工部的小監工罷了,倒比他還會做樣子。 他心下不以為意,突幾個護衛將他團團按住,那人走到他跟前:“莊主何在?” 他萬沒想到,他一雙眼睛竟如此銳利,黑沉沉的,賴莊頭只對上一眼,心頭突地一跳,只想后退一步但被按著動也動不了。 再一想不就是小白臉有什么可怕的? 他指了指那一片焦土,當下又拿捏了腔調:“回大人的話,莊主今日來此,因是困乏早早歇下。許是她是城中來的貴女未見識過灶火,夜里用完未埋火,竟不知如何就引著了,等我們反應過來已經這樣了,這樣大的火想必是無可挽回了!” 陸珵沉眉囑護衛:“綁起來?!?/br> 賴莊頭一愣,頭被護衛踩到地上,他大聲叫嚷:“為何綁我?還有沒有王法天理?” “殺人者死,傷人者刑。你有何罪,自有王法繩之?!?/br> “我有何罪?”他剛扯著嗓子落下此話。 突南面一道院落打開,一聲清亮女聲傳出:“這么多人呀,萬不想賴莊頭自己一人的戲臺也如此熱鬧?!?/br> 說話之人一身淺芙蓉色的披風,杏眼烏亮,神采奕奕。頭上釵環照著背后光亮,煜煜垂暉。 賴莊頭忙掙扎著欲往后,只是頭被護衛死死按在地上,他驚恐道:“你…你是人是鬼?” “你猜?”她潤澤的紅唇輕勾,笑吟吟地走過來。輕輕揚手,一排溜被捆的粽子似的人被推出來,摔倒在地上。 正是那放火的甲頭和幾個支人的護衛。他們此刻皆是臉色土黃,惶惶如喪家之犬。 李青溦笑言:“賴莊頭,這些人作jian時整好被我的人拿下,人證物證具在?!?/br> 賴莊頭總算反應過來面前之人是活人,也終于知道他是栽了。喃喃道:“這,這怎么可能?” 李青溦笑道:“賴莊頭,你該不會以為我只帶了這么些人吧?” 事情要從來此地的前幾日,李青溦收到的那封信說起。信中言明她派去靜莊的管事失蹤,靜莊不太平。 來此地一天午后,她特意從她爹爹那里支了護院,又帶了自己的人偷偷跟著。她的人是從并州回來的時候平西王親自挑給她的,自然都是精銳。 這群莊頭甲頭來時,她瞧見里頭一人,長得有幾分眼熟。也好在綺晴跟著,多看幾眼認出那人便是月前,她從上清寺回來時在她家門前徘徊良久之人。 再結合她收到的信,她如何心里沒數。 她本想著來莊子探查一下情況如何,進了莊子發現這種境地已沒什么查探的必要。她便順勢發難,心里想著是叫這群人動手,再叫自己的人一網打盡,再前去通知北莊巡查的官員。 只是萬沒想到這些人竟選了燃火,她只是在恰當的時候幫了一把,倒省了不少事情。 一道清瘦的身影從后面出來,道:“莊主,其它人也已經被逮住?!?/br> 賴莊頭抬頭,看見這人卻是那趙甲,賴莊頭一下子反應過來:“好小子,狼窩里混進來的哈巴狗,養幾年也是條狗!”他呸地唾了一口,“若不是我瞧你識文斷字,對你多有提拔叫你跟著我們,你早就不知死到了那里去!如今竟做出這樣的勾當!” 趙甲垂著頭不說話。 一個小少年從一側竄出,一腳踢在賴莊頭肩上:“誰叫你辱罵我爹。” 賴莊頭還待說話,一邊的李青溦哼笑一聲。 “賴莊頭,你此刻厲害懲威風又有何用?不如多擔心一下以后的處境。奴婢謀害主子處劓刑,怕是還要牢底坐穿。只是你這么副樣子,想來身上不止這么一個罪名……想必是,活不成了吧?” 身后她的人已將剩下的人齊齊押了上來,李青溦將人數點清,轉頭朝身后諸人見禮。 “靜莊莊頭謀害莊主之事人證物證具在此處,剛才諸位官老爺想必親眼見證……”她微微抬頭,突對上一雙黑玉似的眼睛,一只熟悉的鳥兒歪在他肩上打量她。 李青溦的話一下子噎在口里。 作者有話說: 第23章 兩眼瞪著四眼。 陸珵先前一時覺著憑她機敏當不至于;一時又未敢確定,直至他走向火場眼見小隼出來。 隼類都重情重義,若是認了主,見著主人遇難,萬不能這樣的無動于衷。他當時心里松了口氣。 “你怎么在此地?”李青溦一雙杏眼睜大。 陸珵看向她,輕言道:“我同屯田司監工在此地巡驗田地。” 有風拂過,遠處濃煙夾雜幾顆燃盡的灰燼,映在他澄澈的眸子里,顯現出幾分流光來。他只像往常一般,只輕輕一眼,便移開視線,很有一種守禮的分寸感。 李青溦蹙眉在他臉上打量好幾眼,一雙烏亮的眼睛突地睜大,突福至心靈。 “我知道了?!?/br> “你便是陸柃那個在工部任職的四哥。陸,陸星榆?!?/br> 直呼其名自然不妥,李青溦說了他的字,一時間又想起那句星榆長歷落。 陸珵微怔一下,看她的樣子似是對他們的身份一無所知。他不知陸柃同李青溦是如何相處,倒也不好說什么,應承了一聲。 李青溦笑道:“倒是趕了巧了。那天柃meimei還說介紹她四哥給我認識,萬沒想到竟然就是你,你那日若是在,想必已經見過了……” 聽她說到這里,陸珵想起那日他著人送信去李家,書名還加蓋了東宮的印。 看她如今意思,該是未見過那封信,但陸珵還是問了一遍。 “三月二十日辰時,我曾差人往貴府上送過信,其中言明那日崇福寺前,在你家轎前動手腳諸事?!?/br> 他話說到這里,蹙眉看一眼趴跪在地上的賴莊頭。方轉回去問李青溦,“你是否未見此信?!?/br> 李青溦那日只收過趙甲遞過的信,只是搖頭:“那個時辰我應當是睡了。”但她轉念一想,許是小周氏拿去說不準。想到這里,她一雙杏眼微微瞇起來,冷冷轉目,瞧了一眼跟在一邊的周營。 她先前審問過那些家丁,正是周氏兄長周營的人。 只有這周家蛇鼠一窩,慣愛做惡心人的事情,此事萬同小周氏也脫不了什么干系。 他正擦著汗又觸及李青溦籠著寒氣的目光,不由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周營如何認不出這李家大姑娘。見她從火場出來,還綁了他的家丁,心里自是墜墜。偏又看見她同太子殿下好似是舊識,也不知是何關系。 賴莊頭頭被按在地上,眼見那李家大姑娘同一男子四目流轉,旁若無人地言崇福寺之事。只當他那時已被算計一番謀劃只是笑話。又見他的人具被綁在地上,如何肯甘心? 眼神一瞥看見一旁周營和四周衙差,計上心頭,大聲叫嚷:“周大人!你我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若入獄,難不成你就能獨善其身?現如今你手上有這般多的官差,何不奮起將這些人統統拿下送至那位大人手中!如何挽回不了局面……” 他話音未落,便被景三狠狠一腳將他摜倒在地上,乃是個四腳朝天的鱉狀。賴莊頭一下子疼地說不出話來,又被他按回來重重地踩在地上。 周營正嫌自己裝蘑菇的樣子不太熟練,冷不丁聽他點自己的名,恨不得飛起一腳踹死他。 這個豬腦子!周營無語,這種時候,他竟覺著他還能做得了主!還提起那位大人,即便是他來了,此事又能有什么轉圜?他再如何只手遮天,如何越得過太子殿下?辱罵儲君是什么罪?謀害儲君又是什么罪?豬腦子,豬腦子,他娘的自己脖子上的腦袋掉不夠掉的如何還拉著老子?蘑菇養的玩意子。 他心頭不干不凈地罵著,卻還存了一絲奢望他可以全身而退,忙跪在地上。 他不敢同太子殿下申辯。只敢跪向王進:“王大人下官冤枉??!乃此人蓄意攀扯下官!”他恨恨看向賴莊頭,“賴莊頭,我與你無冤無仇,何苦如此謀害我!” 賴莊頭看他大變臉,自己又說不出話來,如何不滿頭霧水地看他。 李青溦也行過兩步,道:“大人莫聽此人一面之詞,周大人伙同此人狼狽為jian,民女有人證。” 王進本站在一邊心中嘖言:事件真是好一個大反轉。 他見李青溦同那小隼出來,如何記不起她便是上清寺那位女菩薩,眼看殿下與她攀談,她竟直喊殿下名諱…天可憐見,他與太子殿下共事良久都未知他名諱。 而且先前殿下神色那般嚇人,嚇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他當如何。再看方才二人四目流轉。原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啊。 嘖嘖嘖嘖。殿下上次還言鳥有相似,虧他機智未全信,仔細想來,想是太子殿下送她的也說不準。 他正站著瞧熱鬧,冷不防被那周大人一句話推向風口浪尖,臉上的神色一時比那賴莊頭還要茫然。他是工部水部司的郎官,只是得了太子殿下青眼,兼任屯田郎君而已。若問他津梁漕連,官莊政令他許是能說出一二來。 瓜田不誤被瓜砸呀,這周大人也是病急亂投醫,可他能做得了什么主呢?嘖嘖。 陸珵不再看周營一眼。 “刑不避官,繩不撓曲,是法無高下,周大人是否以身試法有吏部的人分辨。你有何罪,自也有王法繩之?!?/br> 他語音干脆如金玉落地。話音一落已有人來拿他。周營大聲分辯卻無力回天,同那些人一起被帶了下去。 作亂之人連夜被送去古絳鎮衙門。里正見是太子賓客,又見著自個兒的上峰周營,頭發都掉了一把,如何敢敷衍了事,一面將莊頭隨從們投入大牢,又連夜遞了折子給吏部。 - 萬事具休。 李青溦帶人送陸珵等人出莊。 馬車整頓,陸珵回頭看一眼。 暗夜沉沉,靜莊人少,便更加空蕩蕩地顯露出幾分暗暗的陳舊感來,幾處燈火斑駁卻照不透這黑暗,他再抬眼望向另一處的莊子,那里更是一片濃黑。 李青溦自然也看見了這一處黑暗。不由緊走幾步。 陸珵放慢腳步。 半晌走到轎前,四周寂靜。他突停下腳步,問側后的李青溦:“你預計何時歸京?” 李青溦仰頭看他:“過幾日吧。” 陸珵道:“不妥,此地人煙極少。你家莊頭桀驁想來背后有人撐腰,你繼續留在此地,若是有人前來報復如何?” 作者有話說: 第24章 李青溦未言,她先前也想過這事。可莊子之事一團霧水,她若這么走了又實在是不甘心,更何況,她府上的幾個掌事失蹤,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有問今夜抓著那幾個甲頭,只是他們的嘴是真的硬咬死了也只言什么都不知道 陸珵看出她面上的糾結,輕言道:“你若信得過我可去端莊靜候幾日,你的事我當盡力幫你?!?/br> 李青溦一愣,抬頭看他。恰他一雙狹長的眼垂下,目光是一貫的潤澈又專注。 他好像向來如此溫和,她從他的目光里,也不好分辨他對她的溫和,是不是只是一種恰到好處的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