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難當 第23節(jié)
只聽見弓弦“嘣”的一聲,長箭離弦,三箭齊發(fā),他又在原地怔愣了片刻,隨即一邊大步向前走去,一邊射箭速度越來越快。 “咻”,秦見祀正反手砍下一劍,血色半濺上面時,身后人隨之被箭射中倒下,他抬起頭,看見賀子裕握著弓大步走來。還沒等看清,身邊又襲來一人。 噗嗤,劍刺入腹中狠狠拔出,秦見祀頭也不回地殺了上去,怒斥道:“回去!” 賀子裕箭已經(jīng)射完了,然而他沒有走,而是拔腿沖了上來。 砰然間,賀子裕搭上秦見祀肩膀猛然旋身一踢,踢開飛身襲來的殺手,與秦見祀后背相貼,賀子裕意識很清醒,但是手腳卻不受自己控制,他好像突然有了無窮力量,拿起地上劍和秦見祀一同沖了上去。 踏步前刺,回身撩刃,提膝跨步間衣袂揚起,配合無間。 長劍揮斬過,血跡也濺到賀子裕的面上,溫熱蜿蜒地往下滴去,他看著自己劈劍踢人,有些恍然,這還是他嗎,這么厲害? 賀子裕于是一鼓作氣,三兩下扎起袖子,迎劍點地而去,倏然間,冷箭襲來。 噗嗤一聲,秦見祀手攥住箭身,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半個箭簇沒入賀子裕胸膛前。 秦見祀瞳孔一縮,看著賀子裕一下悶哼,踉蹌往后倒去,他連忙斬斷半根箭身,半抱住倒下的人。 “陛下……” 這下,干擾賀子裕掌控身體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鉆心般的痛意強烈席卷而來,賀子裕唇色猛然變得蒼白,緊緊盯著秦見祀。 他攥上秦見祀衣裳,想要張口卻疼得說不出話,只能咬著牙咧開唇。 這個恩情,夠大了吧。 “賀子裕!”秦見祀急急喊道。 “朕沒事……” 他隨即眼前一黑,巨大的虛弱感涌了上來,將他吞噬殆盡。 · 訇然。 一切都暗了下來。 “野鬼,”有條模糊的身影半跪在黑暗里,歉疚地看著他,“我不是故意讓你受傷的,我只是想護住兄長。” 賀子裕有些恍然。已經(jīng)快忘記了秦見安在他身體里的事實。好在秦見安的力量確實不強,做不出過分的事情。 “公平交易,不必愧疚。你救你的兄長,我收他的人情。” “我真的絕無惡意,”秦見安垂下眼睫,慢慢靠近,“這些年我一直受到兄長執(zhí)念的溫養(yǎng)而成長,但也因為兄長的強大而無法靠近,我已經(jīng)快要消散了,只想能離他再近些。” “這就是你藏身于此的原因?” 賀子裕警惕后退一步,突然覺得小皇帝這副身體也不好,像一具容器誰都能來摻一腳,令他十分不爽。 秦見安又不動了,抬起眼哀傷地看著他,眼中又夾雜著羨慕。“兄長不知道,可是我都知道。” “知道什么?” “我看見了,其實你一直都是在利用他,”秦見安低下頭,又仔細思考了一會兒,看起來仍舊不是很清醒的樣子。“他一直以為你心悅于他,其實是你在畏懼他,你看見他被圍攻,第一時間就想要跑。” “我沒有啊,你可別胡說八道。” “那你真的心悅我兄長?” 賀子裕對上秦見安的眼,忽然一陣心虛。但是他允許秦見祀對他做那些事情,純粹出于獲取利益與不得不屈服的表現(xiàn),倘若秦見祀真的理解錯了意思…… 那可就太好了,他也省得找旁的理由來搪塞秦見祀。 “你還小,你不懂。”賀子裕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我們都是這般的。” “我要告訴我兄長,你就是在騙他。”秦見安定定地盯著賀子裕看,“他一定會把你綁起來,關起來,他不會再對你這么好。” “你敢。” 秦見安猛然沖了上來,但這回賀子裕已經(jīng)有了防備,不會再如此輕易地讓他侵占身子。他手狠狠一揮,就將秦見安的殘魂束縛起來。 “我要告訴我兄長!”秦見安大叫道,“他如果知道你這樣對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長不大的小屁孩,還有五天就消散是吧,”賀子裕松了口氣,插腰看著,“你沒有機會了。” · 許久之后。 賀子裕睜開了眼。 耳邊傳來了熟悉的綿長哭聲,他已經(jīng)身處皇宮之中,轉過頭,就看見許久不見的王總管正跪坐在床邊抹眼淚。 “王孝繼。”賀子裕平靜地轉回頭。 “哎哎陛下,陛下你醒了?”王總管急忙撐著膝蓋挪近,“陛下您總算醒了,御醫(yī)這都來瞧了三茬了!” “哭得真難聽。” “都怪老奴這張嘴,”王總管拍了拍自個兒嘴巴,又哭又笑,“陛下醒了比什么都好,老奴這就去領罰,這就去領罰……” “回來。”賀子裕嗓音沙啞,胸前鈍痛感仍然連綿著,密麻泛入骨髓般地疼,他想到自己如今還要受秦見安的掣肘,就萬般不爽。“朕傷得如何?” “陛下萬福,太醫(yī)說這傷于性命無恙,只是失血太多,”王總管啰啰嗦嗦地交待著,“聽聞圍獵場里出了刺客,老奴急急忙忙就趕過去了,結果看見攝政王一身是血地抱著陛下騎馬回來,真是承蒙先皇庇佑,還好陛下福大命大……” “秦見祀呢?”賀子裕打斷他。 “王爺?shù)念^疼病又犯了,這才勸去暖閣休息。陛下不必憂心,王爺沒受多大傷呢。” 賀子裕暗罵一聲,早知如此,還不如攔住秦見祀,這苦原都讓他一人受了。 他撐手起身來,王總管連忙來扶他。 “陛下,您這又要去哪?” “暖閣。” 賀子裕踉蹌起身來,又被一眾宦官宮婢攔著,捂著胸口走到門口時四圍已哭攔了一群人,他皺起眉頭蒼白著臉推開他們,然而才邁出門檻,就又被人一把攔住。 賀子裕剛想開口罵,抬眼看見是秦見祀。 “都退下。” 秦見祀冷著臉揮退眾人,抱起他又往床上走去。 賀子裕捂著胸口,瞟了眼秦見祀,看來果真是頭疼病犯了,如今臉色并不是很好看。 “皇叔,你沒事吧?” “陛下先前,為什么要折回來救臣?” “朕擔心皇叔啊,”賀子裕小心翼翼地打量,唯恐被瞧出破綻來。他抓住秦見祀的掌心撓了撓,披散的長發(fā)映著臉色更為蒼白,還要虛弱一笑,“朕先前即便是在夢里,心中也一直惦念著皇叔,皇叔沒事就好。” 秦見安在心中低低罵了一句真會裝。 “臣不會有事,”秦見祀對上他如此,眼神微動,“以后陛下只管保全自己就是。” 賀子裕很虛弱地點了點頭。 秦見祀低頭,看著與掌心相握那只手,常年習箭的人手上都會有繭,這只手卻連捏重了都會泛紅,還能有如此卓越身手。“陛下剛剛又為何急著出門?” “朕怕朕暈了之后,皇叔會寡不敵眾受了傷,所以想去看看。”賀子裕果斷遺忘了那會兒跟在他們身邊的暗衛(wèi)們,眼中又帶了幾分心疼,“剛聽聞王孝繼說,皇叔的頭疼病又犯了。” 秦見祀薄唇微抿。“無妨。” “朕給皇叔揉揉,”賀子裕撐手勉強起身,想到秦見安展露的箭術與身手,又不安地補了句:“皇叔不會怪朕藏拙吧?” 然而秦見祀只是深深地看著,一向有問必答的他,這次卻并沒有回答。 “圍獵場上那些刺客……”賀子裕試圖再找些話題。 “陛下不必憂心,”他道,“傷了陛下的人,臣已下令——凌遲處死。” 賀子裕猛然一顫。千刀萬剮,這該有多疼。 秦見祀抬手扶起枕頭,好讓他背靠著。“覺得手段太狠?” “嗯……” “陛下當記住,若不如此,難儆效尤。” 外頭天色泛著白,不知是什么時辰了。秦見祀的指腹摩挲著他的臉,又一手撐著床,俯身下來低低吻弄。 賀子裕順從回應著,微微抬臉張開唇,呼吸起伏繾綣,夾雜著細碎聲響。 秦見祀對他的反應顯然很是滿意。 “皇叔,倘若有人騙了你,你當如何?” “嗯?”鼻尖相抵,秦見祀的嗓音很輕,“剝皮,或是處以炮烙,都值得一試。” 賀子裕惴惴不安地抬起眼,對上秦見祀的目光沉冷而又平靜。他艱難吞咽口唾沫,顯然秦見祀對于所謂的藏拙一事也是起疑的。 “……可這些都太疼了,”賀子裕沙啞道,“皇叔你就不能給人個痛快嗎?” “那就如陛下所愿,臣有一事想問陛下,”秦見祀緩緩撐手看向他,“陛下的箭術,是由哪位夫子傳授?” 第27章 賀子裕的夢境 賀子裕的眼神閃動著,緩緩吐出話來。 “衛(wèi)國侯,林崇。” 他深吸一口氣,聽聞當年的秦見安猿臂引弓,能百步穿楊,從前的秦家兄弟倆更是一同習武。如今雖然過了許多年,可是秦見祀一定不會忘記自己弟弟的招式與身手。 而唯一能和秦見安扯上關系又不突兀的,也只有當年教導秦見安箭法的林老侯爺了。 “林老侯爺幾年前就戰(zhàn)死沙場,如何教導陛下?” “……夢里教的。”賀子裕心虛地看了一眼秦見祀,摸了摸耳朵,“嗯,朕經(jīng)常做夢,夢見林老侯爺放心不下容兒獨自在宮中,所以教朕功夫防身。” 秦見祀靜靜地看著他。 “皇叔不信?” “宮中孤魂野鬼甚多,想必陛下遇著一兩個,也不算稀奇。”秦見祀頓了頓,如此解釋在于旁人確實怪誕,可是在賀子裕身上卻像是合理。 只是他看到賀子裕露出那樣的身手,還以為會是見安。當年那個跟在他身后追著跑的半大小子,替他死在了閔州的戰(zhàn)場上,秦見祀總想著能再見一面,再聽著說說話,哪怕是殘魂也罷,然而卻一直沒有見到。 秦見祀回過神來,對上賀子裕小心翼翼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