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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宮 第10節(jié)

    下頭眾人附和。

    張皇后冷冷一眼:“這般輕巧的話也不必多說。只是若是本宮記得不錯,京中上月便發(fā)了禁奢令,要諸位夫人崇儉禁奢,以蓄物力。”她話音頓住,看向下座的滿堂貴女,語氣沉沉。

    “可是諸位夫人像是并不將這些放在眼里,今日宴會上仍是博衣闊裙、大袖長帶、簪釵耀眼、奢華艷麗。說起來一個個皆是告窮,可京中安濟院、施藥局卻無人募捐。”

    “諸位如此。是不將新令放在眼里,還是不將本宮放在眼里?”

    底下跪倒一片:“民婦(女)不敢。”

    許久張皇后才喚人起來。

    *

    茶宴上那一出,眾人心有余悸。

    柳茵茵想起馬車上備了件素凈些的衣服,囑了貼身丫鬟去拿了,帶著李毓秀一起去了明月堂前院的客房,重整鬢發(fā),換了衣服。

    二人從客房出來,繞過九曲回廊。

    回廊疏竹掩映,側(cè)邊垂枝櫻開的燃燃花團錦簇,擠了滿滿一閑亭。

    兩道高大的身影站在櫻樹下,具烏發(fā)玉冠,長身玉立。

    一身殷紅底團花的玉綢袍子的男子抱臂輕嘆:“我給你那猛禽……你真找不著了?我怎么聽工部那王進說,前幾日好像見著了,是在一女子手中,當(dāng)不會是你給了別人了吧?”

    對面之人嗓音清潤,一身素凈的月白銀絲暗紋長袍微動,邊走邊回:“不是。”

    顧璟偏頭道:“這么說來,你是承認我送你的猛禽在一女子手中?”

    “只是一個白腿小隼,算什么猛禽。”

    “隼乃猛禽,你不知嗎?”顧璟跟他幾步,露出半張劍眉星目的側(cè)臉,他正要再分辨,一道女聲從回廊上傳了出來。

    “表哥!”

    顧璟腳步一頓,見著是柳茵茵和一個不認識的女子。

    他微微點頭笑一聲,隨口一句:“外頭這么熱,表妹怎在外頭曬著?你們明月堂正宴也快開了,快些進去吧。”

    柳茵茵紅著臉點頭。

    她素日里是能說會道,但不知怎的,瞧見顧璟整個人就如同掉了嘴的茶壺,就剩給底子了。

    眼見顧璟要走,她忙出聲:“表哥,正宴后你還去畫舫游春嗎?”

    寒園里有一條玉池貫通南北,每年春至,眾人乘舟上畫舫。臥在畫舫上,或坐或立,說說笑笑,低頭看水抬頭看天,身臨其境一般,可謂一絕。

    顧璟已走了幾步,聞言詫異回頭,片刻笑了聲:“自然。”

    柳茵茵輕笑出聲,眼神隨顧璟的背影走了很遠,很遠。回過神才想起身邊還有個李毓秀,忙覷她一眼。

    李毓秀哪里有空看她。

    她此刻滿腦子都是那提步先行的男子。隔得遠,她未看見他長什么樣子,可她生平還從未見過那般有氣度的男子,只一個側(cè)影,卻是說不出的湛然風(fēng)華。

    *

    明月堂正宴廳里,眾貴女齊去換打扮,倒是一下子空蕩許多。

    張氏攙扶張皇后入了座,方坐下便招呼李青溦:“溦溦,好孩子快過來。先前人太多,你離的也遠,姨母想同你說幾句話也抽不得空子。”

    李青溦忙走前幾步。

    上一次見張氏,還是在她去并州時。

    城門口,張氏乘轎來送她。她紅著眼將她攬在懷里。哽咽道:“好孩子,你若是回來,便去姨母那里。不回來姨母親自去并州看你,到時候你一定要等著姨母。”

    時光流轉(zhuǎn)原是六年過去了。李青溦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濕潤幾分。她多想多想倚在她身邊說幾句話。

    可張皇后在一邊坐著,她只得上前規(guī)矩行禮。

    “民女給皇后娘娘行禮。”

    張皇后經(jīng)先才的事,知她是個聰明守禮的,對她極有好感。乍見她那肖似清平縣主的臉,心里嘆了口氣,話語柔和道:“不用動不動就行禮。你娘親本宮也識得,你叫玉芝姨母。在本宮面前自也不用拘得這么厲害。”

    李青溦點頭稱是。張氏將她拉到身旁坐下,二人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眾貴女陸續(xù)進來。

    柳茵茵同李毓秀一同入宴,遠遠地便看著張氏拉著李青溦不知說笑些什么,一旁的張皇淺笑地看著二人。

    柳茵茵哼地一聲。

    她舅母對她從未如此和顏悅色過,往年的內(nèi)宴,她多么想湊到張氏跟前,與皇后娘娘攀上幾分。可張氏從來都是淡淡的。難不成是嫌棄她娘親只是定榮公府的一個庶女不成?

    所以……舅母知她心悅表哥,卻還是挑了空子專同她說:她屬意李青溦做她兒媳。

    她究竟是哪里不好?而這個李青溦又是哪里好?

    第11章

    一旁的小周氏將她的神色看在眼里,輕描淡寫地別她一眼,哎唷了一聲:“我家這大姑娘,便是那熟透了的藕,心眼可多著呢。才多大一會子的空,踩著高蹺就通了天了,瞧那樣子連皇后娘娘都抬舉她呢。”

    柳茵茵臉色自然不佳,蹙眉坐在一邊,陰惻惻地看首座一眼。

    小周氏唇角勾起來。

    今日那茶宴,李毓秀有志氣,在家中苦練多日點茶,她估著李毓秀能拔得頭籌,到時自然能叫皇后娘娘高看一眼,李毓秀的親事自也不必?zé)┬牧恕D睦镏澜衲瓴柩缇古c往年的大相徑庭。她們不僅被皇后娘娘好一通斥責(zé)還叫那李青溦出盡了風(fēng)頭。

    小周氏心中雖氣,卻不會當(dāng)眾做出什么不該做的事情墮了自己多年的苦心經(jīng)營。

    她出身如此,自然沉得下氣,也習(xí)慣使出借力打力的伎倆。

    反正,傻子多得是,不是嗎?

    她捂帕輕笑,偷眼瞥去,柳茵茵同柳氏咬耳不知在說些什么,過了沒一會兒,一個伺候餐飯的侍女被叫了過去。

    離得遠,小周氏知二人在憋壞,雖不知是什么招數(shù),但她樂見其成,也不好奇這些。畢竟知道的那么多有何用?

    若是她們事發(fā),豈不會累她們一起倒霉?小周氏可不傻。

    *

    正宴已開,李青溦回座,坐于小周氏母女身側(cè)。

    往年的正宴開席講究正餐十五盞。有花炊鴨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簽和三脆羹種種……今年不同往年,只上了一半正餐。

    李青溦對吃的不如何上心,再加上小周氏等人在側(cè),自也沒什么胃口。只多吃了幾口糖蒸酥酪有些甜著了,宴席的侍女為她端了一杯雪泡梅花熟水。

    雪泡梅花熟水是京城特有的飲品,李青溦多年未喝,嘗見味道還可以,便多喝了幾口。

    未久,宴席已散,茶果撤下。

    眾貴女三五成群地相邀,逛園子的逛園子,打秋千的打秋千,納涼的,圍棋的。但多的還是去玉湖里游園的。

    裴江月早就和李青溦約了二人去畫舫游園,出來的時候隔著過道遠遠地叫李青溦一聲。

    李青溦回頭看她。

    裴江月見她一張瓷白的臉沁著幾分粉,當(dāng)她熱了,笑著打趣。

    “jiejie怎么臉都有幾分紅?難不成是被三月的暖風(fēng)熏的?還是…”她呵呵笑一聲,挽住李青溦的手,“還是jiejie要去見心儀之人?”

    李青溦輕輕搖頭,伸指虛晃著在她額上輕輕一戳。

    “我若有,自然先帶到你跟前叫你掌眼,到時也整好瞧瞧你是不是能當(dāng)著人家的面,也笑逐顏開。”

    裴江月拉著她衣服,半撩袖口挽著她嘻嘻哈哈地往外廳走。

    綺晴本是等在外廳的,可等李青溦叫了幾聲也未見其人。

    難不成是有什么事出了園子一趟?李青溦正有幾分疑惑,廊廳拐角一個侍女擋了路:“李大姑娘,國公夫人請您去細聽敘舊呢,姑娘同我來。”

    那侍女穿著的便是國公府丫鬟的衣服,李青溦未做它想。拍裴江月的手道:“你先去畫舫等著我,若是瞧見我家的丫鬟,支她去西廳尋我。”

    裴江月應(yīng)了一聲。

    *

    明月堂南亭宴會已散。陸珵大步往外行。剛走幾步,身后有人出聲。

    “四弟。”

    陸珵回頭。見叫他之人身形高大,玉冠紫衣,同他有幾分相像的鳳眼微瞇,唇角扯出幾分張揚的笑意,是他的大皇兄,信王陸瓊。

    他笑嘻嘻地走過來,重重地拍一下陸珵的肩膀:“四弟,今日正宴上,那些人多喝了幾杯,是口無遮攔了一些,你不會不高興吧?”

    他言語并未有一絲恭敬,甚至也未用敬稱,聽著多少有幾分狂妄。

    陸珵不愿在這些小事上留心,微微搖頭,未置一言。

    今日宴席上,眾才俊所言仍是嫡庶之論。老生常談的東西,影射的自然是他與信王。二人一嫡一庶。他雖是東宮,陸瓊卻比他更得圣意。這些年圣上特許他在京中居住,修筑《括地注》,享親王的待遇。

    有人因此嗅出端倪,甚至連朝堂上也倒向兩邊。

    一邊人言嫡庶有別,祖宗之法不能改,庶子雖愛,不得逾嫡,所以除霍亂之源。

    至于另一邊反駁的意見更加言簡意賅:大周開國帝,便是庶子。

    朝堂上爭論不斷,連宴會上也不得安生。圣上對此事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多說什么,任由局勢混亂。

    一家二貴,事無乃功。當(dāng)今做東宮之前便歷經(jīng)過六子奪嫡。自然知這個道理。

    陸珵也知圣上此等做法只是為了制衡。但心里卻并不愿為然。

    他素日做事,只講究先行后言,盡力而為。并不介意別人如何說,只是覺著他們爭來吵去的,除了荼毒耳朵沒有任何意義。

    信王知他這個皇弟少言寡語,是個鋸嘴的葫蘆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高論。可他不說話,他又有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失重感。

    想了半天,最終不輕不重地撇了下唇:“四弟先前在宴上便少言寡語地,現(xiàn)在又是一句話都未有,難不成是嫌棄我這個做哥哥的聒噪不成?”

    知道便好何必說出來?

    陸珵懶怠搭腔,看一邊的顧璟一眼。

    顧璟會意:“信王殿下這可言重了。”他緊走幾步,擋在中間,扶著信王的肩膀,“信王殿下,聽說家中世子如今已然開蒙也不知學(xué)到了哪里?可曾學(xué)到圣人制禮?”

    信王:“……你給本王讓開!”

    “哎呀……要我說開蒙之事不宜太遲,若是耽擱,大了之后不懂尊嫡卑庶該如何是好?”

    信王豈聽不出他說的這話?當(dāng)即腦門一黑,白了他一眼。他找陸珵說話也不盡說些沒用的,還有事情要打聽,偏顧璟寸步不讓地堵著他,讓人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