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樹晚風 第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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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晚風也沒有再猶豫,邁開了停滯許久的腳步,朝著十一號樓走了過去。 他本以為將近三個月沒回來,房子里一定落了一層灰,說不定還會有異味,然而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他竟聞到了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摁下墻壁上的開關,照明燈亮起之后,他才發現屋子里面的狀況比他想象中的要干凈整潔的多。 門邊的鞋柜上擺放著一瓶精致的香薰。 客廳的茶幾上留有一張白色的信紙,上書:我可沒私闖民宅,我就是怕我家的房子發霉才迫不得已地跑來打掃的!(ps:我勸你不要不知好歹!) 顧晚風忍俊不禁,放下信紙后,抬眸看向了電視柜,繼而渾身一僵。 刀架前方的柜面上,擺放著一個小小的木雕老虎,虎頭正中央還端端正正地刻了一個“王”—— “哥,我不想跟爸爸走,我不想和你分開,我害怕以后再也見不到你和mama了……” 阿臨從小就愛哭鼻子。 七歲那年,在他們分開前的那一天晚上,他更是哭成了小淚人,眼睛都哭腫了。 其實他也不想和自己的弟弟分開,畢竟他們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天生血脈相連,心意相通,生離與死別無異。 但父母的分開已成事實,誰都改變不了,所以他只能對阿臨說:“不會的!肯定不會的!哥一定會去東輔找你!” 阿臨又哭著問他:“那你什么時候才能來找我呀?”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可以去,但在那個時候,他確實是意志堅定地想著,等自己長大之后一定要去東輔找弟弟,所以,他信誓旦旦地對阿臨保證:“等你什么學會木雕了,我就什么時候去找你了!” 雕刻是鍛刀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若是把鋼筋鐵骨的刀身比作里子,那么木質的刀鞘和刀柄就是面子,護手上的紋飾更是面子上的錦上添花,所以,想要成為一名卓越出眾的刀匠,就必須學會雕刻技藝。 然而阿臨卻總是笨手笨腳的,每次學習雕刻技法時都會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頭劃破。 所以那時他就想著,阿臨這么笨,學會木雕一定要用好久好久。等阿臨學會了,他也就長大了,可以去東輔找阿臨了。 但誰知還不等他們長大,他就把當年的承諾忘得一干二凈了。 或者說,他對阿臨所許下的承諾逐漸被心中的怨氣和不甘取而代之了。 可是卻從來沒懷疑過他說的話。 在當時,小小的阿臨還相當天真地詢問了他一句:“可是我已經學會雕花了,還要再學會什么你才能去找我?” 他想了想,說:“你雕一只大老虎吧,腦門上帶王的那種大老虎!” 阿臨吸了吸紅通通的小鼻子,滿含期許地看著他:“是不是只要我學會了雕大老虎,你就來看我了?” 他點頭,斬釘截鐵:“對!只要你雕出來大老虎,我就去東輔找你。” 阿臨:“然后帶我回家?” 他再度點頭:“嗯!到時候哥就帶你回家!” 阿臨淚眼汪汪的暗淡目光中終于多出了幾分明亮:“好,那我等著你來接我。” 阿臨也是真的信任他,無比相信他一定能夠帶自己回家。 然而他卻辜負了阿臨的信任。 顧晚風的視線忽然模糊了,之前一直哭不出來的眼淚竟在看到那只木雕老虎的那一刻洶涌迸發。 緊接著,他又回想到了十年前,與弟弟分別那一天。 他和mama一同送阿臨和宋青山出山,那一路上,他一直和阿臨手牽著手,就像是過去的無數次一樣。 自蹣跚學步時期,他們兄弟二人就一直手牽著手共同成長。 山口停著一輛相當豪華的黑色轎車。 宋青山帶著阿臨上了車。 車門關上后,車輛緩緩啟動,車輪滾轉,車身越來越快地向前疾行,離他和mama越來越遠。 車窗一直是開著的,阿臨的小腦袋一直探在外面,一直在跟他和mama揮手道別,一直在哭,一直在喊哥哥。 他開始無法自控地跟在車身后跑,像是一個追逐著鋼鐵巨人的自不量力的小猴子。 悲痛與不舍如同鋒利的刀子一般反復凌遲著他的內心。 他不想和弟弟分離,不想和爸爸分離。 也是從那一刻起,他開始痛恨上了別離。 起初,他并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是為了父親的離去而追車還是為了弟弟而死命追車,但是在確定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追上那輛飛馳離去的轎車的那一刻,他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一聲:“阿臨!” 雙生分離,無異于以刀割rou。 即便轎車漸行漸遠,即便他再也看不清阿臨的臉,聽不到阿臨的聲音,卻也能想象出來阿臨哭成一團的樣子。 阿臨總是愛哭鼻子。 阿臨的心腸很軟。 阿臨比他有良心的多。 阿臨也一直記著他,而他這個當哥的卻一直在遷怒他、怨恨他。 可是,阿臨又做錯了什么呢? 身體不好不是他所愿,被父母偏愛也不是他所求,他更沒有仗著父母的偏愛肆無忌憚、為所欲為,自己憑什么要把一切的過錯全部歸咎于他? 更何況,阿臨是他的親弟弟。 那是他的親弟弟…… 如同被抽干了心力,又如同終于釋懷了一般,顧晚風不再咬牙硬撐了,向來挺直的肩膀無力地聳垮了下來,淚眼模糊地望著那尊小小的老虎木雕,逐漸失聲痛哭了起來。 哭對弟弟的愧疚與悔恨。 哭對母親離世的悲傷與思念。 同時也將自己積壓在心頭多年的委屈和怨氣一股腦的全部發xiele出來,大哭痛哭了一場。 凌晨十二點半,燈光酒色相繼停歇,條條街道靜謐空曠,喧鬧熙攘了一整天的東輔終于進入了夢鄉。 駟馬居小區大門口豎立著兩根高挑的路燈,在夜色中散發著明黃色的圓形光圈,看門的保安室里面坐著一位穿著制服的中年大爺,正坐在木凳子上抱著胳膊打盹兒。 顧晚風尚未走到到大門口,就看到了抱著膝蓋蹲在保安室門口臺階上的司徒朝暮。 如同初見時那樣,司徒朝暮穿著一套印著小碎花的白色睡衣睡褲,睡衣是圓領短袖,睡褲是七分闊腿,白嫩的小腳上還踩著一雙白色的休閑洞洞鞋,上面還安著五顏六色的卡通裝飾扣。 瞧見顧晚風后,司徒朝暮立即從臺階上站了起來。 顧晚風今天的穿著打扮也和她記憶中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黑色圓領短袖,藍色牛仔闊腿褲,背后長刀斜挎,腳踩一雙飛躍白鞋,腳踝修長緊實,步履輕盈無聲,一看就是一位極其不好惹的練家子。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頭發比初見時短了許多,盤不成發髻了,長度只夠在腦后扎一個小揪揪。 或許,等他們下次見面時,他的頭發就長長了,又重新束起發髻了。 對于司徒朝暮的突然出現,顧晚風甚為意外,就連正在闊步而邁的步伐都跟著停頓了下來。 他還以為,在他離開東輔之前,他們不會再見了。 沒想到,她還會來給他送行。 司徒朝暮一直站著沒動,雙手插兜,右腳探前,微微歪著腦袋瞧著顧晚風,又是一副街頭小霸王的嘴臉。 顧晚風無奈一笑,再度邁開了腳步,快速朝著她走了過去。 離的越近,司徒朝暮越能看清楚他那雙已經快要腫成核桃了的眼睛。 他的眼圈還一片通紅。 一看就是剛剛痛哭過一大場。 他其他什么行李也都沒有帶,只背上了那把家傳長刀。 看來他的家里人賭贏了,認準了他的情深意重,認準了他骨子里的那份堅毅和責任感,認準了他不會放棄這把刀。 他也確實是個天生犟種。 如果選擇放棄這把刀,他完全可以和他弟弟一樣在東輔當衣食無憂的大少爺,但他偏要舍易求難,寧可委屈自己,也要去為家族的傳統手藝謀求一條出路,就像是當年的顧妍一樣,在時代的變革中迎難而上,不遺余力。 他比誰都有資格成為顧家刀的新一任刀主。 司徒朝暮即敬佩顧晚風又心疼他,更是發自內心地替他感到委屈和不公,但是,人各有志,縱使她再意難平,也沒資格對別人的人生選擇指手畫腳。 她有她的雖九死其猶未悔,他也有他的義無反顧。 所以,她不得不逼著自己去忽略他那雙因為痛哭而發腫的眼睛。 她也沒有去詢問他為什么哭,像是什么都沒發現一樣,安安靜靜地看著顧晚風越走越近。 待顧晚風在她面前站定,司徒朝暮才從睡褲的兜里掏出了右手,輕輕拋了兩下:“送你個寶貝。” 她的手型精致小巧,柔若無骨,白白嫩嫩的手掌心中躺著一串淺棕色的圓木珠手鏈。 “整整十八顆菩提子呢。”司徒朝暮煞有介事地對顧晚風說,“家傳的寶貝,借給你了,保佑你高考順利,前途似海,金榜題名。” 幾個小時前才剛從大爺那里花二十塊錢買來的手串,結果一轉眼就成家傳的寶貝了。 顧晚風哭笑不得,但也沒有拆穿她,從她手中接過手串的同時,溫柔又認真地回了聲:“多謝。” “誒呀不用謝!”司徒朝暮渾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下次見面還我就好!” 可是下次見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顧晚風抿唇不語,有口難言,他不敢輕易對她做出許諾。 但沉默著、認真思索了好大一會兒之后,顧晚風還是點了頭,鄭重其事地回了聲:“好,日后一定還。” 一定還,就是一定會再見。 司徒朝暮相信他的承諾,心滿意足地揚起了唇角,然后又抬起了右手,朝著顧晚風勾了勾手指頭:“鑰匙呢?” 顧晚風拿出鑰匙放在了司徒朝暮的手心:“這么晚了,偷跑出來的?” 司徒朝暮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擰著眉毛說:“瞧瞧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我又沒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干嘛偷跑出來?我只是不想打擾到我爸媽而已!”又氣呼呼地說,“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可不是特意來給你送行的,我是來拿我家房子的鑰匙的,放門衛多不安全啊,你看看那大爺睡得多死。” 她還真沒瞎說八道,門衛大爺睡得確實是死。 顧晚風忍俊不禁,順著她的意思回了聲:“嗯,知道了。” 司徒朝暮這才偃旗息鼓了,然后將鑰匙揣進了褲兜,再然后,又從另外一只兜里掏出了左手,順帶著抓了一整袋還沒開封的大白兔奶糖出來,相當豪爽地說了句:“這個也給你了,帶在路上吃。” 顧晚風詫異不已,感覺她的褲兜像是多啦a夢的口袋似的,什么都能裝得下。 而且她每次給他糖時都不會吝嗇,不是成把成把給,就是成袋成袋的給,就好像她有著無窮無盡的糖,可以不斷地許以他可以驅逐苦澀的甜。 “多謝。”顧晚風攥緊了那袋糖,目不轉睛地看著司徒朝暮,認真又篤定地向她許諾,“下次見面,一定雙倍奉還。” 司徒朝暮點頭:“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