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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牌過氣后 第49節(jié)

    苗千千咽一口唾液,強(qiáng)自按捺,悄聲回絕,“你家那小吳侯又兇又惡,我怎敢?師妹若果然疼我,等他走了,單獨(dú)烤了給我吃吧。”

    拍拍屁股便跑了。

    舒念無言以對,將兩條魚胡亂扔在廚下,便出來舀水,轉(zhuǎn)眼便見崔述一身紅衣,孤伶伶立在廊下,靜夜之中,倒似只被人遺棄的喪家犬,難免來氣,“看什么看?不來幫忙么?”

    崔述眉目一展,如被什么瞬間點亮,整個人活泛起來,一時過來,“需做什么?”

    舒念正低頭尋摸砍刀,聞言譏諷道,“小吳侯只管站著訓(xùn)人便是,不需做什么。”

    崔述臉色驟變,瞬間褪盡血色,白得瘆人,“念念倒很心疼苗千千。”

    舒念被他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勃然大怒,“胡說些什么?”

    崔述別轉(zhuǎn)臉,望著窗外不言語。

    舒念眼看一口黑鍋扣上自家腦袋,將砍刀一立,惡狠狠扎在案板上,質(zhì)問道,“特意給你做的衣裳,想扔便扔,小吳侯真是威風(fēng)八面。”

    “什么衣裳?”

    “您老人家今日親手扔在地上那件。”舒念拔下砍刀,咣咣連聲,剁下兩只魚腦袋,“怎么,看不上?”

    崔述驟然抬頭,面上神情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憑空抹去,連眼神都飄忽起來,怔忡道,“你做的?給我?”

    舒念一滯,她哪有做衣裳的本事?然而此時否認(rèn)難免大煞風(fēng)景,硬著頭皮道,“要不呢?”

    崔述定定立了一時,忽爾轉(zhuǎn)身,疾步出去。

    舒念摸不著頭腦,索性仍舊剁魚,忽一時腳步聲響,崔述回來,氣急敗壞道,“衣裳呢?”

    “扔了。”舒念不抬頭,“小吳侯瞧不上的東西,我自當(dāng)識趣些,撕作布條擦地。”

    將魚煎了,兌水燉湯。一時回頭,不見崔述蹤影,漸生忐忑,正待出門去尋,卻見崔述低頭坐在廊下,他大病一場后本就瘦得可憐,此時身后燈火輝煌,身前滿院漆黑,看著好不凄惶。

    舒念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湊到近前,“阿述,姑余一門去安陽,果真不會生事?”

    崔述別轉(zhuǎn)臉,“不會。”一開口便聽自己聲音澀滯,不安地動了動,好一時才又續(xù)道,“姑余一門有一隱秘陵寢,就在安陽,犯過大錯不能入祖陵的緊要人物,都葬在隱陵。”

    “你是說——”

    “你有所不知,與涼犯過大錯。若苗千千所言無誤,九高手同時去往安陽隱陵,恐怕——”崔述默默搖頭,“我想去安陽看看。”

    舒念眨眨眼,促狹道,“既然如此,今日晚間這一頓,便當(dāng)我給小吳侯送行。”

    崔述倏然抬頭,“不可。”

    作者有話說:

    明晚九點《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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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惑之

    ◎一點朱唇嫣紅。◎

    兩人四目相接, 舒念借身后一點燭火余光,這才看清崔述眼眶微紅,眼圈發(fā)青,尤其慘淡的情狀。心下蟄伏已久的活物驟然蘇醒過來, 在她心間放肆啃噬, 便連指尖都有些哆嗦, 瞬間忘記先前齟齬, 傾身過去, “怎么啦?”

    “你不能與我分開。”崔述堅持道,“南疆瘴氣并非牢不可破, 我既能穿瘴進(jìn)來, 說不得另有旁人也能進(jìn)來,此間無法保你萬全——”

    “我沒問這個。”舒念一語打斷, 蹲在他身前,探手扳住他肩膀, 歪頭打量一時,探詢道,“你怎么啦?”

    崔述大不自在, 推開她手, “無事。”站起身避在花樹之下,背對舒念, “懸火丹之事平息之前,你需與我一處,方寸不離。”

    舒念傾身坐在廊下, “為何?”

    崔述回頭, 看了舒念一眼, 目中微含責(zé)備, “你既已告知唐玉笑身份,先不論其它,便為圖懸火丹,唐玉笑也絕計不會放過你。”

    當(dāng)日被迫告知唐玉笑自己真身,難道不是為了替他老人家拔毒?簡直倒打一耙,舒念大不高興,翹足抬杠,“我看未必,這三四十日都沒見他來,西嶺離南疆,卻比你姑余近便多了。”

    崔述忍耐一時,終于駁斥,“唐玉名在凌陽身死,唐玉笑回西嶺,必須稟明原委,取信于掌門及各位長老,否則難免落個殺兄奪位的罪名。他如今分/身乏術(shù),等他理清門中事,第一件必是尋你。”

    舒念無言以對,想了想,賭氣道,“另尋個地方隱居,也并非甚么難事。”

    崔述深深吸氣,胸脯劇烈起伏,一字一頓道,“你需跟我一處。”

    舒念猶在記恨他不理自己,身子一歪,靠在廊柱上,悠然道,“我偏不。”

    崔述身形一動,忽然大步過來。舒念手臂撐地,不由自主退了半尺,一時靈醒,復(fù)又安坐不動,“小吳侯白日里訓(xùn)人沒夠,這會兒再訓(xùn)我一回?”

    崔述立在身前,垂目看她一時,在她膝前蹲下,耐心解釋,“念念,不可任性。懸火丹現(xiàn)世,你身處漩渦之中,你不在我身邊,若落到八山二島手中,叫我如何是好?”

    舒念心中壘塊被他一段軟語融作一灘春水,悄然流走,半點不留痕。好容易強(qiáng)行繃住了,“小吳侯先答我一件事,便都聽你的。”

    崔述皺眉,“你說。”

    舒念坐直身子,傾身低頭,牢牢盯著他眼睛,“你方才怎么啦?”

    崔述怔住,目光低垂,落在足下泥地上,許久才道,“那件衣裳……總之都是我不好。”

    舒念大覺驚奇,“小吳侯白日里十分嫌棄,果然因為做工粗糙?”

    崔述搖頭,沉默許久才勉強(qiáng)開口,“我還以為——”漸覺難以啟齒,“念念別問了。”

    舒念瞬時福至心靈,難道小吳侯以為這是哪個旁的男人的衣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惋惜道,“以前咱們小吳侯可沒這么小心眼——”站起來,拍拍身上浮灰,搖搖擺擺去了。

    回到廚下,揭蓋看時,魚湯已燉作奶白色,鮮香愛人,濕帕子墊著,放在案上。另煎一盤薺菜煎蛋,盛兩碗米飯,正待出去喚他,卻見崔述倚在廚門邊上,看著自己出神。

    舒念奇道,“愣著做甚?過來吃飯。”

    崔述磨磨蹭蹭過來,挨邊坐了。舒念忙著取碗盛湯,好一時著實忍不住,“咱們有話直說,小吳侯總這么看我,留意我一時忍不住,非禮于你。”

    崔述聞言,面上微紅,低頭捧碗,默默喝湯。舒念吃了兩口,合掌道,“差點忘了。”便將下午折騰的成果從袖中取出,傾出一顆藥丸,遞給崔述,“給你的。”

    崔述接過,看也不看,塞入口中,鼓著雙頰咽了,又低頭喝湯。

    舒念側(cè)首看他,“特意兌了蜂蜜制的,甜的,你這囫圇吃法,滋味都沒嘗出來吧。”

    崔述皺眉,“丸藥而已,何需如此麻煩?”

    “自是因為咱們小吳侯怕苦呀。”舒念輕笑,將袖中瓷瓶放在案上,推過去,“一日一丸,晚間服下。”

    崔述抬目,捧著湯碗,隔過一層白霧看她,“我?guī)讜r怕苦?”

    舒念神秘笑道,“我非但知道小吳侯怕苦,還知道小吳侯喜愛吃糖,你要不要問我為什么知道?”

    “誰說我——”崔述忽爾一滯,面生薄紅,將藥瓶鄭重塞入袖中,默默吃飯。

    舒念亦不好逗弄太過,一笑而過。崔述飯量遠(yuǎn)較舒念小許多,吃過便去煮茶。這邊舒念吃畢,那邊茶也煮好,崔述便拾掇碗箸去水池。

    舒念起身道,“我來洗吧。”

    “喝茶去。”崔述道,“你不愛洗碗,平日便罷了,我既在這里,用不著你。”

    舒念便知他仍舊記得甜井村那堆成一座小山的臟碗盤,嘻嘻笑道,“如此多謝小吳侯體貼。”

    提著茶壺便回房中,往閣子上將盛瓜子兒的瓷壇取出,放在案上。

    正待閑坐吃茶嗑瓜子兒,院外有人呼喚,舒念聽這聲氣,暗道一聲不好,忙趿著鞋跑到遮雨廊下,果然是阿婆過來。

    舒念心下格登,匆忙跑上前去。阿婆隔著竹籬將手中拎著的布包袱遞給她,“小語你前回托我做的,好容易這幾日空閑,都做得了,瞧瞧使得不使得。”

    舒念難免回頭,果然見好奇心很旺盛的小吳侯正站在廚門外,倚門而立,歪著頭看這邊,只得干干笑道,“多謝阿婆。”

    阿婆遠(yuǎn)遠(yuǎn)看見崔述,揚(yáng)聲道,“原還不知是誰的衣裳,如今瞧這身量,卻是給哥兒做的,知道哥兒要來,小語早一個月便央我做衣裳,可把哥兒放心上呢。”

    “放放放什么心上?”舒念頓時結(jié)巴,央求道,“今日天晚,明日再去看阿婆?”

    “衣裳做得,便嫌老婆子多余了。”阿婆大笑不止,向崔述擺手,“哥兒穿著好,明日再來。”

    崔述含笑點頭。

    舒念把十分八卦的阿婆送走,扶籬哀嘆。忽一時臂間一緊,被崔述拉住,身不由主便被他拖著往回走,側(cè)首見崔述面上隱含笑意,泄氣道,“要笑便笑吧,舒小五從來不會針線活,天下誰不知道?”

    崔述側(cè)首看她,“沒有笑你。”

    “我會信?”舒念沖他扮個鬼臉,“小吳侯忍笑忍得都要內(nèi)傷了,以為我看不出?”

    崔述拉她坐下,斟一盞茶給她,“并非笑你,我只是……”

    “什么?”

    崔述低頭沉吟,一時抬頭,“我很高興。”

    “嗯?”

    “念念留在百花寨等我,我很高興。”

    舒念勉強(qiáng)辯解,“百花寨是我家,我不在這里,又當(dāng)在何處?”

    “便如你說,天下之大,何處不可隱居?”崔述正襟危坐,“念念惦記著給我做衣裳,給我做丸藥,我真的很高興。”

    ……

    舒念覺得自己一定被蠱惑了,小半個夜晚飄飄然,竟不知自己如何去湯池洗浴,如何穿上衣裳,又如何躺在枕上。一直到崔述洗完,挽著一頭濕發(fā)過來,忙一骨碌爬起來,“你你你去那邊睡。”

    崔述坐在床邊,循著她手指看一眼,“我不睡榻。”

    舒念一滯,“那我去。”正待傾身下床,卻被崔述一手拉住,“亦不是第一回,念念何必糾結(jié)?”

    “什什什么不是第一回?”

    崔述歪著頭,目光閃閃地望著她,眼中有細(xì)碎的星光流動,便如盛了一彎星河。舒念只覺此情此景無比熟悉,忽爾福至心靈,“你你你你都記得?”

    崔述抬臂一格,下了銀鉤,紗帳應(yīng)聲而落。他身子一歪便躺在枕上,舒念不由自主便退后一尺,分了半張床給他。

    一時間心潮翻滾,如錢江大潮——

    小吳侯失智間舊事,若他都記得,那在歌山客棧時,自己一時色迷心竅,非禮于他,難道他都知道?

    舒念瞬間熱血上頭,臊得身如火燒,也不敢再與他多說半句,傾身倒在枕上,面壁而臥,半日尋不出個應(yīng)對之策,索性悶聲裝死。

    不知多久,勉強(qiáng)淡靜,聽身后無甚聲息,才敢翻轉(zhuǎn)身過來,卻見崔述仰面躺在枕上,目光盈盈,隔過一段黑暗凝望半空,不知在想甚么。

    舒念大出意外,連害臊都忘了,“睡不著?”

    崔述搖頭,一時又點頭。

    舒念手肘支著,半個身子直起來,傾身看他,“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