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樹晚風 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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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朝暮盯向他的目光中持續(xù)燃燒著熊熊怒火,呼吸急促而粗重, 以至于連胸脯都開始起伏不定了, 但是,她的眼圈卻越來越紅了。 起初, 僅僅是淡淡的一層薄粉色的紅, 如同酒后微醺, 暈眩而酸澀,后來顏色逐漸加深,現(xiàn)實落地,由淡色的粉紅變成了委屈的深紅色。 他是真的回來了呀…… 她的眼眸中開始浮現(xiàn)濕潤的水汽,眼周猛然一酸,不爭氣的眼淚珠子“啪嗒”一下就掉了出來,跟沉甸甸的小金豆似的,一顆一顆地往下滴。 紅潤的小嘴巴也癟了起來。 怒目橫豎的厲害表情瞬間就變成了可憐兮兮和委屈巴巴。 她也真是委屈極了,感覺自己這八年中的每一天都在心酸和委屈。 顧晚風的內(nèi)心因她的眼淚而變得慌亂不已,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急迫地想要去安撫她,卻不知從何下手,于是越發(fā)焦急,都開始變得語無倫次了:“我、你,你別哭,我、我、你、別哭、別哭……” 誰知,司徒朝暮卻又因為他的這一句話而變得更加惱怒了,兩道眉毛再度狠狠一擰,含著眼淚,兇神惡煞:“我還不能哭了么?我又不認識你,要你管我哭不哭!” 顧晚風:“……” 司徒朝暮重重地“哼”了一聲,扭臉就走,步伐高傲而堅決:“什么狗屁地方,以后再也不來了!”也是在這時,她才察覺到了狗叫聲,仗著離狗籠子還有八丈遠,就開始肆無忌憚地挑釁那三條兇狠的狗,“喊什么喊!吵死啦!” 換來的則是那三條狗愈發(fā)狠戾的吼叫聲。 司徒朝暮內(nèi)心瑟瑟,果斷加快了離去的腳步:“哼,這狗是在讓我滾么?好!我現(xiàn)在就滾,以后再也不來了!” 顧晚風:“……” 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裴星銘直接被逗笑了:“哈哈,我就說吧,她賊記仇,真能翻你一輩子舊賬?!?/br> 顧晚風急急惶惶,立即去追司徒朝暮,同時呵斥那三條被關在籠子里的狗:“別喊了!” 狗聽主話,瞬時噤聲。 司徒朝暮離去的腳步還挺堅定,頭都沒回一下,顧晚風急切不已地擋在了她面前,想要去哄她勸她挽留她,卻又沒有哄女人的經(jīng)驗,空有一腔焦灼,話說得顛三倒四:“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以后!” 司徒朝暮順勢停下了腳步,卻依舊是怒氣沖沖:“我管你走不走呢,反正我要走了!” 顧晚風不知如何是好,眉頭緊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怎么才能讓她留下,索性直接說了聲:“你別走。” 言辭懇切,著急認真。 司徒朝暮雙手掐腰,氣焰越發(fā)囂張:“這里又不是我家,我干嘛要留下來!都八年沒聯(lián)系了,我和你很熟么?” 顧晚風啞口無言,心慚愧疚……他確實是,回來的太晚了。 這時,裴星銘突然長嘆了一口氣,雙手抱著胳膊,一臉無奈地沖著顧晚風說了句:“我就說吧,她小心眼兒的很,你越謙卑她越囂張,跟她費那么多話不如搞點實際的?!?/br> 司徒朝暮氣急敗壞:“你到底是誰哥?會不會說人話?” 裴星銘:“我要不是你哥,我都不會喊你過來,更不會管你這檔子破事兒!” 司徒朝暮:“……” 不過經(jīng)裴星銘這么一提醒,顧晚風終于想到了自己現(xiàn)在應該說些什么了:“午飯已經(jīng)做好了,要不,留下來吃一頓?” 司徒朝暮態(tài)度強硬而堅決:“不吃,在家吃過了!” 其實根本就沒吃飽,吃到一半就被裴星銘的一通電話喊來庭崗縣城了。 顧晚風堅持不懈地繼續(xù)勸說:“你遠道而來也不容易,要是不留下來吃一頓飯,我會過意不去。” 裴星銘也幫著勸了句:“就是,你好歹吃兩口呢,整個院子的人都等著你來開飯呢?!?/br> “整個院子?”司徒朝暮都被氣笑了,“裴星銘你少夸張了,現(xiàn)在總共就你我他三個人!” 然而,她的話音剛落,身后突然傳來了一個少年的清朗聲音:“司徒jiejie,好久不見!” 跟在毛三身后的呂四腳步一頓,心想:司徒jiejie?不是直接喊師娘么? 司徒朝暮詫異一愣,立即回頭去看,然后就看到了兩位身高年齡都差不多的二八少年。 走在前方的那位少年身穿藍色牛仔外套,黑色運動褲,五官帥氣,眼神機靈,一頭奶奶灰發(fā)色相當醒目;跟在后方的那位少年身穿黑色牛仔外套和藍色牛仔褲,圓頭圓腦,五官端正,留著規(guī)規(guī)矩矩的寸頭,天然黑發(fā)。 這二位,是誰呀? 司徒朝暮一時有些茫然,壓根兒就無法回應那句“司徒jiejie,好久不見”。 灰發(fā)少年直徑走到了她的面前,笑嘻嘻地說了句:“怎么,司徒jiejie,不認識我了?我是毛三呀!” 啊? 司徒朝暮瞬間瞪大了眼睛,以一種難以置信地目光打量著眼前這位足足比她高出一頭的灰發(fā)少年:“毛三兒?你是毛三兒?” 毛三兒都長這么大了? 我的天呀! 毛三用力點頭:“對啊!我是毛三呀!”說完,又抬起了右手,朝著司徒朝暮晃了晃掛在手指頭上的“好柿發(fā)生”鑰匙鏈,“還記得這個么?當初還是你給我的呢,說只要我來東輔,憑借著這個鑰匙鏈你就能罩著我和我?guī)煾?。?/br> 司徒朝暮一愣,詫異不已地朝著顧晚風看了一眼:“你師父?” 毛三點頭,自豪地說:“對啊,以前是小風哥哥,現(xiàn)在是我?guī)煾福 ?/br> 后方的呂四也在這時湊上前來,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尖,嬉笑著說:“師娘,還有我,我是師父新收的徒弟。” 司徒朝暮又是一愣:師娘?師娘?師娘? 喊誰呢? 喊我呢? “蹭”的一下,司徒朝暮的臉頰就紅透了,心慌意亂,面部沸騰,耳根灼熱,舌頭都開始打結了:“你、你你這、這孩子,別別別亂喊啊!” 還、還有啊,這天上的太陽怎么越來越毒了? 全球氣候變暖也太嚴重了吧,才清明節(jié)而已,溫度都高成這樣了?曬得人眼前發(fā)暈,呼吸艱難,額頭冒汗! 好在顧晚風在這時開了口,聲色一如以往的清清冷冷,如guntang烈日下的一陣涼爽的風:“毛三,呂四,去端盤子,準備開飯?!?/br> “好嘞!” 異口同聲地喊完這倆字之后,倆小孩就跑走了。 司徒朝暮終于舒了口氣,但心跳卻還是砰砰砰地快,耳根子又熱又紅,呼進鼻子里面的空氣都成了粘稠的,像是被扔進油鍋里炸了一遍似的。 而且,她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該干點兒什么好了,內(nèi)心糾結,進退兩難:是留下吃飯呢?還是繼續(xù)走人呢?繼續(xù)留下來吃飯的話,多沒面子呀,但要是直接走人的話,多不合適呀?人家那倆小孩兒都那么熱情洋溢地跟她打招呼了,她得多殘忍才能直接甩臉子走人? 更何況吧,來都來了…… 裴星銘是個有眼色的人,沒再說一句話,直接進了屋。 整潔寬敞的鄉(xiāng)間小院中僅剩下了司徒朝暮和顧晚風兩人。 司徒朝暮背對著顧晚風而站,低垂著眼睛,臉頰紅紅,纖瘦的身體一動不動,內(nèi)心卻亂糟糟的,紅潤的櫻桃小嘴都抿成一條線了。 顧晚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wěn)固心神之后,朝著她走了過去,聲色清和地說:“走吧,進屋吃飯。” 司徒朝暮猶豫了一會兒,才撩起了眼皮,抬眸看向了他,卻一言不發(fā)。 她專注而認真地觀察著他清俊的眉宇。 依然是一副清冷淡漠的神色,如同她記憶中的一般,干凈清澈的仿若林間山風,不染世俗塵埃。 但比之八年前來說,他隱忍在眼底之下的那股不甘和戾氣不見了。他變得平和了,不再恨也不再怨了。 這是不是說明,他終于尋得了一種泰然自若的方式,與自己的命運和平共處了? 但這恰巧也說明了,他這八年來的經(jīng)歷,一定沒那么簡單輕松。 司徒朝暮忍不住開了口:“你這幾年,都去哪里了?” 顧晚風沒有猶豫,如實告知:“去過很多地方,見到了人外人,看到了山外山?!?/br> 也終于尋求到了他曾夢寐以求的隨遇而安,終于學會了掌控本心。 司徒朝暮的眼眶卻又紅了,不知是因為心疼還是心酸,用力吸了吸鼻子之后,才得以再度發(fā)問:“那你、現(xiàn)在還鍛刀么?” 顧晚風點頭,坦然而認真:“當然,我是刀匠。” 他接受了顧家刀刀主的身份。 接受了那把刀。 司徒朝暮卻又十分關切地詢問了一句:“那你現(xiàn)在開心么?” 顧晚風的嗓音輕柔而堅定:“甘之如飴。” 既為手藝的傳承,也為家族的使命,更為自己心中的那份堅守。 如葉墜林間,人活一世,后無悔路,前無定數(shù),不如既來則安。 如同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司徒朝暮終于不再為此如鯁在喉了——八年的時間,他也終于鍛好了自己的心。 他終于可以活得逍遙自在了。 嘆息著舒了口氣之后,司徒朝暮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了句:“只要你開心就好?!?/br> 但比起自己,顧晚風還是更在意她這八年來過得是否安好:“那你呢?開心么?” 司徒朝暮認真思考了一番,如實告知:“我也沒理由不開心呀,父母健在,身體健康,有三五好友和一份收入尚可的穩(wěn)定工作,可以了。” 絕對算得上是一種挑不出來任何毛病的幸福人生了。 顧晚風舒了口氣,卻又抿起了薄唇,猶豫少頃,還是沒忍住問了聲:“那、阿臨呢?阿臨好么?” 看來他已經(jīng)知道了她這八年間都在給宋熙臨當秘書。 大概是裴星銘那個大嘴巴說的。 但司徒朝暮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顧晚風這個問題。 身為哥哥,他所期待的肯定是弟弟幸福安康、萬事順遂、自由自在,但宋熙臨并不是。 身為豪門繼承人,宋熙臨做任何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甚至連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夠自己做主。 可還是宋熙臨好像也沒有很抵觸這種人生,他兢兢業(yè)業(yè),克己復禮,隱忍理性,手段強硬,是為那個圈子里面人人稱贊的青年才俊。 所以,司徒朝暮無法定義宋熙臨過得好不好。 而且宋熙臨過得好不好又和自己有什么關系?打工人只有賤得皮癢才會關心資本家! 司徒朝暮沒好氣地回了句:“就他那種萬惡的資本家,再怎么艱苦也比我們這種小市民過得好?!?/br> 顧晚風:“……” 不消多想,阿臨這些年一定沒少得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