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難當 第71節
第83章 年夜飯 鞭炮聲噼啪,煙花在高空絢爛綻開。京城的夜市在這一晚不關閉,一夜魚龍舞。 除舊迎新的時候,點燈守歲。賀子裕在王府里忙活了多日,終于等來了年關。這些日子他靠著密道在王府與皇宮兩頭跑,秦見祀特意命暗衛把暗道又翻新擴建了一遍,免得陛下過來不方便。 晚間的時候,王府在冬雪中靜謐,仆婢準備好年夜飯后便退了下去。 秦見祀小憩醒來的時候,身上外衫隨之滑落,燭火跳動了下,昏黃的光照在書房的書桌上。 他撿起來看,發現這外衫是壓在服箱里的舊衣裳,一看角落里的服箱,被人胡亂翻了一圈卻沒有收拾,就大概能猜到是誰人的手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來,有腦袋拱拱的,小心翼翼往里面看了眼。 秦見祀見狀,淡淡出聲道:“醒了。” “你再不醒,都要趕不上朕命人備下的年夜飯了。”賀子裕才喘了大氣,大步跨了進來,“怎么樣,睡了會兒頭還疼嗎?” “好多了。” 頭疼的舊疾已經有好些年,卻不知為何在遇到賀子裕后漸漸淡了下去,只是間或幾夜沒有好眠,才會再復發一下。 屋里帶著迷迭香的氣息,伴著暖爐熏得沉悶,味道其實并不好聞,他起身來把衣衫放回服箱,賀子裕就開始開窗通風。 “進來時候看見你手撐著書桌睡著了,就想給你蓋件衣服,但是找不到你大氅,”賀子裕一扇接一扇地打開窗,忽然回過頭問,“哎你那件織金大氅呢,不都是掛在衣架上的嗎?” 秦見祀蓋上箱子,對上他目光。“前天燒破了洞。” “喔,”賀子裕恍然大悟,“怪不得朕找不到。” 窗間倒灌進來些冷氣,吹得人幾分清醒,只一點上弦月朦朧懸掛在天際,賀子裕趴在窗邊看了會兒,想著再過十五天就是上元節。 到時候就和秦見祀一起去街上看花燈,又多了一個溜出宮的借口。 他正要起身來,對上秦見祀壓下的手,目光交匯間來吻了他,卷舌纏裹間深入其里,吻得那般在意與纏綿,賀子裕眼睫微顫著,想要抬起眼來又被人的手掌捂住了眼。 “朕,特地從宮里帶出的御廚……再不吃年夜飯就要涼了。” “嗯。”秦見祀又不知足地吻了一次。 直到壓唇發出細碎的嘬聲,并著有些亂了的呼吸,賀子裕輕推了推,被窗臺膈得手疼,秦見祀才拉他起來,手上拿著件新的大氅,來給他披上。 “別著涼了。” 剛睡醒的嗓音,幾分低沉沙啞。 賀子裕低下頭,笑著看秦見祀給他系上帶子,指腹摸過濕潤的唇,“不愧是你家,東西在哪你門清,一翻就翻到。” “陛下常來,也能摸得門清的。” “成,”賀子裕拍拍他手,實在是等得餓了,“下次再摸,我們先用膳去。” “那等用完……” “嗯?” 這年夜怎么過,守歲怎么守,秦見祀已經有了打算,與賀子裕過的第一個年頭,總要在床上有紀念意義點。 微弱月光下,燈籠輕晃,回廊里兩人的身影不斷拉長,去廳堂那邊用膳。 · 只是秦見祀沒有想到的是,三更正時更漏聲落,溫過的屠蘇酒斟滿了杯,幾輛馬車駛到王府門口停下,鄭庭芝扶著抱手爐的太傅下馬車來,隨即是得了恩許出宮的林容兒,林小侯爺與新娶的侯夫人。 應左相爺落魄之后抄了全家,最凄慘的時候,傳出林小侯爺迎娶左相孫女應錦的消息,當初荷花宴上若不是應錦放了消息,恐怕賀子裕難逃算計。這份恩情賀子裕領了,當即封應錦為平安郡主,給了她出嫁的風光。 打更人從街頭走過王府時,更漏滴到三更正,里頭忽然傳出劈里啪啦地一堆炮響,于是打更人捂著耳朵匆匆往外逃去。 院內,賀子裕正樂得開懷。 靠近皇宮的好地帶,住得都是三代為官的高門大戶,如今到了點不約而同地開始放鞭炮起來,并著京城四圍百姓家中爆竹聲聲,沒料到放得最響最久的竟然還是攝政王府。 林容兒捂著耳朵一臉埋怨,太傅笑著搖搖頭。 “王爺這是,改性子了?”隔壁家的太尉聽這動靜揚起眉頭。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對門的宗正老頭捋了把胡子,“宮里那位在呢。沒看見好幾個親近的大臣被請了去。” “好像還少了一個啊。” 遠處馬蹄聲達達,由遠及近,是換了班的楚非騎馬急急趕來。 于是一貫清冷的王府里,突然就多出了一幫人,秦見祀看著他們熱熱鬧鬧的圍坐四處,心中的計劃也在逐漸崩盤,賀子裕端起酒杯來。 秦見祀輕咳一聲。“陛下。” “不會怪朕把人都叫來吧,這么大個府邸就我們倆守歲,多冷清。”賀子裕疑惑轉過頭去。秦見祀默默喝了口屠蘇酒,“兩個人,不會冷清的。” “朕怎么覺得你話里有話。” 其實秦見祀倒也明白,像太傅他們這群保皇黨,擁護的只賀子裕一人,和秦見祀的黨羽一直是勢如水火的關系,如今賀子裕親政不得不對他的人多有打壓,而秦見祀一再默許這種打壓,使得朝堂上多有嗤笑輕賤。 最好的辦法是在明面上抬高秦見祀的地位,所以賀子裕才會在守歲之時請太傅等人來登王府,宣明關系。 賀子裕在意他,不會讓他名聲受到一點不潔。 “自朕親政以來,鮮少與諸位有再聚的時候,”桌上,賀子裕最終端起酒杯來向眾人,“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自古這人心易變,但朕想這往后幾十年,還能與諸位同舟共濟。” 他看向秦見祀,挑起眉頭,“朕與諸君,元旦同樂。” · 屠蘇酒暖,飯菜上宴,眾人都聊開了。 秦見祀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酒杯,目光始終在主位那人身上。看賀子裕喝了幾兩酒就雙頰酡紅,白皙的脖頸都染了紅,看著就想咬上一口。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明顯,底下的腿被往外抵了抵,某只腳就探了過來,輕輕磨蹭著。 而桌上推杯換盞,賀子裕還在與太傅應答。 腳尖繼續磨蹭著,磨蹭著,秦見祀一把攥住了那腳踝。看著賀子裕拿酒杯的手一滯,目光微微瞥向他。 秦見祀從容看去,舉了舉杯。 那只腳又想默默縮了回去,卻是不能了。 “陛下,陛下?”太傅試探著喊了聲像是在憋著什么的賀子裕,“陛下真是要送那位北秦公主回國嗎?” 賀子裕低咳一聲。“今夜……不談國事。” 指尖順著腳踝往上摸去,輕佻地摩挲過戰栗的肌膚。 · 直到夜半的時候困意上來,賀子裕收回發酸的腳,踉蹌起身去更衣,眾人也將散了,等著賀子裕最后更衣回來。 他走到堂外,冷風吹得幾分清醒,正沿著回廊往前走,一道身影就追了出來叫住他。 “陛下。” 賀子裕回過頭來,對上是林容兒一身紅襖,揣著手爐正嫻靜看著他,那枚玉玨在小皇帝走后就給了林容兒,之后就一直戴在她腰間。 他微微有些詫異,停住腳步。 今年過完,林容兒也就十七了,一晃來時那個歡快追著他跑的小姑娘就像變了個人,變得文靜又端莊。 小皇帝已走,難為林容兒后半輩子都要獨自一人鎖在這深宮之中。賀子裕如今看林容兒就像看自己的meimei一樣,總是覺得對她不住,于是這次年夜特地帶她出宮。 “陛下,容兒想求您一件事。”林容兒輕輕行了個禮。 “你說。” “容兒……想自請出宮。”林容兒猶豫了會兒,靜靜地站在那,“我與陛下既無夫妻之實,留于宮中也不過擺設,懇請陛下能放容兒出去。” 賀子裕一怔,隨即垂下眼來,他如今與秦見祀的關系說不清道不明,在林容兒眼中如同斯人變心,不復守節,只她一人在深宮中寂寂。其實他也早有此意,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微微頷首,“……朕允了。” 林容兒又一次行禮謝過,她正退下間,賀子裕抬手攔住她。 她疑惑地抬起眼。 “其實——”賀子裕垂手站著,努力措辭,“或許朕不是從前那個在林家伸手拉起你的小皇帝呢。” 林容兒仍舊靜靜站在那里。 “朕的意思是——” “我知道,”林容兒輕輕說,“你不是他,我一直都知道。” 賀子裕一愣。 林容兒偏了偏頭,“但是你對他應該很重要,會值得他用性命相護。” 外頭又飄飄揚揚地下起了一點小雪,帶著冷意紛飛散開。賀子裕想說什么,又沒有說出口。 “我自請出宮,只是因為讓我留在宮中的人已經不在了,”林容兒伸手出屋檐,接了一片雪花,“此后天地浩大,陛下自當保重。而容兒心所念之人,在容兒心中珍重。” 她笑著行了個禮,緩緩退下了。 秦見祀打傘出來尋,看見賀子裕站在回廊的燈籠底下,燈籠飄飄蕩蕩。 第84章 君臨天下 年初二的時候,王總管走了,走的時候嘴里一直喃喃念叨著陛下,賀子裕知道這陛下不是他。 而正月里的時候北秦皇帝病重,這事在朝中也掀起不小風波,幾番統籌裁決,賀子裕忙里忙外,景端最終帶著大武借給他的兵回北秦去。 景端在城門的時候腳踩在馬鐙上,難得露出意氣風發的樣子。 “倘若此去北伐順利,此后我大秦與你武朝結友好之盟,世世代代,不會更改。” “不用世世代代,”賀子裕負手站著,一身冕旒玄裳,“朕只要你活著的歲數,承諾開放邊境貿易,互通有無,替我朝扼住西邊各族蠢蠢欲動的野心——” “你還真是不客氣。” “友好之盟因人而定,百年之后不見得還是這般。” 景端笑了下。“好。” 大軍浩浩蕩蕩地開拔了,賀子裕想他上次站在城頭處,還是送秦見祀去賑災的時候,一眨眼一年過去,他與秦見祀竟相識也快有一年了,只是他這借來的陽壽,不知還有多少年。賀子裕遠遠看著,幾分唏噓。 “陛下舍不得?”背后傳來某人陰颼颼的聲音,“不如陛下隨公主一起去了北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