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13節
‘什么?’ ‘你的簪子。’ 自然重要。 這樣的簪子,她李青溦有一打…… 天曉得,她當時只是趁著藥勁,思緒不清,由著性子捉弄他而已。 這樣的事情,她小時候都未必做過,如今大了卻…… 她一時羞,一時氣。索性眼不見為凈,叫了綺晴進來囑她把那簪子壓在了妝奩最底下一層。 繞是如此,還是未見舒坦。 * 過了幾日,李青溦總算將這事拋在腦后。 已是三月中旬,南苑的都神倦犯困,連小翠都難得地歇在籠子里。 李青溦歇過午覺,眼見日頭西斜。已不是那樣熱了,人卻還是懶懶地。 這樣躺著終也不是法子,便將眾人叫了起來,收拾了外面的一角閑亭吹風玩笑。 正玩笑著,門口的婆子叩了門,說是外面有人拜訪。 第14章 風恬日暖,清霜將正房屋子收拾了。半卷起竹篾簾子,放下紗屜子,又開了小翠的籠子。 小翠撒著歡地可院子里亂飛。 綺晴正取了扇子,在外面的花圃里撲蝶,被小翠那個混世魔王引得遭遭撲空。正要用扇子扇它,它倒是撲騰幾下翅膀飛遠了。 眾丫鬟正收拾了個寫字作畫的長木案放在院里。 李青溦方坐下,小翠順勢便落到她插了幾支野花的水注上,翹起一只腳,站地倒是舒展。 李青溦拿起筆桿輕輕敲它額頭。它歪著黑白的頭臉乜她。很有幾分挑釁在身上。 李青溦有幾分閑心,調了顏色,隨意著墨。 作了一幅小胖隼單腳斜乜人歪倒白蘭圖,作完覺著欠缺了些什么,將一支蘭花改成了一盆玉山清泉蘭。 門口的婆子進來瞧見,笑言:“姑娘畫的倒是活靈活現的,這小翠胖嘟嘟地倒是個祖宗樣。” 她將手里頭拿著的名帖遞給李青溦。 李青溦打開瞧一眼,一面笑著吩咐將人請進來,一面叫屋里的小丫鬟們上了茶果點心。她將畫壓在鎮紙底下,往外迎去。 未久,兩道人影繞過游廊,走了進來。 一人著蘭色明花薄褙子,里頭是素白裙子,頭上青絲梳做圓髻,襯的一張臉粉白圓潤,一張唇不笑而彎,一雙眼睛貓眼石一般泠泠靈動。正是裴江月。 李青溦笑迎她:“我說今日的喜鵲登枝呢,你怎么來了?” 裴江月看見李青溦,哎喲了一聲:“快別提了,我好不容易出來的呢。前幾日我不是在寒園教訓了柳茵茵?回家之后叫我爹娘好一通指責禁足。日日關在屋里。差點悶成鵝,好懸不知今夕何夕,外頭如何日新月異。” 一旁站著的人搭腔:“得了,關了還未有十日,外頭能有什么?頂多是天熱了些罷了。” 李青溦見她著一件藍白色銀扣錦衣。頭上簪冠,戴著網巾,乃是男裝打扮。只是男裝打扮,膚色卻細白,削臉鳳眼,一雙紅唇。怎么看也是個女子,當是裴江月的朋友。 裴江月笑一聲:“說得也是,那柳茵茵才是慘呢,戶部尚書聽說她丟人丟去了寒園里,叫她跪小半個月祠堂,禁了三個月足呢!” 姊妹好幾天沒未見。其親密自然不消言說。三人嘰嘰咕咕地說了半天的話。 半晌,李青溦才想起來笑問:“這位姑娘是何人?” 裴江月哦了一聲,正待介紹。那女子打斷她,擺手作揖道:“我叫陸,行六。青jiejie叫我陸柃便是了。” 她也未多言門第諸事,想是不想說出口。李青溦不知她是何緣由,但她也不是那種門縫里瞧人的人。聽她隨著裴江月一起叫她青jiejie,自有幾分親切。 幾人往里頭走,裴江月興沖沖地挽了她的手:“我給你帶了好東西來了。” 她將手里的籃子遞給李青溦:“我祖父聽說我要來尋李家的jiejie,特意叫我拿的。是前幾日圣上賜給我祖父的‘開春第一果’呢。” 李青溦掀開瞧見是一包櫻桃,笑道:“瞧著也是新鮮妍潤,跟著你我是有口福了。” 她也不是假客氣的人,直接叫手底下的丫鬟接過去洗了。 方坐下。裴江月突打量見一旁的筆注前立著一只黑白的什么東西歪著頭打量她。 伸手指過,輕笑一聲:“青jiejie,這是你養的小燕子嗎?京中多得是養鸚鵡的,你如何養燕子?只不過確有幾分憨態可掬便是了。” 一旁的陸柃看過去一眼:“傻子,那是什么小燕子,那是隼。”她突話音一頓,“哎,不對,那不是我四哥那個…” 那不是她四哥養的白腿小隼嗎? 之前她聽顧家表哥說丟了月余。前幾日又說打聽到在一女子手中。他表哥懷疑她四哥鐵樹開了花,還特意向她打聽了識不識得那女子。 陸柃如何識得,只是想到這抬眼打量一眼李青溦。 清風徐來,她脖頸處幾縷黑發微動,襯的一張臉眉梢軟長,秋水一般的瞳泛著波紋。她只端坐在亭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風華。 難不成她就是她四哥鐵樹開花的對象?若是長成這般,一切倒也說得通。 李青溦覺察到陸柃瞧她。一臉茫然地回看她:“你四哥是誰?他怎么了?” 還未有實證的事情,陸柃豈能說出口。 忙呵呵強笑,生硬地換了話題:“我四哥,我四哥他許是沒什么事情。” 遠在東宮,正坐在書房里看折子的陸珵不輕不重地打了個噴嚏。” 陸柃又笑道:“青jiejie你筆注插.花倒是有幾分風雅啊。我之前也喜如此,只不過被我四哥那個老古板瞧見可說教了半天。” 她低頭輕笑,突看見長木案上壓著的畫。眼神微微流轉。 一旁的裴江月也瞧見了這畫。捂著帕子笑言:“青jiejie,才看見你這畫呢,倒是有幾分雅趣。這小燕子似是將這花給歪倒了,看著又可愛又可恨的。只是她歪著的花卻瞧著眼生。” 陸柃別她一眼,打斷她:“都說了那不是小燕子,那是隼,隼是猛禽。還有它歪著的花,是玉山清泉,你在我母…母親那里見過,傻子。” “哎?玉山清泉嗎?”裴江月看李青溦一眼,突想起來:“先前青jiejie不是想找幾株玉山清泉來著嗎?也不知尋見沒有?” 李青溦搖頭道:“此花罕見自然不好尋,看緣分罷了,找不到便算了。” 陸柃不知她想法,笑道:“幾株玉山清泉而已。青jiejie且等著,下次見面我帶給你便是。我娘無事可干,最喜歡侍弄這些蘭啊花兒的別說玉山清泉,便是別的花兒蘭兒的也有,我家后院子多得是呢。”她話音落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是,青jiejie我有一不情之請。” 裴江月瞥她一眼,調笑道:“才賣了個好,便想著要收回來了?陸六姑娘,你既知是不情之請,請不要出口。” 陸柃如何將她的話聽在耳里,朝著李青溦直言:“青jiejie,你這畫我十分喜歡,不知能不能送給我?我定然掛在家里最醒目的地方,好好珍藏。” “一幅畫而已,你既然喜歡拿著便是了。”李青溦聽著只是這個,直接便予了她。 * 底下丫鬟洗凈了櫻桃擺上來,眾人分食,連門口的婆子都分得幾個。 正笑鬧著,門口的婆子去而復返,“姑娘,門口有個姓杜的小姑娘,給姑娘帶了這個。婆子已經叫她進來等在門外了。” 李青溦接過來一瞧,見著是個戶籍文書謄件,家主叫杜讓,笑道:“她爹爹不在嗎?若是在,一起請進來便是。” 那婆子搖搖頭道:“那人說是不好進來污了小姐門庭,只叫自家姑娘進來了。” 李青溦搖頭笑道:“倒是個拿心的,也不必勉強,你出門引他往附近的陰涼茶攤兒去,給他叫些茶果歇著便是。” 那嬤嬤點點頭,出去了。 一旁裴江月同陸柃面面相覷一眼,笑道:“你既有事,我們便先走了。” 李青溦笑道:“是我外祖家南郊莊子的事情,也沒什么是你們不能聽的。反而我正想叫你們幫我拿拿主意呢,畢竟我才回了京城,對一切也都一知半解的。” 第15章 裴江月笑道:“那青jiejie可是問對人了,雖說我家是武官出身的,可這位陸姑娘可不同,家學極其淵源。” 她在‘極其’二字上咬地極重,不出所料地被陸柃‘極其’疼地掐了一下。 二人笑鬧好一會兒,瞧見李青溦在一旁正襟危坐,一把將她扯過來將她又掐又揉,三人亂做一團。 李青溦少有這樣同閨中女伴玩鬧的時候,一面躲一面盡力擺著個樣子,被二人好一頓掐揉,直鬢發微亂才罷了手。 她無奈地推二人一把,攏攏頭發:“還聽不聽了?” 裴江月笑瞇瞇地給李青溦倒了一杯茶:“青jiejie,請講來。” 李青溦先將與杜讓父女相識之事挑揀著說了。又言:“南郊有個一等莊子是我外祖母的私莊,后來到了我娘手里頭。自我回并州后也是多年未管過了。如今我回來想叫他們去我莊子里做民戶,也是個謀生的法子。” 陸柃道:“這個容易,你這個莊子既不是職田,只需自己造冊后去戶部按規矩勘冊便成了。” 李青溦點頭:“此事是不麻煩。只是這莊子家里多年未接管過,前不久我想找幾個本地閑人去莊子里打探一下,好些人聽了萬不想無人愿去。我也聽家里人說過南郊又遠又偏,是出了名的混亂。難不成同這個有關?” 陸柃道:“說混亂,是有幾分危言聳聽,那里我去過。山下便是古絳鎮,每逢六月九月,市鎮上有廟會,很是熱鬧的! 只是遠些的莊子大多是官莊和職田,大概是情況錯綜復雜。我皇…”她頓了下。 “我四哥在工部供職。西部凌汛,他奉令納職田充西郊水患之地,去了南郊才發現里面的莊頭、甲頭、佃戶具是魚龍混雜。雖是職田,可大多數莊頭卻不知聽誰的話,便是瞧見屯田司的人也沒有什么好臉色呢。 青jiejie那莊子說是許久沒去過了,真要知道什么少不得自己去瞧瞧了。” 李青溦聽她這樣說,也推斷不出個什么首尾來。輕聲笑言:“也是,一千個嘴把式頂不過一個手把式。過幾日我就差人到明面上知會一聲。下月初,我親自去驗校便是了。” 幾人又說了幾句閑話。 未久,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從前院繞過來。 李青溦見她一張圓臉奔波的掛著些灰,臉色卻紅撲撲的看著很精神,頭發一絲不茍地結著兩個雙環髻,腳上蹬著雙繡著蝶兒的新鞋。正是那杜讓的女兒。 她彎腰作揖,身上簇新的粉色撒花裙彎起一道褶子,笑言:“杜芷兒問各位貴人安好。” 李青溦扶她起來,問道:“你娘親身子可好了?” 杜芷兒彎起兩只圓圓地大眼睛:“托了貴人的福,貴人走了不久,便有施藥局的大夫到安濟院里坐堂施藥,我娘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特意囑咐我把姑娘給的銀錢一子兒不落地還給姑娘呢。” 李青溦瞧她手里的荷包。一時倒也不知該嘆還是該笑,只得搖搖頭先收下了,笑問:“剛說起施藥局,現如今施藥局已不收銀錢了嗎?” 陸柃搖頭道:“如何可能。只是西郊的施藥局如此,西郊的施藥局是太子殿下新設的,補給花費用的具是修繕東宮的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