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21節
李青溦先移開了視線,輕言一聲:“為了什么呢?我們見面不多,難不成只是為了柃meimei的一句話么?” 她話出口自己都覺著摸不到頭腦,幸而聲音低低的想來他也未聽見。便又笑言:“如此可就算陸大人公器私用了。不必你幫我,我定然能探查到什么。” 陸珵從不覺著她做不成。 半晌輕言道:“只是為了你的安危。今日你涉險之事若是被陸柃知道了,定然會憂心。” 他聽見了她問的話,且回答了她。李青溦卻未見開心。 半晌她輕笑一聲:“你說得對。” —— 端莊喧鬧。 正是吃過宵夜的時候,眾人坐在庭前樹下納涼下棋,聽見轆轆車聲,搖著扇子趿拉著鞋往外看。李青溦同身邊侍女下車進來,里頭小孩見來的是錦衣繡服的一群女客,又見她們步態珊珊,皆趴在樹前看。 李青溦也有幾分好奇,她來時路過了那么多莊子,似還沒看見這樣熱鬧的。 王進先行一步,去吩咐梁婆婆安排來客。陸珵帶著李青溦走,不遠不近地落后她半步。 這里的人家多的是夜不閉戶的。李青溦繞過一條小巷,幾戶院子里橫著竹竿,搭著許多洗過的衣物同床衾。 顏色倒是妍麗,遠遠瞧著似是一道道綾羅綢緞的墻。 常言居必常安,然后求樂。衣必常暖,然后求麗。這端莊這般倒已經把眾多的莊子都比在腳下了。 李青溦有幾分好奇,問道:“也不知這是誰家的官莊,瞧著倒是挺好的。” 陸珵道:“這是定榮公府上的官莊,莊主也是張家的人。” 周邊人聲喧鬧,遠處有狗吠聲,聽著是熱鬧,也同靜莊截然不同。李青溦想起靜莊之事,有心問陸珵。 “我今日去靜莊,瞧見周邊幾家莊子人煙也很稀少,傍晚問過幾位莊中老婦為何此地如此荒涼,只有老弱病小家主卻大多不在?答案多分為兩種,一些人說租令嚴苛都逃了,另一些人說是…” 她噎了一下,聲音放低了,才繼續道,“說是莊中鬧鬼,無緣無故地人便沒了。” 陸珵見她挨過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閃,長睫微顫似有緊張。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不由輕咳一聲,“無稽之談罷了。只是若真涉及人口失蹤之事,許并不簡單。” 陸珵極認真地想了片刻,“先帝在時有過另一種情況,是官莊給納嚴苛,疲人患苦,莊戶相繼逃亡。當時的莊頭為了交差,捕系親鄰,征賠地租,把負擔攤配在其他農戶身上。” 此類情況自然與靜莊的情況不相同,李青溦輕輕蹙眉。 陸珵帶她們進了院子。 是個二進的,里頭很是寬敞。屋舍坐北向南。中間有一道涼棚爬了藤,下面臺階的架子上,擺了許多盆栽。 李青溦正想著靜莊的事情,也未多注意周邊,跟著走了幾步突腳下一歪,被涼棚一側支著藤的竹竿一絆,險些栽倒在臺階上。 身后侍女幾聲驚呼,都未來得及上前。她身側已伸過一把骨節分明的手牢牢地扶在她腰肢上。 她腕上的兩串翡翠的手鐲叮當一撞,撞到他的臂上。 二人挨地極近。陸珵聞到一股很沉沉的香氣。許是暮春的晚上特有的氣息。 四目相對,她額角幾縷烏發散在臉側。月光零碎而黯淡,她的臉很似一輪彎月,明亮又逼人。只因帶著幾分仰視他,顯露出一種另類的嬌憨來。 只短短一瞬,陸珵帶著她站直便松開手,垂眸斂目道:“對不住。” 二人只是淺淺一碰,李青溦本還沒反應過來。聽他在耳邊低聲道歉,也不知怎的突就有些臉紅,好在夜色沉沉倒也什么都看不出來。 再一細想:這個人是不是呆呢? 她險些摔著,他扶了他如何還要道歉?可真是個呆子。李青溦心中腹誹,不由抬頭看了陸珵一眼,臉色同往常一般未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是有幾分從容。 身后的人都過來瞧她有沒有傷著。李青溦方回過神道:“我又不是面團捏的,如何會歪一下就傷著。” 她輕笑一聲,站直身子。突腳下一個踉蹌,綺晴等人忙給她給攙住。 她覺出腳面上針蟄似的疼。 前院廊下點著一盞盞燈。梁嬤嬤遠遠地在門口便瞧見自家殿下同一女子站在一處,二人具是玉做的人物,很有幾分說不出的般配。 只是未見著多久那邊傳過來動靜,她也顧不上打量人了,匆匆過去瞧:“許是扭著了也看不出嚴重不嚴重,仔細不要碰著挨著,若是錯了骨就不好了,先進屋里叫莊子上的大夫瞧瞧。” 李青溦倒是覺著也沒那樣嚴重。只是聽梁嬤嬤那樣說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動。 只是不動難不成喂蚊子? 作者有話說: 下章v,凌晨更。感謝大家的支持~ 本文慢熱,v后也是這樣的節奏,全文字數大約在35萬字左右。 第25章 卞嬤嬤要背李青溦進去。梁嬤嬤見她頭頂蘸霜先是捏了把汗, 忙道:“老姐妹,你且歇歇心思吧。” 她悄無聲息地看了陸珵一眼,見她家殿下垂眸站在花架下, 很有幾分不解風情的木頭樣。 思忖片刻道:“算了, 我找人尋個學步車來, 只是少不得要在這里耽擱上一會兒。” 李青溦聽見要這般叨擾人已有幾分不好意思。她也不覺著自個兒有什么大礙, 輕輕動了下,笑道,“不妨事,我還能走幾步。” 她話音落在那兒, 腳尖才著地, 呼地一聲, 突身子一輕, 已被陸珵抱了起來。 李青溦一愣,條件反射地輕輕掙了一下。 陸珵眉蹙春山, 勻停的下頜微緊, 輕輕落下一眼:“勿動,對不住。”他只虛虛地攬住她的背和腿彎。 “事急從權罷了。” 李青溦倒也不是矯情的人,只是到底還是有幾分臉紅,她也不想叫別人看出來,只抿緊一張瑩潤的唇, 不聲不響了。 陸珵只覺著懷中輕飄飄的。再低頭看她。一張削尖兒白凈的小臉,烏黑的杏眼半闔著,兩行青鴉鴉的睫在眼下垂著, 怎么看都有幾分委屈巴巴地感覺。 陸珵只當她疼地厲害, 走得慢了些, 又行了幾步, 出聲問她:“疼不疼?” 李青溦本覺著沒什么,被他這樣一問竟真的有些疼。 只是她這樣大的人也不好說什么,只是搖了搖頭。 … 梁婆婆聽了王進的話,早把前院四合院里的東房收拾了出來。屋舍極大,里頭有書齋、客廳,茶房。 陸珵將人帶去了客廳不便留著,便出去了。莊子小,也未用多少時間來了位女大夫,李青溦的腳未見嚴重,開了藥酒,只叫她好好養幾天瞧瞧情況便罷了。 好在沒什么大毛病,梁嬤嬤松了口氣,將人送出去又折返,便見李青溦坐在一邊的藤椅上,半伸著腿擱在隱凳上。 她鴉青色繡月白色梅花的裙散著,玉似的腳腕發青,瞧著有些腫脹,底下幾個侍女幫她上藥。 當是有些疼的。她白凈的臉汗溶溶的,卻一聲未吭。 梁嬤嬤在張皇后身邊待得久了,什么樣的妖魔鬼精沒見過。今日這樣的事情見她也不矯情也不拿喬,倒是對她有幾分好感。 李青溦瞧見她進來,叫手下的幾個人停了動作,笑著行禮:“是我今日自己不小心,倒是叨擾嬤嬤這么晚了還忙亂。” 她一張臉很是明艷,神韻悠長姿態舒展,饒是同她一個婆子第一次見面也無一絲傲慢,不見拘謹又落落大方,如何不喜歡? 梁嬤嬤再想想太子殿下對她的態度… 殿下自然同往常一般的清冷知禮,但仔細瞧卻有在意。 她如何不了解他的為人?看著是清冷平和,溫潤有禮,有恰到好處的分寸感。實則這也是城池壁壘,叫他對一切都淡淡的。 不若一國儲君,如何已加冠東宮仍是空蕩呢? 此事若是換個女子,太子殿下別說碰著,許只會遠遠避開,一眼都不會投過去。 她小時便照顧殿下,希望他萬事皆好。更何況,這李家的莊主姑娘,她也是真心喜歡。 念至此,她臉上的表情更顯慈愛,緊走幾步忙忙地攙扶住她:“這般虛禮豈不是折煞了我,姑娘不必執著于這些虛的。” 梁嬤嬤真是有心拉著她多說些話,多打聽打聽,只是她腿腳剛遭了罪,她也心疼不愿多打擾她,又想著殿下喜歡的姑娘自然是世上一等一的好,只短短說笑幾句,便囑咐她早點睡了退了。 到底是夜深露重,李青溦等人忙碌了一日,累的不行。清霜熏了繡被熄了燈。 李青溦睡下,她們也去外間歇下了。 莊里頭清凈悠然,樣樣都好,只是蚊蟲多,好在臨睡前熏了繡被,倒也未被叮咬。 只是蚊子喧鬧,她的腿又有幾分疼,實在睡不著又不好叨擾卞嬤嬤等人。 她順著雙層的紗簾子看出去。 天幕沉黑,檐角廊下擱著幾盞風燈,遠處的星極其疏渺。 原來天上總會有這樣好的星子。 -- 李青溦腿腳不行,只綺晴清霜幾個帶著人去打聽靜莊的事情,到底也問不出個什么只能耽擱下來。 她不想閑著,在端莊里頭已是將養了三兩日。她自覺著自己沒什么事情,已經可以行走,只是卞婆婆同梁婆婆二人仍擔心著不叫她亂動。 不讓動便不讓動吧。 李青溦仰靠在紅花藍葉織錦褥墊上,手里頭捧著本傳奇。 一邊的炕桌上摞著好幾碟子吃的:蜜餞銀杏、櫻桃、金棗,雙色豆糕、豆沙卷、翠玉豆糕。 都是梁嬤嬤叫人送進來的。她真是熱絡地過了頭。怕她悶,時不時地給她送話本來,怕她餓著,一日六頓果子。 這樣的好意讓李青溦不忍拂,卻好像也誤導了小翠。 李青溦手里頭的書剛翻了幾頁,窗戶啪嗒一響,小翠賊頭賊腦的進來,落到窗前的桌子上,將叼回來什么蜻蜓蝴蝶小翠鳥一溜兒地放在她面前桌上。 小翠,好大兒,怕是不能要了。 它見李青溦日日不動彈還被人投喂,自認為她喪失了捕食能力,日日早起給她叼些蝴蝶蜻蜓回來。 李青溦頭一天是嚇了一跳,日日如此怎么還能不習慣? 瞧見桌上的東西,她只面不改色地站起身翹著腿用帕子裹了扔出去,回來盥了手又繼續看書。 小翠落到一旁的四季屏風上蹦個沒完,也不知是不是傷心。 它是不是傷心李青溦無暇多顧,她又翻過一頁書突覺出幾分郁悶糟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