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樹晚風 第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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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累地長嘆一口氣,再度重申:“我已經辭職了。”說完,就要去掛電話,然而宋熙臨卻突然說了句:“你什么都沒有做錯,為什么要辭職?” 是啊,我確實是什么都沒做錯,但我平白無故挨了一巴掌。 我咽不下這口氣。 “因為我在你這里沒有得到公正的待遇。”她不再隱忍,言辭犀利,一字一頓地回答,“你是我老板沒錯,但是你的女朋友當眾羞辱了我的人格,我憑什么要忍氣吞聲?就因為你一個月給我開的那點工資?我是去給你打工的,不是去給你當丫鬟的。” 宋熙臨不置可否,不容置疑:“如果我從c市回來之后你還沒有回歸崗位,我就批準了你的辭呈,但是哥哥回來之后,我會如實告知他你為什么會辭職。” 當時她正在床上躺著,聽到這句話后,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氣急敗壞:“你什么意思?” 宋熙臨卻反來質問她:“你既然問心無愧為什么要辭職?” 司徒朝暮:“因為我咽不下這口窩囊氣!” 宋熙臨:“但你承認過,你是為了等哥哥才會來為了我效力,又何必在乎這口窩囊氣?” 所以我活該被你的女人當眾羞辱當眾扇巴掌? 司徒朝暮都被氣笑了:“宋熙臨,你是不是身居高位太久了所以忘記了什么叫‘尊重’啊?我們這些平頭老板姓活該被你們這群資本家打罵是吧?因為我們沒有背景,沒有權利,沒有金錢,所以我們沒有人權,都是你們的奴隸?”越說,越氣,反正已經篤定了要辭職,所以她也就再無顧忌,最后直接惡狠狠地罵了句,“該死的臭傻逼,滾你媽的蛋吧!” 然而宋熙臨卻并沒有因為她的這句辱罵而動怒,依舊是一副冷靜從容的口吻:“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所以我可以給你補償,可以給你升職加薪,可以當眾替馮夕雅向你道歉,為你證明清白。” 司徒朝暮陰陽怪氣:“先打我一巴掌再給我一顆棗吃?資本家就是會戲弄人哈。” 宋熙臨語氣平靜:“我沒有在戲弄你,我只是向你陳述事實,你回來,一切還有回旋的余地,你不回來,就坐實了那些莫須有的罪名。” 司徒朝暮:“……” 宋熙臨又說:“當然,回不回來隨你,以后該怎么告訴哥哥這件事隨我。”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沒再給司徒朝暮任何商榷的余地。 司徒朝暮感知到了他的鉗制和脅迫,卻無能為力,只有回去上班才能證明她的問心無愧,不然她就是心懷有鬼,就是對上司有所圖謀,被當眾拆穿了野心之后才會心虛辭職。 而且,誰能保證宋熙臨以后不會在他哥面前胡說八道? 那天晚上,她被氣得大哭了一場,眼圈都哭腫了,但是一周過后,還是老老實實地回去上班了,雖然滿心不情不愿,雖然萬分難堪和尷尬,但還是要硬著頭皮去面對全公司員工的怪異目光和那位被她惡狠狠地罵過“臭傻逼”的上司。 也是自那之后,司徒朝暮就開始對馮夕雅避而遠之,只要有馮夕雅在的場合,她絕對不會拋頭露面,免得馮大小姐又無緣無故地發瘋,再給她一巴掌。 為了避開這場危險的訂婚儀式,司徒朝暮直接向宋熙臨請了兩周的假。宋熙臨也給她批了假。 法定的清明節假期還未到來,司徒朝暮的個人小長假就開始了。 假期第一天,是個極其陽光明媚的日子,極其適合外出散心,但是,對于難得有假期的打工人來說,什么休閑娛樂都不如在家里躺著玩手機。 寧可躺到天荒地老,躺到四肢癱瘓,躺到皮粘在床單上,也絕不動彈一下——這,才是美好假期。 爸媽都去上班了,司徒朝暮一覺睡到十一點才起床,然后不慌不忙地洗漱,不慌不忙地扎頭發,不慌不忙地給自己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還精裝地裝了盤,擺了桌。 然而在擺好桌后,她卻并沒有立即開動,而是回臥室取了平板過來,將其在一堆五顏六色的盤盤碟碟后方立好,打開了某視頻網站app,又點開了自己最愛看的那部電影之后,才閑適地長舒了一口氣,然后優雅十足地拿起了手機,對著歲月靜好的餐桌拍了張照片,并及時發了一條朋友圈:嘻嘻,美好假期第一天,簡單一人廚~ 發完,手機往桌子上一扔,腿往凳子上一盤,開始抄家伙吃飯,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樂此不疲地觀看那部她看了幾乎不下一百遍的武俠片。 這部武俠片名為《刀影》,是三年前院線上映的一部電影,講述的是一位少年刀客闖蕩江湖的故事。男主角是當今內娛中最赤手可熱的一位流量小生。 雖然這位英俊小生的演技很普通,雖然他的臺詞很一般,雖然他的眼里面根本就沒有戲,雖然司徒朝暮也不是他的粉絲,但她還是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觀看著這部電影。 因為,男主角在電影中的某幾個背影片段,特別像是她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那雙筆直的長腿,那副勁瘦的腰身,那一套拔刀揮刀的干練動作和打戲的矯健身姿,簡直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她也曾懷疑過男主角使用替身演員了,特意翻看過片尾的致謝名單,卻沒有找到她期待中的名字。 這世間相似的人有很多,她也只能借此電影撫慰內心的遺憾和思念了。 今天中午的飯做得也不錯,廚藝超水平發揮了。 司徒朝暮正津津有味地啃著香噴噴的可樂雞翅,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裴星銘。 她趕忙將嘴里的雞骨頭吐了出來,抽了一張紙巾擦手,然后一手點擊平板上的暫停鍵,一手點擊手機屏幕上的接聽鍵,并打開了免提——實在是懶得將手機舉起來。 “喂?你現在在哪兒呢?”裴星銘那副大大咧咧的糙漢嗓門瞬間就從手里聽筒里溢了出來,并大言不慚地對司徒朝暮提出了無理要求,“開車來庭崗接我一下子唄?” 庭崗,隸屬東輔管轄境內的一座依山傍水的清秀縣城,位于東輔市西邊。從四革馬小區驅車前往,至少一個小時的車程。 司徒朝暮一點兒也不想被打擾美好假期,眼也不眨地就回了句:“啊?不行呀,我正上班呢。” 裴星銘毫不留情地就拆穿了她虛偽的謊言:“你他媽放屁,剛才還發朋友圈在家吃飯呢!” 司徒朝暮:“……”我就不該發那條朋友圈! 裴星銘又不容置疑地催了一聲:“別廢話啊,趕緊來,我現在就給你發定位。” 司徒朝暮無語極了,沒好氣地沖著手機說道:“今天又不是周末,你跑到那么遠的地方去干嘛?不用去學校上課么?” 裴星銘:“我一體弱多病的體育老師,哪來的那多課?” 司徒朝暮:“……” 我竟無言以對。 但她還是有疑惑:“你到底去庭崗干嘛了?” 裴星銘:“我還能干嘛呀,跟著領導來人家縣中學交流學習了唄。” 司徒朝暮:“那你能去不能回?非得讓我去接?領導把你拋棄了?” “我跟人撞車了,車壞路上了。”裴星銘無奈地嘆了口氣,語氣還透露出了那么些許的疲倦和心累,“哥認真的,你別再問那么多了,讓你來絕對是為了你好呀。”完事兒,又信誓旦旦地說了句,“你今天要是不來,絕對后悔一輩子!” “哈?庭崗有這么了不起么?還要讓我后悔一輩子?”司徒朝暮都被逗笑了,也真是跟他杠上了:“行,裴星銘,我現在就開車過去,要是沒你說的那么好,我打爆你的腦袋!” 裴星銘:“要是真有我說的那么好,我打爆你腦袋!” 司徒朝暮:“只會是我打爆你腦袋!”說完,就掛斷了電話,然后直接穿著睡衣拖鞋出了門,開著她那輛火紅色的比亞迪純電車,風馳電掣地前往庭崗縣。 一個小時之后,她將車停到了裴星銘用微信給她發來的那個定位的終點:清渠村村尾最后一座小院門口。 順著門口這條路再往前開,就是一條環山的清澈水渠。 裴星銘的那輛霸氣十足的黑色越野車也停在了這座小院門口的路邊上,車身完好如初,一點兒都不像是撞車了的樣子。 院門是大開著的,司徒朝暮下了車之后,二話不說直接往院子里沖,滿心都是美好假期被破壞掉的怒火和怨恨,拖鞋都快讓她踏出火花了,整個人怒氣沖沖:“裴星銘,我倒是要看看了,到是什么狗屁東西還能讓我后后、后……” 悔不出來了。 一點兒悔都沒有了。 霎那間,司徒朝暮呆如木雞地僵住了腳步,做夢一般呆愣愣地直視前方。 小院中央栽種著一棵繁茂挺秀的梨花樹,時值花期,滿樹梨花盛放,白燦若雪,層層疊疊,樹冠如蓋。 樹下,立著一位身姿挺拔的年輕男人。他身穿一襲黑色對襟盤扣唐裝,上繡暗金色圖紋;腳踩一雙白色的平底板鞋,雙腳自然分開而站,褲腳下露出了一截白皙修長的腳踝骨;烏黑濃密的長發在腦后盤起干練的發髻,眉宇清冷而俊逸,令人過目難忘。 一陣風吹過,搖曳著滿樹的梨花,花瓣紛飛,如雪而落。 其中有兩片花瓣,飄飄然地落在了男人的頭頂和肩膀,但他絲毫沒有察覺,那雙素來淡漠的丹鳳眼中,竟翻滾起了難掩的激動和緊張,如同濃墨翻滾,深邃而劇烈。 司徒朝暮的心也是緊繃著的,有點兒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又有點兒懷疑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總而言之她什么都懷疑,根本分不清虛實,以至于完全不敢輕舉妄動。 直至站在樹下那人,突然鄭重其事地對她做起了自我介紹:“我叫顧晚風,我是顧晚風。” 他認真而鄭重的語氣中,還夾雜著無法掩飾的緊張。 緊接著,裴星銘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一邊朝著司徒朝暮走一邊得得瑟瑟地對她說:“看看這是誰?哥沒騙你吧?” 司徒朝暮終于緩過來神了,先眨了眨微微泛酸的眼睛,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然后,表情瞬間猙獰,紅著眼圈,咬牙切齒,怒吼吶喊著朝著顧晚風沖了過去:“呀!呀呀呀呀呀呀!” 顧晚風的呼吸一滯,卻站著沒動,全神貫注地等待著她的手肘撞擊自己的腹部。 顧與堤當年教給司徒朝暮的那三招,司徒朝暮一招都沒忘:先用肘擊其腹,再以掌劈其喉,最后用腿絆其下盤! 在顧晚風的身體騰空而起,后背重重砸地的同時,后方的廚房窗戶里面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嘆—— “我艸!這位女俠是誰?竟然把咱師父給摔了?” 發出如此驚嘆的,是一位圓頭圓臉的,身穿黑色牛仔外套的少年,名為呂四。 身穿藍色牛仔外套的毛三雙臂抱懷,搖了搖頭,嚴謹糾正:“不是她把咱們師父給摔了,而是咱們師父讓她摔了。” 呂四:“???” 呂四:“你這話和我剛才說的那句話有什么區別?” 毛三一臉無語:“你還看不出來么?咱師父這水放得都要漫金山了!” 呂四恍然大悟:“所以,咱師父是心甘情愿地讓這女的摔了?” 毛三“嘖”了一聲,嚴肅批評道:“小四,不是我說你,你都給我當了大半年師弟了,怎么還沒點兒長進?什么‘這女的’、‘那女的’,你感覺這種稱呼像話么?尊重人么?還當自己是村霸呢?” 呂四面露愧色:“言之有理,我應該禮貌地喊美女。” 毛三:“……” 朽木不可雕,簡直是朽木不可雕! 毛三氣急敗壞:“喊個屁美女啊,直接喊師娘啊笨蛋!” 第54章 ◎顧晚風的嗓音輕柔而堅定:“甘之如飴。”◎ 司徒朝暮吶喊著朝著顧晚風沖過去的那一刻, 小院一角突然暴起了一陣此起彼伏的犬吠聲。 三只狗籠子距離裴星銘的站位最近,所以他不可避免地被嚇了一跳。 顧晚風“被”絆倒在地之后,被關在鐵籠子里面的三條土狗叫得更兇了,甚至開始用身體撞籠子, 呲牙咧嘴, 兇神惡煞, 大有要破籠而出為主人報仇的彪悍氣勢。 要是換在平時,司徒朝暮早就被如此兇悍的狗叫聲給嚇到肝膽俱裂了, 但此時此刻,她的情緒正處于怒火值的巔峰,別說區區三條土狗了, 就是三頭豹子來了她也無所畏懼。 她甚至都沒有留意到如此沸騰的狗叫聲。 她全神貫注留意著的, 只有顧晚風。 八年不歸的顧晚風。 讓她足足等了八年的顧晚風。 兩千九百多個杳無音訊的日夜, 她的心中沒有怒火是不可能的, 沒有委屈和幽怨也是不可能的。 僅僅摔他這么一下根本就不解氣。 顧晚風倒地之后,并沒有立即起身, 手掌撐地,半坐起身,薄唇微抿,歉然忐忑又不知所措地看著司徒朝暮, 原本干干凈凈的黑色衣襟上沾滿了灰撲撲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