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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宮 第12節

    柳茵茵臉皮火辣,臉面一疼。方反應過來,盯緊著面前的裴江月:“你敢打我?小潑婦!”

    “我是潑婦,你又是大家閨秀?哦。大家閨秀可像你這般隨口胡吣。”

    “你!”柳茵茵氣到不行。

    身邊眾人竊竊偷笑聲如同另一個耳光打在她臉上。她眼瞧著旁邊她娘親不在,吩咐身邊帶著的丫鬟婆子:“都給我上,撕爛了那個小潑婦的嘴!”

    裴家的丫鬟婆子們自也不是吃素的,一堆人胳膊擰著胳膊,腿結著腿。扭打在一起。

    事情越鬧越大,自是鬧到了國公夫人面前。

    天色向晚,南廳廊廳兩側,眾丫鬟小廝侍立。張氏捏著眉心,臉色難看地從內廳進來。

    “好端端的一個內宴會,你們是鬧什么?也是沒了天日了的時候,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扯頭發拉胳膊的,里子面子都不要了,以后也不尋人家了?”

    柳茵茵抬起頭嚶嚶泣道:“那個小婢子在咱們家里欺負我,我是不想活了。舅母,您瞧瞧我的頭,叫她的人打地破了!疼地厲害呢!”

    柳茵茵的衣服臟了,頭發也有幾分蓬。一旁的裴江月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裴夫人嗔怒地看裴江月一眼。裴江月掙開她的手,跪地行禮道:“張夫人,對不住,此事是江月的不是。是我失了分寸先動手的。但江月此般行徑只針對柳家姑娘,對貴府不敢有不敬。”

    張氏嘆口氣,問她什么由頭。裴江月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又問柳茵茵。柳茵茵眼神一轉添油加醋,將自己摘了個干干凈凈。

    她又問了幾個動手的,互有偏向,眾說不一。張氏又問自家守在那邊的婢子,他們的回話同裴江月的無二。

    知了真相張氏的臉色極差。

    一旁的柳夫人瞧她臉色,自知不好,忙貼過去賠笑道:“嫂子,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您也是知道的,您大人有大量,寬宥寬宥。”

    張氏嫌棄地看她一眼:“她不懂事,你未必沒有責任。”她轉向柳茵茵,神色沉沉,“女兒家的名節也是你能隨意渾說的?”

    柳茵茵不服氣,哼地一聲:“可那李青溦確是不知所蹤,舅母您瞧瞧,廊廳都亮了燈了,她竟還不在。”

    張氏臉上沁著一層寒霜,嗓音也含著冰:“她不在,是因為同我說多了話困乏了,此刻正在里屋歇著。”

    “怎么可能?”柳茵茵脫口而出。

    她為了知道顧表哥的行蹤,常去國公府,是以收買了國公府好幾個丫鬟。今日內宴恰是瞧見一個,特意多使了銀錢,打點了那侍女。

    說的給李青溦換了致迷藥,待她目眩之際將她帶去男客那邊。饒是這宴上多的是君子不動她一根手指頭。可她神志不清,難免會做些什么不該做的事情,到時候自然是好幾張嘴也說不清。

    她特意同那侍女約對好,若是事不成,她便來尋柳茵茵。若是事成,她便自己悄聲遁了。

    那丫鬟未出現,不就是事成了嘛?

    柳茵茵滿心歡喜想著過幾天,此事傳遍京城,那李青溦身敗名裂,舅母想叫她做她的兒媳自不能成了。

    可如何,她舅母會這樣為她打掩護?

    她想不明白,抬眼看了張氏一眼。

    張氏將她的反應收在眼底,冷笑一聲,“既你不信,那便同我進屋瞧瞧。未免以后傳出什么不中聽之言,諸位夫人也可以跟著做人證。”

    她起身往里走,打起珠簾,繞過四季屏風。

    守在人群外的小周氏熱鬧看不分明,嗐呀了一聲:“大姑娘丟了,我這做長輩的自是心慌,我先跟著去瞧瞧,也好寬寬心。”

    身邊裴氏柳氏同其它幾個相熟的夫人面面相覷,也跟著攜手同進。

    天色向晚,里屋燈燭粲然。

    里頭,一女子枕著瓷枕。身上蓋著半張紅花藍葉錦緞薄被。她側躺在貴妃榻上,眉宇開展,腮魘桃花,端的是香夢酣然。

    正是李青溦。

    第13章

    柳茵茵跟在眾人身后,看見這一幕臉色微變:“這……這怎么可能?”

    張氏眉立著,冷睇她一眼。

    柳茵茵輕抿唇不敢在說話。

    一旁的柳氏臉色也很難看。她自己的女兒她心里有數。即便是前情未知,也知曉這一出戲唱的是什么。

    此刻見張氏面若寒霜,心下也是忐忑。

    張氏是她嫂子,她知曉她這個人面上是端莊慈愛,整日里笑盈盈的。實則是個恩威并行,臉酸心硬的。不說別的,只看這些年偌大的國公府在她手里這般井井有條便知。

    而今日發生之事可大可小。若是鬧大了叫家主知道自家嫡女在外謀劃陷害別人,少不得跪家祠挨板子,二十板子算是輕的,可也要看柳茵茵吃不吃得住。

    當務之急,還是不能叫此事鬧大了。

    她以退為進,忙走前幾步杵柳茵茵額頭:“多大的人了還冒冒失失的,你都未看清如何紅口白牙地便說渾說,污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柳茵茵自知道這是她娘親特意給她遞來的臺階。饒是不甘心,可事已至此只好咬著銀牙順坡下驢。

    “舅母,是茵茵不懂事,下次茵茵一定看清了再言語。”

    張氏卻并不賣她們這個面子:“如何還有下次?”

    她一道冷哼,看向柳茵茵:“前幾日是給家里鬧得雞飛狗跳,到了我這里又讓我也跟著不得清凈,這是我張家的園子,你在此地說東道西,指手畫腳的,豈不是當眾打我的臉?

    你既是不安分,你娘親又管不住你。以往國公府也不必登門,內宴也不必來了。”

    不能去國公府,豈不是就見不著顧表哥了?柳茵茵臉上這才有了幾分驚懼慌亂,忙抬眼看向一邊的柳氏。

    柳氏氏面色也白了。

    她本就是一個庶女,當年能尋個不錯的人家,自還是占了門第的原因,若是國公府不與她來往,她在夫家的日子定然不會順心,聞言忙道:“阿嫂,這李家姑娘畢竟是無事,此等懲罰是不是太過于重了……若是兩家不來往了,怕是家夫也嘀咕起疑,有損兩家關系。”

    “無事?有事就晚了!”張氏冷哼一聲:“你也不必忙,等你回家之后,我定會讓人告訴柳大人發生了什么,叫柳大人瞧瞧輕重。叫他看看有沒有臉登國公府的門。”

    柳氏唇微啟還待說話。

    張氏斜乜她一眼:“如何,是聽不懂話嗎?”

    柳氏哪敢再觸她眉頭惹來她更大的不滿,到時候真有什么也不會回轉。更何況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所有的話一下子都涼在嗓子眼里了。

    ……

    眼看一場風波平定。眾女眷自然十分有眼色地散去。

    裴江月也被她娘親帶著回去。臨去之時又問了李青溦的事情。得了張氏回應,說她著人親自送李青溦回去,才隨著自己娘親回去。

    眾人散去,屋中一時寂寂。

    張氏坐在椅子上悶了幾口敗火茶,外頭傳來叩門聲。

    陸珵提步進來朝她作揖。張氏趕緊叫他起身。方問道:“那個作妖的侍女找著了嗎?”

    陸珵差人請她去敞室。張氏帶了婆子過去,恰瞧見李青溦伏在小舟上,不知如何。她當時是又驚又氣,好在她帶人回來診治時,那女醫師只說她是中了幻夢類的藥,休息妥當醒來應當無事。她才放下心來。

    都是宅門院子里出來的,如何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她當家妥當,知此事必有牽涉,便著府里人暗查擅離職守、舉止猥瑣之人。果不其然在畫舫附近按住了一個侍女。

    那侍女倒也好審,板子棍子還未上。便什么都招了。

    倒是弄得張氏氣憤憋悶。

    “我一想著竟有人在我府上作妖,便如芒在背、如坐針氈。恨不得剛剛當著那柳氏母女的面狠狠處置了她!可若是如此,難免落下別的話柄來。阿穗可就那么一個女兒,我是萬不想她被別人亂嚼舌根的話糟蹋了去的。”

    陸珵頷首:“姨母做得對。”

    張氏嘆了口氣:“星榆,多虧有你,否則不定如何……”

    她話音半落,抬眼打量陸珵一眼,突發現他不知何時新換了一件寬袖青衣。

    她打量的視線自然落在陸珵眼里,陸珵知她何意搖頭道:“我未有逾越之舉。”

    他聲音清朗,話音清朗。

    屋舍燈燭映照,溫潤冷清的眉目被疏淡的光影照著,一雙偏琥珀色的瞳與張氏對視。端的是神姿高徹。

    此話若是換成顧璟說,張氏都斷不能全信。他一說,張氏卻沒來由地為自己剛才的懷疑臉熱。

    *

    李青溦再醒來,是在自家南苑。

    天已經黑了,院里頭只留了幾盞燈,眾人已經睡下。

    她榻前,綺晴正淌眼抹淚地立著。

    她們是由張氏身邊的心腹婆子送回來的,那婆子得了張氏的吩咐,為了叫她明白事情輕重,將所知之事都說了出來。

    綺晴心事重重地回來,思索了片刻未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告訴眾人。只說是姑娘舟車勞頓地累地睡著了。

    她恐說得多了,眾人關心生亂叫旁人看出了頭尾,又怕墻有縫,壁有耳,說多說少傳出去不好。只是越想越覺著是自己疏忽,險些害了李青溦,所以哭地尤為傷心。

    李青溦見她哭到傷心處,吞著氣兒打了好大一個嗝兒。知是因今日之事,不由幾分好笑。

    “也不必這般吞聲忍淚地立在我跟前吧。有沒有可能,你家姑娘還死不成?”

    綺晴忙擦幾把眼淚,將她給扶起來:“都什么時候了,姑娘還說這樣的話,叫人聽著怪不好受的。”

    “姑娘身子如何?還難受不難受了?要不要叫個大夫給姑娘瞧瞧?那張家嬤嬤說姑娘中了藥,等姑娘醒來便好了。可奴婢也不知如何。”

    其實車上那嬤嬤吩咐綺晴的時候,李青溦醒了一會兒,只是因藥睜不開眼又睡著了罷了。

    聽她這樣說攔著她:“國公府的自然不會害我,說是無事定然無事。都這么晚了,你當一件正事著急忙慌地去叫大夫,反而叫院里嬤嬤婆子憂心,她們歲數已不小了,還睡不睡了?”

    綺晴無法反駁,又潤濕了眼睛。

    李青溦輕笑一聲,捏了捏她的臉,給她尋了件事做:“我身子有些黏膩,浴室里應當還有熱水,你去備水,我要沐浴。”

    綺晴應下方伺候她沐浴。

    李青溦才問起內宴的事,綺晴一五一十地說了。李青溦臉色不好看。

    此事是她不察中了別人的圈套,她們害她,雖是未成。可她李青溦自然不白吃這個虧,待有機會,定然要報復回去。

    想到這里,李青溦突覺著頭有些重。伸手摸到腦后,摸著了一把碧玉簪子。

    一時間,她腦海中閃現一雙骨節分明的長手,他執著簪子,從河中淌過遞給她。

    先前剛醒來,腦子混沌還未想起,此刻當是什么都想起來了。

    她神色一凝。臉面無聲無息地染上緋紅。將簪子拔下來拿在手里她轉了一圈兒仔細端詳。簪子乃是碧玉棱花,映在她沾了水的手中,冷冷地閃著些微光。

    ‘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