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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牌過氣后 第39節

    舒念來時暮色初起,此時已是夜色籠罩,正是萬物復蘇之時,四下蛙聲陣陣,步履間偶爾驚起一二只蚱蜢。

    舒念繞回澗邊取笸籮,剛端起來,臂間一輕,笸籮被阿阮接過,忙上前去搶,“不重,我自己來。”

    “是不算重,”阿阮冷冰冰道,“只你著實慢得緊,走快些,我餓了。”

    作者有話說:

    明晚九點《頭牌》,比心。

    第40章 頭牌

    ◎竟是看上這小倌兒了么?◎

    舒念樂得甩著手走, 一路分花拂柳,半盞茶工夫便到了舒家小院,摸索著下了銷子,推開籬門, 三步并作兩步穿過院子打開屋門, “進來吧。”

    阿阮將笸籮放在桌上, 四下打量, 區區三間屋舍, 堂屋并左右廂房,屋內三五樣樟木家具, 一眼望到頭乏善可陳, 唯獨墻邊一溜藥柜著實矚目,高大齊整, 諸類藥材門類清楚,分放在小屜子里。

    舒念點了油燈, “你坐會兒,我去做飯。”

    廚房是砌在院墻邊的一個小隔間,舒念掀簾出去, 不多時灶間燈火通明, 窗紙上一個人影勿自忙碌。

    阿阮立在窗邊,怔怔看了一時, 往桌邊取壺倒茶,提在手中輕飄飄,空空如也, 難免搖頭, 想了想便也往灶間去。

    剛到門口便滯在當場, 灶內兩口大鐵鍋, 內里油淋淋的碗碟筷子堆作小山一般高,舒念悶頭忙碌,不是做飯,卻在——

    洗碗。

    阿阮不吐不快,“你有多久沒洗碗了?”

    舒念倒吃了一驚,回頭看見他,難免有脾氣,“無事往人廚房亂跑做甚?”

    阿阮一聽這話更加悠哉,靠在門框上歪頭看她,“天亮前能吃上飯不?”

    “片刻就得!”舒念反駁,“洗干凈三只碗便能吃飯,用得了那么久?”

    阿阮長長地“哦”了一聲,“我不在這時,你每次吃飯就洗一只碗?”

    “兩只。”舒念理直氣壯,“一只裝菜,一只盛飯……您能先去喝茶不?”

    “沒有水。”

    舒念一滯,這才略略有些羞愧,“咱們做大夫的,忙起來時,顧不上家務,少俠原諒則個。”

    “阮傾臣十幾日不曾召你,小舒大夫忙甚么?村里很多人生病?”

    跟這少年說話著實心頭添堵,舒念無力道,“少俠,您歇歇,小女雖無能,天亮前必叫您吃上飯。”一時洗出兩口小鍋三只碗,看廚下著實凌亂不堪,自己也忍無可忍,提著回了堂屋。

    便見阿阮已在屋中升起一只爐子,爐上一壺水嘟嘟冒著泡兒,已要滾了。

    舒念省了升爐子的饑荒,喜道,“正好我熬粥。”便取下茶壺,放一口鍋子,量米添水,慢慢熬粥。

    阿阮沏茶回來時,舒念已另起一架爐子,冷鍋里添了油燒著,將白日里備下的面皮裹了餡兒,入在鍋內炸——

    “滋滋”作響,一股子難以言喻的香味兒四下散開,引得食指大動。

    阿阮守在旁邊認真看了一時,仰面看舒念,“這便是油角子?里面包的什么?”

    “這剛開春,應景兒要咬春,自然是韭菜雞蛋餡兒。”舒念奇道,“你來淮揚,竟沒吃過油角子?”

    “淮揚都吃油角子么?”

    “那是自然。”舒念往油鍋里又下了一只,拾了箸慢慢翻動,“開春不咬春,萬事做不得……吃過了,這一年才好順當開場。”

    阿阮一時沉默。

    舒念見第一只炸得金黃焦脆,便夾了出來,瀝了油,裝在碗里遞給阿阮,促狹道,“少俠嘗一嘗,馬到功成時,莫忘了小五今日的油角子。”

    阿阮遲疑著接過,捧著碗卻不吃。

    “怎么了?”舒念轉臉看他,“你們西嶺不吃這個?且嘗嘗,好吃的。”

    “等你一同。”

    舒念失笑,“等我做甚?趁熱,一忽兒涼了,滋味要差上許多。”又指另一只鍋子,“那有粥,自己去盛。”

    阿阮聽而不聞,只蹲在一邊守著爐子,倒仿佛油鍋里能開出花兒來也似。

    舒念也不去管他,一時炸畢,取竹籃墊了油紙,揀了七八個油角子在內,“我去送飯。”

    阿阮慌忙起身,“給誰送?”

    “阿部。”舒念道,“白日答應給他炸的,去去就回,少俠先用。”

    阿阮不及說話,舒念已經走了,屋內只他一人,一時連油鍋作響聲氣也無,靜得可怕。他只覺心口空蕩,連腹中饑餓也不覺,站起來漫無目的地在屋內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直走到第十七圈時,遠處隱約犬吠,有沙沙的足音靠近。

    他一掀簾子便跑了出去,扶籬相候,河面月影搖晃,身后燈影朦朧,足足等了半盞茶工夫,遠遠一燈如豆,便見舒念提著燈籠哼著小曲兒,慢悠悠過來。

    “怎么了?”舒念見他守在竹籬邊上,一副喪家之犬的形容,倒唬了一跳,四下看時,“誰尋你晦氣?”

    阿阮面上一紅,“沒有。”

    舒念越過他往屋內走,“吃過沒?”

    “沒有。”

    舒念無語,回頭道,“少俠您不是要吃飯?您這光景,倒叫我以為您是特意來尋我的。”

    阿阮不言語,跟著舒念進屋。兩個人吃了飯,油角子雖是涼了些,好在春日和暖,仍舊酥香焦脆,配著鮮嫩的韭菜和柔軟的雞蛋,滋味很是不錯。

    阿阮足足吃下三只,喝過一碗粥,才停下箸。

    舒念下逐客令,“夜了,少俠回吧。”見他不動彈,“我這屋舍簡陋,就不留少俠了。”

    阿阮四下看一回,點評道,“也還好。”

    還好?她家院子好不好與他什么相干?要緊的難道不是夜深人靜,你一大男人呆在姑娘屋里不大合適?

    舒念繃出一臉假笑,“您那院子是村里最像樣的,早點回去歇著吧。”

    阿阮磨蹭一時,終于起身,一步一停地走到屋門口,又回頭,“念念。”

    “嗯?”

    “明天……”

    舒念眼巴巴半日未得下文,一時恍然,大手一揮,“這個容易,明兒我送飯便是。”

    阿阮愣了片時,忽又笑起來,“那我等你。”

    舒念眼見瘟神要走,便起身相送,堪堪到了竹籬邊上,忽道,“你等我一下。”匆匆回去,回來時手中握了一物,遞給他,“拿著這個,晚上好睡。”

    卻是一只香囊,想是繡工不行,并未繡花,緞面平整,用絲線捆了封口。

    “這是什么?”

    “看不出來這是香囊?”舒念大沒好氣,“別看樣子不怎么樣,可實用了,把這個懸在帳子上,蚊蟲都不近身,咱村里什么都好,只蚊子咬人防不勝防。”

    阿阮抿嘴一笑,將香囊塞入胸前,小聲道,“我走了,明天見。”

    這一回步履輕快,片刻消失在河畔柳蔭里。

    舒念送走阿阮,關門時才后知后覺——這一位既是西嶺唐門中人,哪里還缺對付蚊蟲的物件?

    也是傻了。

    將鍋碗草草收入灶間,自往東廂房睡去。醒時窗外鳥聲啾啁,雀兒已經蹦在她窗臺上啄食藥材,拾一顆石子擲過去,驚走飛鳥。

    天光大亮,天氣卻不大好,細雨綿綿,河面一層濃霧,云遮霧罩,什么也看不分明。

    舒念懶怠動彈,然而那位少俠如今是她完成任務的救命稻草,只得拖拖拉拉爬起來,熬粥煎餅,拌一碟小菜,盡數提在食盒中,撐一把油紙傘,去與少俠同吃。

    堪堪走到昨日水澗大柳樹下,便聽村東頭人聲鼎沸,吵吵嚷嚷——東頭本是李員外家的產業,田地雖是廣闊,屋舍卻只有一進,便是阿阮如今住的。

    難道發生什么事?

    舒念心下一沉,看四下無人,提氣急縱,一時看清,只覺腦中嗡的一聲,這該如何是好——

    李家院外聚集了二三十號老爺們,有的提著鋤頭,有的拎著斧頭,竟還有些握著菜刀,一副打群架的架勢,雖還未沖進去,已是嗷嗷叫得震天響——

    “院里的小倌兒竟然敢來咱們村,風氣都叫帶壞了,趕他出去!”

    “咱們村里民風淳樸,哪里容得下這種污糟人物,傳出去了哪家姑娘敢嫁過來?”

    “如今已把孩子們帶得不成樣子,一個二個口里念什么頭牌,我呸!”

    “說頭牌我還真見過,一身的金銀珠寶晃得眼睛疼,拉車的馬籠頭都是金子打的,村子里有哪門子的頭牌?別是被貴人甩了——”

    “虎二叔。”

    那人正說得痛快,回頭看是舒念,趕蒼蠅似的攆她,“女娃娃家家的,來這種地方做甚,快回去!”

    舒念不退反進,走入人群中,“虎二叔總說入城販貨,卻是看頭牌去了,明兒我與二嫂說說去。”

    虎二叔一滯,“走在路上,偶然遇見。”

    舒念懶怠理他,團團轉了一圈,“各位叔叔伯伯聚在這里做甚?”

    七零八落有人說話,“把小倌兒攆出村去。”

    “對,攆出去。”

    “還咱村兒一個清靜。”

    舒念道,“如何不清靜?他是住了叔叔伯伯的屋子,還是上叔叔伯伯家吃飯啦?”

    人群一靜。

    “這是李員外家祖宅,人家李員外都不當一回事,叔叔伯伯又鬧哪門子?”

    鴉雀無聲。

    舒念往外擺一擺手,“雨下大了,叔叔伯伯們回家避雨要緊,回頭凍得病了,看診吃藥的,叔伯們身子吃虧。”

    舒念醫術了得又不缺錢,自她回甜井村,村里老小生病都是尋她去,一文錢不用,還藥到病除——

    便有人心生顧忌,不肯得罪舒念,竊竊私語起來。

    忽一人大聲道,“念念,你年近十八還不說親,叔伯們替你cao碎了心,原來竟是看上這小倌兒了么?”

    作者有話說:

    明晚九點《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