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難當 第72節
“……皇叔這說的什么話。” 賀子裕轉過頭去,對上秦見祀黑了的臉,憋住笑意。 京中百姓都傳,那位林淑妃自請和離,一襲紅衣手握韁繩,馳騁出了城門去,皆是因為圣人與攝政王行分桃之事。 朝中多有奏疏彈劾,賀子裕一概不理,反而幾乎搬空內庫,送禮如流水般入了攝政王府。遣散宮人,空置六宮,將態度擺得明明白白。 “朕對皇叔之心,可是日月可昭。”賀子裕伸出三根手指。 秦見祀挑挑眉,負手下城樓去。 “秦見祀,你別走啊。”賀子裕急急追了上去,“不就多看幾眼,至于吃這么大醋……” “臣沒有。” “別說沒有,朕都聞到了,好大一股,”賀子裕使勁吸吸鼻子,“你是醋缸子吧,這么能吃。” 秦見祀停住腳,淡淡看了他一眼。 賀子裕連忙挪開目光,“朕錯了。” 馬車輪咕嚕嚕轉了起來,賀子裕還掀開車簾來,望向外頭騎馬的秦見祀,這也真不能怪他,說好要陪秦見祀過上元節,誰想到出了北秦這檔子事,忙著忙著就忙過了上元節。 聽說那晚秦見祀大手筆買下了半城的花燈,只是賀子裕連殿門都沒踏出一步,身為帝王自然得先擔國事不假,只是冷落了枕邊人,提起來也多愧疚。 而第二日賀子裕才知道這件事,花燈里的蠟燭都已經燃盡了。 眼下北秦也算告一段落,禮部那邊又開始準備他及冠的大典,及冠之后便是正式的親政,許多事情上秦見祀難免一再放權。 賀子裕想秦見祀那般愛權之人,為了他一再讓步,確也著實不易。他搖搖頭,嘆了口氣。 “秦見祀——” 街頭馬蹄達達,少年皇帝倚著馬車窗,百無聊賴地喊著,“秦見祀,你別生氣了——” 左右守道的禁衛軍眼觀鼻鼻觀心,一聲大氣都不敢喘,陛下果真如傳聞那般寵愛攝政王。 而秦見祀仍舊冷冷騎在高頭大馬之上,頭都不帶回。 賀子裕見狀,眼神示意在前頭趕馬車的小卓子。 小卓子面上神情幾分不愿,但還是硬撐著喊出嗓子來,“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前邊,只留一個背影的秦見祀聞聲即刻回過頭來,對上趴在車窗邊笑瞇瞇的賀子裕,隨即眼睛微微瞇起。 賀子裕勾了勾手,“擺駕,去攝政王府。” 趕馬車的小卓子一聲中氣十足,“是!” · 馬車停到攝政王府,賀子裕從車上下來,秦見祀的手照例伸過來讓他扶著,只是眼神淡漠地望向別處。 賀子裕見狀撓了撓人手心,見秦見祀還是沒有反應,才郁悶地下了車。 家丁推開厚重府門去。 只看見滿院的各色花燈隨風微晃著,掛在樹間,懸在屋檐下,在微暗的天色里散滿迷離昏黃的光,秦見祀目光微怔。 賀子裕負手上來,撞了撞他肩膀,“上元節安康。” 他抬起眼去,“上元節已經過了半月有余。” “朕是天子,”賀子裕轉頭看他,挑起眉頭往里走去,“朕說今日才是上元,那今日就是上元。小卓子,你說是不是?” “是!” “秦見祀,還不陪朕過節。” 秦見祀冷嗤一聲,跟著邁進門檻,嘴角卻微微揚起。 · 賀子裕走過滿院花燈,回想起王總管走的那日,他攔住了那兩個陰差。 原來楚江王歷劫兩世,第二世卻是憑白添出來的。 “火醫地獄的火能鉆心嚙骨,關進去的從來是罪大惡極的人,尋常神仙關進去也難受住,楚江王卻硬生生撐了兩三百年。” “那,后來呢?”賀子裕忍不住問道,“后來他又入輪回……” “聽說最后是沒受完刑,才入的輪回。但不是因為二殿忍受不了那火,”陰差嘗了賀子裕上貢的酒,攬著肩膀和他稱兄道弟,“據說啊,二殿是憐一只野鬼孤苦流蕩兩百年。” “你說一只野鬼,流蕩便流蕩唄,能有那火來得厲害嗎?” 賀子裕微微怔住。 兩個陰差最終走了,收了賀子裕的好處,說是會對王孝繼照顧。只留下若有所思的賀子裕在原處,眼神悸動著。那輪回道上,那一眼驚鴻,他看見那鬼氣度不凡地站在輪回口,只當是個千年的鬼王。他當時怎么就沒看出來,秦見祀眼中倒映著的是他,全是他。 一世周朗與劉遏,怎么就會讓一個鬼王動了凡心,為此甘愿受渡火與輪回之苦。 那個孤寂的院子里,賀子裕最終喝盡了余下的酒,踉踉蹌蹌地回去了。 他總要對秦見祀好點,再好一點。 · 五月的時候,賀子裕下詔,立他名不見經傳的十一弟為皇太弟,此事一出,雪花般的折子又一次飛上書案,最終都被小卓子抱去御膳房當柴火燒了。 “太子是不可能有的,除非朕懷給你們。” 眾臣在外請愿,屏風內,小卓子為賀子裕整理衣袍,云襪翹頭履,蔽領中單衣,旋子黃衫,層層件件。賀子裕慵懶地展手站在那,聽外頭的大臣談論不休。 “陛下,您不選秀納妃,不誕皇嗣,恐怕這江山社稷不穩啊。” 賀子裕背過手去,讓小卓子系衣帶,“朕都已經立了皇太弟,江山社稷如何會不穩?” “可這到底不比太子……” “十一弟是朕骨rou血親,如何比不得。” “那您也不能真讓后宮空虛,耽于男色,千載過后史書之上又該如何記您這一筆,陛下您總該有所決斷。” “朕決斷個屁,”賀子裕擺擺手,沒忍住罵了臟話,“下去,盡說些沒用的。” 皇帝當久了,他也疑惑當初他怎么會有和秦見祀搶奏章看的興致,完全就是給自己找罪受,每日與大臣們嘴來斗去的,一點點將新政普及下去。 攘外安內,這條路他倒是走得越來越長了。 小卓子看著賀子裕展手慵懶站在那,逐漸穿上玄衣冕服,系起太綬與后綬,他又捧來冕冠,垂下的冕旒微微晃著,小心翼翼地戴在了賀子裕的頭上。 “……今日就是陛下的及冠禮了。” “嗯。” 賀子裕對著銅鏡里青澀漸脫的帝王,微微有些出神。 · 輝煌廟宇,眾臣在列,肅穆間編鐘揚起,悠揚樂聲同奏,陛下及冠,何等大事。 太傅親自cao持,年輕的帝王一步步走上前,而早已守在高處的秦見祀,一步一步走了下來。他親自盥洗讀祝,為他的陛下加冠加冕,指尖淋了水,擦得干凈。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醇厚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秦見祀面上沒有什么神情,而賀子裕抬起頭來,看著秦見祀為他加上冠來,壽考惟祺,介爾景福,這祝詞是盼他萬壽無疆,大福大祿。 “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秦見祀為他戴上了梁冠。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老無疆,受天之慶。” 面前人隨著祝詞戴梁冠,加爵弁,而賀子裕的眼深深的,始終在人身上。 直到手放下了,秦見祀的聲音在耳邊低低。 “回神。” 賀子裕才行拜禮來,接過酒來灑在地上,沾酒食米,一舉一動端莊肅穆,貴不可言。 太傅最終高喊:“禮成——” 賀子裕站起身,緩步登上祭壇最高處,回過身來時,一身玄端冕冠。古樸編鐘樂聲悠揚回蕩,廟宇之中眾人目光匯聚。 秦見祀緩緩往后退了一步,隨同眾臣一起跪拜下身,高呼,“陛下萬歲萬萬歲。” 而帝王的目光睥睨四座,獨留在那人身上。 “眾愛卿,平身。” · 這一場及冠禮最終到了申時,百官賜食,眾卿同享。 而秦見祀隨同賀子裕走入殿中,幫他摘下冠冕,脫去重重冕服,賀子裕才得片刻輕松。溫熱呼吸流淌過唇齒,指腹摩挲過額間。 “累嗎?” 賀子裕笑笑,“難得見你跪下來,倒是不累了。” “看來陛下想看臣跪著。” “朕可沒那么說。” 殿門內傳來帝王輕快的笑聲,呼吸逐漸顫動著,秦見祀再度跪下來,抱住了他陛下的腰身,指尖摩挲著撥進玄衫之中,貼著腰緩緩往下揉捏著。 站著的賀子裕恍然間仰起脖頸來,無聲地張開唇,繃緊的身子搖搖擺擺。 秦見祀抬起眼來,帶著試探的眼神,吻上松垮的衣衫。 “這是陛下想要的?” “秦見祀,朕的及冠禮……”賀子裕抱上他,指入發間時帶著沙啞的嗓音,“朕給你了。” 往后的日子,都給你。 · · 作者有話要說: 賀子裕篇到這里就!結束啦!! 喜歡的話就求求大家安利,那么即將開啟的野鬼篇就相當于他們的第三世啦,也是大家一直在蹲的地府日常!(會有賀子豐出沒) 野鬼篇不長,等昭昭歇個十幾天,忙完三次的事情后回來放飛自我,哈哈哈哈哈你們一定會為我的腦洞所折服!!你們一定想不到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