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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佛 第48節(jié)

    厭倦了人情世故,迎來送往;厭倦了每日拆解無休止的矛盾和問題;厭倦了推杯換盞間的客套與虛偽;也厭倦了酒后的三溫暖與黃色笑話。

    可是,這個位置是他從普通員工一步一步做上來的,如今的職位不低,賺的也不少,已經(jīng)達成了入職時賺錢養(yǎng)家的愿望。

    其實游書朗當年的高考成績很不錯,足可以離開這座城市,去外面讀更好的大學。可游書朗怕養(yǎng)母和弟弟受人欺負,幾經(jīng)斟酌選擇了本市的長嶺醫(yī)科大學。

    大學畢業(yè)時,游書朗的養(yǎng)母已經(jīng)去世。他不顧導師的一再挽留,選擇了一個專業(yè)不算對口,但薪資不錯的工作,一干就是五六年。

    但,平心而論,他更向往簡單純粹的科研團隊,享受沉浸在微分子世界中的輕松愉悅,更樂于探索化學元素奇妙的組合與分解,這讓他覺得踏實,也覺得有趣。

    可如今,他再次一無所有,甚至信用卡中還有一些負債。要安身立命,又有弟弟要養(yǎng),所以游書朗不能輕易放棄高薪的工作。

    “是擔心薪資嗎?”黃啟民一語道破。

    他又扯起嘴角,露出暴發(fā)戶似的笑容:“現(xiàn)在你不用擔心了,我們不是有投資方了嗎?你來給我做團隊副組長,順帶打理一切對外事務,我給你這個數(shù)。”

    黃啟民舉了幾個指頭,揚揚眉。

    游書朗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黃老板如今真是財大氣粗了。”

    “來不來?”黃啟民繼續(xù)蠱惑,“聽說你賣了房子沒有地方住,我正好有一個學生出國留學去了,他租的公寓還有大半年沒到期,你可以暫時住在那里。”

    游書朗的手指在茶杯上用力捏了幾下,黃啟民的提議讓他很動心。

    這份動心其實也不是完全來自于理想的工作與薪金,還有一點,他如果繼續(xù)留在博海藥業(yè)工作,勢必會再與樊霄見面。

    兩個人如今鬧到如此地步,游書朗不知要用什么態(tài)度去面對工作中的樊霄,也猜不準樊霄會用什么態(tài)度面對自己。

    樊霄的可怕在于他的不可控,而自己在這段感情中也多次失控,常常做出不理智的舉動。游書朗不想將混亂的感情帶到工作中,所以離開博海是最明智的選擇。

    深吸了一口氣,游書朗說到:“房子我出租金,其余……就都聽老師的吧。”

    黃啟民雙手一拍,高興極了:“那就這么說定了,我那邊的項目已經(jīng)啟動,急需你早早到崗,所以明天你趕緊辭職過來。”

    游書朗給黃啟民斟茶,頗有無奈:“總要給我一些交接工作的時間,對了,咱們科研團隊的投資方是……?”

    “是……”黃啟民中途一哽,支支吾吾,“新瑞達,一家老牌的投資公司。”

    游書朗點點頭:“我會盡快履職的。”

    ……

    第68章 你想控制我?

    游書朗脫下西服,換上了醫(yī)生服,他望向鏡子中的自己,面貌未曾多變,卻不見了幾年前的青澀稚氣,目光中也少了幾分奕奕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平靜無波的眸光,或許還有一些暮氣沉沉。

    將一支圓珠筆別入胸前的口袋,游書朗提起唇角,給了鏡子中的自己一個微笑,轉(zhuǎn)身走出了更衣室。

    長嶺制藥的會議室堆放了很多雜物,還是游書朗到崗之后才進行了分門別類的整理。

    如今干凈整潔的會議室靜候貴客,黃啟民拿出了上好的茶葉,角落里的燒水壺咕嚕咕嚕的氤氳著熱氣。

    游書朗已經(jīng)入職長嶺制藥大半個月了,今天是第一次與投資方見面。

    他做事向來知己知彼,這次卻沒拿到任何投資方的資料,黃啟民也捂得嚴嚴實實,只是笑嘻嘻的說,他們就是財主,沒必要分出精力研究。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率先而入的是黃啟民高亢熱絡的聲音,然后是他肥碩的身體。他引著投資方進門,幾位西裝革履的男女魚貫而入,面貌上一觀,便覺專業(yè)性極強。

    游書朗起身,職業(yè)性的笑容將發(fā)未發(fā),便驟然定在了唇角。

    幾人之后,還有一人緩步而入。所有人自發(fā)讓開了通道,讓他從人后行至人前。

    戧駁領的灰色西服挺括合體,鉆石袖扣在早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恰到好處的笑容,既不倨傲強勢,也不會令人忽視,讓人如沐春風的同時,還會不自覺地生出幾分忌憚。

    是樊霄!!

    驀地握拳,游書朗急怒!直到此時他才明白,自己又一次落入了樊霄設好的局中。

    什么理想的工作,高薪的職位,不過都是擺在雀鳥面前的面包屑罷了,意圖引誘著它一步一步跳入天羅地網(wǎng)!

    游書朗的心里像壓了一塊石盤,窗外的陽光晃的他眩暈,嘈雜的聲音中,他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書朗,”黃啟民的笑容有些尷尬,“樊總就無需再給你介紹了吧?”

    “不用。”游書朗抬起眸子,從從容容的向樊霄伸出手,“你好,樊總。”

    樊霄略顯急迫的握上了那只手,掌心與掌心壓得很實很緊,拇指在游書朗手背摩挲了幾下,才道:“好久不見,游主任。”

    黃啟民見兩人交流甚好,提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書朗,原來樊總說你和他之間有一些誤會,為了不影響你入職,不讓我告訴你,他是咱們金銀花飲項目的注資人。哎喲,弄得我還挺擔心,以為你們兩個見面會……看來是我多想了。”

    黃啟民的兩只手同時在游書朗和樊霄的肩上拍了拍:“你們年輕人就是血氣方剛,不管之前有什么分歧,事過境遷就別再計較了。”

    游書朗的手抽離得很快,樊霄搓了搓手指有些留戀剛剛的溫度。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未離開游書朗,覷著男人的神色,說道:“是我之前失了分寸,得罪了游主任,希望游主任不要再同我一般見識。”

    游書朗緩緩抬頭直視樊霄,才發(fā)現(xiàn)他的左側(cè)額角貼了一塊紗布。樊霄的頭發(fā)最近長長了不少,虛虛的掩著紗布,剛剛由于角度的問題,游書朗并沒有發(fā)現(xiàn)。

    “不會。”游書朗職場化的笑容無懈可擊,“樊總多慮了,您怎么會有失了分寸的時候。”

    “入座吧。”他的目光轉(zhuǎn)向眾人,“會議可以開始了。”

    會議的間隙,游書朗去了趟衛(wèi)生間。長嶺制藥的辦公地點是一棟老舊的教學樓,每層左右都有兩個衛(wèi)生間。

    游書朗舍近求遠,在走廊最深處的衛(wèi)生間中點燃了一顆煙。剛吞吐了一口,已經(jīng)崩了漆面的老舊門板就被人推開,長久沒有維護的荷葉,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聽著讓人牙根發(fā)酸。

    來人無疑是樊霄。他進來先到里間放了水,才走到游書朗身邊擰開了水龍頭洗手。

    “游主任在等我?”

    游書朗隨著煙霧吐出了一個“嗯”,摘了煙:“是在等你。”

    水池上的鏡子斑駁,將人照得朦朦朧朧。樊霄從鏡子里看著游書朗,目光燙人。

    他沒接游書朗的話,而是說道:“游主任穿醫(yī)生服也很好看。”

    游書朗的眉心一緊,他在樊霄的話中聽出了壓抑的情遇。

    搓了搓手指,他想揍人。

    壓下怒意,游書朗彈了彈煙灰,垂眸問道:“樊霄,你想控制我的生活?”

    他問得稀松平常,好似不甚在意的樣子。

    樊霄關了水龍頭,四下找不到擦手巾,只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游主任何出此言?”他用濕手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里,湊到游書朗面前,含混的說,“借個火。”

    游書朗很明顯地撤開身子,與樊霄拉開距離,并將手中的煙按死在烏突突的水泥水臺上。

    “不好意思,火滅了。”他說。

    樊霄覺得自己的確是瘋了,如此冷淡疏離的游書朗也勾得他心癢難耐,恨不得將人推到角落,狠狠的吻上去。

    “上次揍你不疼嗎?”游書朗翻起眼皮問樊霄。

    “疼。”樊霄據(jù)實相告,“我在病床上躺了半個月,天天將工作拿到醫(yī)院去做。”

    游書朗點點頭:“那為什么還來招惹我?想報復?”

    喉結(jié)滑動,樊霄將瘋話咽回肚子,轉(zhuǎn)言說到:“不是報復。書朗,我們之間可能有誤會。”

    游書朗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事已至此,樊霄你還要編?還要騙?”

    “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我認。”樊霄習慣性的想去擁游書朗的肩,卻在對方凌厲的目光下放下了手臂,“但我可以解釋。”

    游書朗輕笑了一聲:“你的解釋就是利用黃老師,把我騙來長嶺,繼續(xù)cao控我是嗎?”

    游書朗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樊霄:“讓我來猜猜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博海畢竟是一個制藥廠,以你樊霄的能力,還不能隨意拿捏。但長嶺不一樣,它他只是一個科研團隊,沒錢,沒人,沒有可以與你抗衡的能力,還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

    游書朗驀地抓住樊霄的衣領,將他猛然摜到墻壁上:“你不是想拿捏長嶺,樊霄,你只是想控制我!”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無能嗎?”游書朗逼視樊霄,“離了博海,或是長嶺,我游書朗就活不下去了?我不信你樊霄的手能伸到華國的每一個地方!”

    樊霄一直任由游書朗壓著,直到聽了這話,垂在身側(cè)的手才驀地扣住游書朗的腕子,神情轉(zhuǎn)戾:“你要離開長嶺?這難道不是你最理想的工作嗎?你不是曾經(jīng)跟我說過,想重新回到藥品研發(fā)一線嗎?”

    “是,我是想回到科研團隊,但我寧愿放棄我的夢想,也不愿見到你。”游書朗破開樊霄的桎梏,“別說看到你,就是想到你,我都覺得惡心!樊霄,你就是個垃圾,請自覺的待在垃圾應待的地方,別來污染環(huán)境!請你滾出我的世界,滾遠一點兒!!”

    游書朗站直身體,厭惡得連眼皮都沒掀,便向門口走去。

    “你可以離開長嶺,那長嶺對于我來說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它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游書朗驀然回首:“你什么意思?”

    樊霄放松脊背,松松懶懶的靠在墻壁上,他將剛剛的那根煙拋到嘴里:“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離開長嶺,離開我。那么你的老師半輩子的心血全將付之一炬。”

    游書朗頓然冷肅:“胡扯,即便你撤資,長嶺也可以再找其他的合伙人。”

    樊霄用火柴點了煙,搖滅了火光,才道:“要不,游主任回去看看我們簽的合同?如果你們長嶺不在20天之內(nèi)完成工藝優(yōu)化,就算單方面的違約。至于違約金,我想你的老師就算搭上了整個長嶺,也賠不起吧。”

    “20天?這么短的時間怎么可能完成工藝優(yōu)化?!老師為什么會和你簽這么荒唐的合同?”

    樊霄笑了一下:“我只是簡單的和你的老師訴了一下苦,說我的父親需要見到一份漂亮的合同,才會支持我繼續(xù)在內(nèi)地發(fā)展。我也曾向你的老師保證,無論合同上是怎樣簽的,我都會給他6個月的研發(fā)周期。”

    樊霄摘煙吐霧:“別覺得是我騙了你的老師,若不是他想吊著我這顆金錢樹,也不會鋌而走險。”

    “所以,你要是離開長嶺,長嶺就真的完了。”

    游書朗衣袖下的雙拳緊握,咯咯作響:“你以為我會管長嶺的死活?”

    “你會。你若是不顧長嶺的死活,剛剛見面時就會和我翻臉。”樊霄垂眸,“你誰都管,就是不想管我了。”

    游書朗咬牙切齒:“所以你原來跟我玩陰謀,現(xiàn)在是明晃晃的玩陽謀了?”

    樊霄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你說是就是吧。”

    “草!”游書朗爆了粗口,他轉(zhuǎn)身怒氣沖沖地向外走。

    樊霄下意識的跟了上去,衛(wèi)生間的彈簧門被游書朗用力的推開,又恰到好處的離手,門板回彈,猛然拍在了隨行在后的樊霄臉上。

    “唔!”

    鼻梁又酸又痛,一股暖流緩緩而出……

    第69章 偷窺

    游書朗的新房位置很好,下了地鐵只需步行不到10分鐘。

    雖已早春,夜風仍寒,他卻沒急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