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樹晚風 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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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晚風哭笑不得,言簡意賅地為自己消失的那兩個月做出了解釋:“出了點事,回老家了一趟。” 裴星銘也沒有傻到一點兒事都不懂,立即關切地詢問了句:“嚴不嚴重?需要大家幫忙么?” 顧晚風淡淡道:“不需要,已經沒事了。” 裴星銘舒了口氣:“那就好,大家都挺擔心你的。” 顧晚風心有觸動,呼吸一緊,下意識地抿住了薄唇。 攥著拳頭糾結少頃后,顧晚風還是決定親口對裴星銘說一聲:“多謝關心。” 不只是這一次的,還有過去的許多次。 他的語氣也是認真而鄭重,是發自內心的感謝與感激。 然而裴星銘卻不似司徒朝暮那般明銳聰慧,哪里能感受的到他這句話里面的深層含義,當即擺了擺手,渾不在意地回了句:“別客氣,應該的,都是朋友。” 顧晚風卻又被這句話觸動到了……都是朋友。 他們這群人,樂觀、開朗、熱情且無畏,如同陽光一般絢麗多彩,是他從未遇到過的一類人群,也是和他的性格截然相反的一群人。 能在東輔結交到一群真心對待他的好友,更是他從未預料到過的事情。 這大概,是他萬般不情愿中最情愿的一件事情了,也是東輔這座城中唯一令他感到溫暖和不舍的地方。 但是,他實在是太怯懦了,根本配不上他們的好,甚至連一聲再見都不敢坦坦蕩蕩地宣之于口。 見顧晚風一直沒說話,裴星銘抬手就攬住了他的肩頭,胸有成竹又語重心長地說:“哥知道你現在在擔心什么,肯定是擔心我妹生你的氣。她這丫頭雖然有點兒小心眼吧,但也不是不明事理,只要你好好地跟她解釋一下你這仨月為什么沒來學校,再好好道個歉,她肯定就原諒你了。” 雖然裴星銘的推理一點也不靠譜,但他也是一番好意,所以顧晚風并沒有過多解釋什么,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回了聲:“嗯。” 裴星銘沒有其他別的事兒了,卻也沒離開,開始拉著顧晚風絮絮叨叨地聊起來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內學校里面發生的一些事情,比如籃球場擴建了,比如幾班的誰跟幾班的誰好了又分了分了又好了,比如百日誓師大會上校長還給年級前二十發獎學金了,再比如司徒朝暮得到了兩千塊錢獎金,請大家喝奶茶了,也給你買了一杯,巨難喝的榴蓮香菜味,然后對著你老家的方向把那杯奶茶祭給大地了。 顧晚風毫不懷疑故事的真實程度,并深信司徒朝暮那個家伙一定會這么干,因為他得罪她了,沒給他立碑起墳已經算是她手下留情了。 對于裴星銘來說,顧晚風絕對是一個最佳聽眾,只聽不說,絕不插嘴,充分滿足了他的表達欲和消磨晚自習時間的需求:“后來還是我勸她隨地亂倒奶茶沒素質她才收手了,然后把剩下的半杯奶茶扔進了……”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司徒朝暮就怒氣沖沖地從前面走了過來:“現在下課了么?你們倆就在這兒聊?” 為避免打擾到其他同學學習,她還特意將嗓音壓低了,語氣中蘊含的怒意卻愈發明顯了,猶如盤磨了許久的刀子似的。 裴星銘不滿地嘖了一聲:“看看你,官威這么大,稍微理解一下嘛,我小風兄弟終于回來了,我倆還不能簡單地敘敘舊?” 司徒朝暮鐵面無私,毫不留情:“你單招過了,人家可沒過,你怎么就好意思影響人家學習呢?” 裴星銘還當他妹口中的“人家”是他小風兄弟,理直氣壯地回了句:“他連校服都沒穿,學個屁啊他,一看就是回來浪的。” 顧晚風:“……” 司徒朝暮不為所動,伸手指著裴星銘的鼻尖,面無表情地警告:“你走不走?不走我今晚就去找你媽,讓你接下來一個月不得安寧。” 裴星銘:“……” 好,好好,你贏了。 裴星銘滿含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后,依依不舍地看了他好兄弟一眼,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司徒朝暮自始至終沒有多看顧晚風一眼,裴星銘前腳一走她后腳就也走了,頭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心無旁騖地繼續寫卷子。 下課鈴打響后,她也沒有離開自己的座位,更沒有回頭看,一動不動地低頭寫著題,仿佛教室內的喧嘩與吵鬧皆與她無關。 九點四十放學,裴星銘照例來問她走不走?司徒朝暮搖頭:“你先走吧,我把這兩篇閱讀題做完。” 裴星銘回頭朝著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看了一眼。 顧晚風也坐著沒動,只是不再像是以前一樣側著頭盯著窗外看,而是旁若無人般目不轉睛地看著司徒朝暮的背影。 裴星銘放心了,反正最后肯定有人陪她妹一起回家,于是他就沒再留下來等司徒朝暮,直接走了。 一直到了晚上十點,司徒朝暮才開始收拾書包,等她收拾完東西,背著包走出教室的時候,已經十點五分了。 她一直沒去留意顧晚風,顧晚風也沒有去喊她,更沒有追上前去,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直與她保持著大概兩三米遠的距離。 如今學校西門外的那條路已經修好了,住在四革馬社區那邊的學生不必再從東門繞一圈才能回家,出西門之后直行五六百米就是駟馬居小區大門。 人行道的左側是蔥郁的綠化帶和高挑的路燈,右側是各種臨街飯店和商鋪。 大大小小的商鋪基本都沒關門,各式各樣的飯店更是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最熱鬧的夜場。 夜十點的東輔依舊繁華喧鬧,燈火通明。 司徒朝暮正順著飄滿了串串香和燒烤味的人行道走著,迎面而來了一位扛著貨桿的白發老爺爺。多層貨桿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香囊、手串和五彩繩。 但是,距離端午節還有一個多月呢,就已經開始賣貨了? 不過再看一看那位老爺爺溝壑道道的面孔和佝僂瘦弱的身軀,似乎也情有可原了。 而且,都已經大半夜了,他好像也沒賣出去幾樣東西。 司徒朝暮直接朝著那位老爺爺走了過去,說聲了句:“大爺,香包兒怎么賣?” 老爺爺停下了腳步,將貨桿放在了地上:“大的五塊小的三塊。” 司徒朝暮站在貨桿前,對著上面玲瑯滿目的掛件逐一挑選了起來。 顧晚風也停下了腳步,安靜地站在不遠處,耐心地等待著她。 司徒朝暮幾乎每樣東西都買了好幾件,書包都要被塞滿了。等她付完錢離開的時候,那位老大爺的貨桿幾乎空了一半。 行至小區大門內,喧嘩與熱鬧終于被拋在了身后。 夜晚十點多的小區極為靜謐,樹叢里蟬鳴陣陣,暖黃色的路燈極為朦朧地照耀著夏夜。 七號單元樓再往前就是十一號樓。 走到七號樓前的花壇時,司徒朝暮停下了腳步,終于回頭看了一眼。 顧晚風也停下了腳步,遲疑不決地看著她。 司徒朝暮卻又把腦袋扭了回去,卻沒走人,氣呼呼地把雙臂抱在了身前,兩道眉毛又要擰到一起去了。 顧晚風抿了抿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后,才鼓足勇氣朝著她走了回去,舉棋不定地開口:“我、” 司徒朝暮向來敏銳,當然能感知到他的猶豫和為難,直接回了句:“不用告訴我你這幾個月去哪里了,我也不想知道發生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回來?” 顧晚風被迫語塞,卻舒了口氣,內心頓時輕松了不少,也很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他也不再吞吞吐吐,目光平靜,坦然告知:“我來把房門鑰匙還給你。” 司徒朝暮的神色一僵,心口發悶,眼眶也開始一陣陣地發酸發澀……他要走了,他是來和她道別的。 司徒朝暮猛然咬緊了牙關,把喉間泛起的那股哽咽強行吞咽入腹之后,抬起了右手,手心朝上,滿不在乎地說:“行,給我吧,還有天然氣卡和門禁卡。” 這些東西,顧晚風早就準備好了,就在牛仔褲的褲兜里放著,然而伸手掏東西的時候,他的行動卻慢吞吞的,還有些笨拙,一點兒都不像是身手矯捷的練家子。 從兜里拿出了門禁卡,卻一不小心把天然氣卡帶了出來,掉在了地上。 司徒朝暮和顧晚風同時彎腰去撿,然后司徒朝暮的腦袋就狠狠地撞在了顧晚風的胸口上。 司徒朝暮趕忙起身,誰知竟還快了顧晚風半拍子,然后腦殼又在他的下巴上狠狠地磕了一下,生疼,疼得她直冒眼淚。 顧晚風的下巴也被司徒朝暮的腦袋砸得不輕,上下兩排牙直接撞在一起了,牙齦都要被震碎了。 天然氣卡還是在地上躺著。 司徒朝暮委委屈屈地揉著腦袋,眼圈通紅,淚眼汪汪地瞪著顧晚風。 顧晚風舉足無措,心慌意亂,只得先把門禁卡從地上撿了起來,緊張兮兮地遞給了司徒朝暮:“給、給你。” 司徒朝暮卻沒有接,兇巴巴地說:“還有鑰匙和門禁卡呢?” 顧晚風又趕忙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攤開手心:“門禁卡先拿給你,我還要回去取東西,等我走的時候,會把鑰匙留在門衛,你明早去拿就好。” 他的腕骨和手背是白皙修長的,指節卻是粗大寬厚的,皮膚上疤痕叢生,手掌心更是滄桑粗糲,厚繭層層。 一看就是一雙吃盡了苦頭的手。 但是,他今年也才十八歲而已呀。 司徒朝暮的心尖猛然一痛,像是被針扎了一樣。從顧晚風的手心里面取門禁卡時,她的指尖劃過了他手上的厚繭,觸感又硬又糙,也不知是被磨爛了多少次才愈合成的皮囊。 她的眼眶又更紅了一重,眼角陣陣泛酸。 也就是這么一個瞬間,她突然釋懷了,不再為了他過去三個月的憑空消失而賭氣了。 她希望他能夠快點走,越快越好;希望他能夠徹底斬斷束縛在身上的枷鎖,去遠行,去闖蕩,去看世界盡頭;希望他能夠隨心所欲,以一種對得起他自己的方式去見他的人外人,去看他的山外山。 司徒朝暮垂下了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度抬眸時,朝著顧晚風露出了一個明艷又釋然的笑容:“行,我知道了。已經很晚了,你快走吧,我也要走了,再見啊。” 她是真心實意地希望他們兩個還能夠再次相見。 顧晚風也是如此。 他心里還很清楚,自己現在應該立刻回她一聲“再見”,瀟灑一些,痛快一些。 更何況,他這次回來,不就是為了跟她說一聲“再見”么? 但是,他說不出口。 他厭惡別離,更厭惡和自己在乎的人提別離。 他一直是喜歡著她的,雖然他從沒承認過。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也很奇怪,不似在山中騎馬那般肆意瀟灑,也不似在梅花樁上練功那般聚精會神,更不似鍛刀那般辛苦艱辛。是只要想到她,就很高興,會竊喜,像是、小時候成功偷吃了奶糖一樣。 又像是在寒冬臘月中照到了溫暖的太陽,像是佇立于山巔看到了海闊天空。 喜歡她的感覺是他充滿了苦澀的內心中的唯一一點甜。 但是,他帶不走她,也不能為了她留下來。 或許,這次分別之后,他們往后余生都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即便見到了,彼此心中也可能不會再保留如今的情愫,然而人各有志,道阻且長,在他們尚不能夠隨遇而安之前,不如天各一方。 沉默許久之后,顧晚風才得以再度啟唇,卻依舊無法對司徒朝暮說再見,而是滿含懇求地對她說了句:“可不可以,替我告訴大家一聲?” 母親故去后,他用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才說服自己回來,和大家道別。 然而事到臨頭他才發現,“道別”這兩個字實在是太難做到了,單是來和司徒朝暮道別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所以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去應對其他人。 他厭惡離別又畏懼離別,甚至開始后悔為什么要回來? 司徒朝暮向來通達聰慧,很能理解顧晚風,干脆果斷地點了頭:“好呀!”然后,朝他揮了揮手,“那我就先走了啊,還有作業沒寫完呢。”說完,就背著書包跑了,也沒再回頭看他一眼。 顧晚風驚訝于她的干脆,又羨慕她的干脆,甚至有些委屈于她干脆的再見……似乎,一點都沒有舍不得他。 但仔細想想,快刀斬亂麻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優柔寡斷只會讓彼此更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