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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牌過氣后 第35節

    只得握住崔述軟綿綿一只右手,搜羅丹田內微薄的一點真力,緩緩渡過去,催促遼參丹藥力散盡。

    半盞茶工夫過去,崔述終是頭顱一沉,昏昏睡去。

    舒念松了口氣,掣出一枚小還丹,喂他吃了,見他鼻息漸漸平穩,心下一塊大石落地,頓時跌坐在地。

    唐玉笑默默看了許久,忽道,“小五,你怎么變成這般模樣?發生了什么?”

    舒念作了個一言難盡的神氣,“著實沒一件好事,無需再提。”

    一時間洞中三個大活人,一人昏沉,兩人呆滯,靜得仿佛墳場一般。

    又不知過了多久,便聽唐肅小心翼翼在外呼喚,“二當家,可妥當了么?”

    唐玉笑立時火冒三丈,罵道,“你不是要自刎么,怎的還不去?”

    唐肅聽這聲氣便知里面已然了事,躡手躡腳進來,一眼便見洞內三個人,一坐二臥,都守在血淋淋的一堆干草上,目瞪口呆,“發生了什么?”

    “無事。”舒念大事已了,頓覺手足綿軟,懶怠動彈,“讓我們歇歇,你去弄些吃的喝的。”

    唐肅無語,“血呼啦的,就這么歇?您二位便罷了,這位大俠大傷初愈身子虛虧,如何能躺在這濕墊子上?大——小吳侯?小吳侯怎么在這里?”

    來來回回看了兩個醒著的活人半日,“難道大俠便是小吳侯?”眼見兩個人都沒有答他的意思,自力更生,湊到近處仔細打量一時——雖是大傷之中面容慘白,但這等眉目姿容,天底下哪里還尋得出第二個?

    囁嚅道,“竟不知小吳侯來此,晚輩失禮了。”

    唐玉笑叱道,“老子叫你去弄些吃的喝的,磨蹭什么?是聾了還是使喚不動了?”

    唐肅奇道,“二當家幾時命我?”

    唐玉笑一滯,細想方才使喚他的仿佛是舒念,越發沒好氣,“既使喚不動你,老子自己去!”一撐草墊,爬起來便要下榻,誰料初初走出一步,雙膝一軟,居然四腳著地,撲在當場。

    倒把唐肅唬得臉色發白,連忙上前相扶,聲音里竟帶了哭音,“二當家,你怎么了?”

    唐玉笑只覺眼前一陣陣發黑,半日看不清身在何處,喘了半日稍稍好些,便覺一只手按在自己手腕之上,抬眼看時,卻是舒念。

    舒念診了一時,“真力損耗厲害,讓你二當家好好歇息幾日。”

    唐肅要哭不哭地點頭,俯身去攙唐玉笑,“二當家別生氣,阿肅這便弄吃的去。”

    唐玉笑啼笑皆非,索性裝作昏沉,由他架著攙到洞壁上靠了,閉目養神。

    唐肅重又拾掇了干草,在火膛邊上整出兩架簡易床鋪,將崔述挪到草墊子上躺好,又將自家二當家挪到另一架草墊上安置妥當,殷勤道,“我去弄吃的。”

    “速去。”唐玉笑閉著眼睛喝斥,“想要餓死老子?”他難得落到這等落魄境地,居然連翩翩公子范兒也不要,連連口出惡言。

    唐肅摸摸鼻子,老實跑了。

    舒念盤膝坐在崔述身邊,見他昏迷中眉峰緊蹙,便拾起一只手,打算收拾微薄的真力渡些過去,助他安眠。

    誰料崔述憑空掙了一下,神情越發痛苦,“阿兄……”

    舒念連忙松手,沉默一時,無語道,“蘇存仁墳頭的草都有一尺高了,余威居然綿延至今。”

    唐玉笑口中咬著一根干草,閉著眼睛悠然道,“崔述自小被蘇循教導,自然怕他。”

    “為何?”舒念奇道,“都說蘇存仁長兄如父,崔述為何怕他?”

    “長兄如父?便是自家親父,也多有不成體統的。更何況那蘇循——”唐玉笑譏誚地笑了笑,閉口不言。

    舒念被他堵得無言以對,許久才道,“唐二哥哥,今天多謝你了。”

    唐玉笑翻轉身去,“我是為了阿肅。”

    舒念見不得這死鴨子嘴硬的模樣,促狹道,“你分明知道我不曾對阿肅下毒。”

    唐玉笑不至可否,“崔述這個傻子,這么多年不容易,我今日救他,全當還了平淮之役里并肩作戰的情分。此后江湖相見,休想叫我再對他手下留情。”

    舒念奇道,“傻?”頭一回聽人用傻字形容小吳侯,別致得很。

    唐玉笑冷笑,“不傻么?蘇循拿他當個玩藝兒,他倒真把蘇循當爹,死心塌地替他賣命,為了蘇循的功名利祿,連南院那種地方都闖過了,現如今如何?藏劍樓有他崔述的立足之地?”

    舒念無語。

    唐玉笑話匣子一打開便合不上,“十來年替蘇循賣命便也罷了,好歹有點養育之恩。蘇秀?蘇秀比崔述還大幾歲,旁的能耐沒有,倒把他老子使喚崔述的本事學了個全套,不愧是父子,不要臉的勁兒都是似模似樣的。”

    舒念看了眼崔述,見他昏迷中猶有瑟縮之意,便把皮毯裹緊了些,又將斗篷蓋在他身上。

    唐玉笑歪頭看了一時,“你以前不怎么看得上崔述,現如今是轉性了,這么拿他當回事?”

    舒念一滯,強辯,“我以前如何看不上小吳侯?”

    “你那會兒,除了賀蘭敬銘和九鶴府,你還曾把誰放在眼里?”唐玉笑看了一眼兀自昏睡的崔述,“便是崔述被人大卸八塊,也未必能得你多看一眼。”

    舒念無語,“說得好似你不想入九鶴府,不想投在賀蘭大人門下。”

    “我不想。”唐玉笑悠哉道,“西嶺一門便是有人入九鶴府,也輪不到我。”

    這倒也是——唐玉名那時候還沒死呢。

    唐玉笑又道,“當日九鶴府待選名單里面就兩個人,你可還記得是誰?”

    “蘇秀和唐玉名?”

    “不錯。”唐玉笑點頭,“唐玉名人雖不怎么樣,能耐還是有的,沒想到最后入選的是蘇秀。蘇秀?”他忽爾冷笑,“是個什么東西?”

    舒念想了想,“蘇秀十六歲上一個人單挑河套九水鬼,滅了黃河匪患,便叫賀蘭敬銘看在眼里。”

    “河套九水鬼被殺了不假,動手的卻不是蘇秀。你不如猜上一猜,是哪一個?”

    舒念心中一動,慢慢轉向崔述,“不可能,他那時才多大?”

    作者有話說:

    明晚九點《蘇述》

    關于本文里的治病解毒種蠱xue位,作者菌溫馨提醒:手法千萬條,瞎編第一條,如果要當真,作者兩行淚。

    以及……作者菌的《穿回權jian少年時》,跟巨巨們求個收藏……比心。

    第36章 蘇述

    ◎我姓蘇,一輩子都是藏劍樓的人。◎

    唐玉笑眨眨眼, “十一?還是十二?”

    “你別是搞錯了。”舒念難以置信,“河套九水鬼生性兇殘,水性出奇的好,有人來剿, 黃河里一鉆, 鬼都尋不著, 諸山舍會去了幾撥人都沒能將他們斬草除根,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 怎么可能?”

    唐玉笑哼了一聲,“所以不得不佩服蘇循蘇大樓主, 敢想敢做, 居然還叫他成功了。崔述干掉河套九水鬼,便回了藏劍樓, 十天之后,九水鬼尸體在下游撈起來, 仵作探傷,驗明是蘇秀佩劍‘靈輝’所傷,蘇秀名聲大震, 一下子成了武林炙手可熱的人物, 這才被賀蘭敬銘看上,入了九鶴府。”

    舒念心里信了八分, 口中卻道,“你如何知道?”

    唐玉笑指指崔述,“他自己告訴我的。”

    “胡說。”舒念不以為然, “小吳侯怎會與你說這些?”她深知崔述為人, 這等秘事他便是帶入棺材里, 也不會說與人言。

    “平日里當然不會, 人生那么長,總有意外呀。”唐玉笑笑了起來,“那一日我和崔述,還有蘇秀,三個人喝酒。崔述被蘇秀灌醉,吐了一身,蘇秀嫌他腌臜,便走了。我雖也喝得不少,回去躺了一會兒醒了,出去找水喝時卻看見崔述趴在桌子上哭。”

    他見舒念滿面不信,又道,“崔述這人打小便愛哭,那一日又被蘇秀灌得爛醉,哭一哭有什么稀奇?”

    舒念對小吳侯“愛哭”的言論不予置評,“你且說你的。”

    “崔述那時還叫蘇述,稀里糊涂把我認作蘇循,連連叫我阿爹,然后問我,為什么他奉命斬殺河套九水鬼,最后人人都說是蘇秀殺的——”

    “阿爹?”

    “你又不知道了。”唐玉笑搖頭,“崔述入藏劍樓時,雖然未曾明言,很多人都知他是蘇循做義子養的,后來崔述本事漸大,當今圣上很是欣賞,非但叫他回歸本名崔述,還賜了個‘武林吳侯’的名號給他。到了行拜師禮時,蘇循突然說自己才疏學淺,不敢與小吳侯為師,代已故先師收徒,崔述這才稀里糊涂做了蘇循的師弟。”

    “那又為何?”

    “藏劍樓主的位置,自來代代相傳,從來沒有兄終弟繼的,蘇循代師收徒,平平把崔述升了一輩,自然是為了把樓主之位留給親兒子蘇秀——陛見之后,崔述風頭正勁,蘇秀如何拼得過他?”

    舒念無語。

    唐玉笑續道,“喝酒時崔述還沒出頭,不過是藏劍樓內門尋常弟子,蘇秀卻已經是九鶴府使,蘇秀灌崔述喝酒,崔述怎敢推辭?稀里糊涂叫我知道這許多蘇家秘事。蘇秀若早知如此,只怕是忍著腌臜也要把崔述拖回房里睡去。”

    舒念猶難置信,“十二歲真能殺九水鬼?”

    “是他。”唐玉笑道,“我得知此事后試過蘇秀,他劍法雖是不錯,與我不過伯仲之間,我都殺不了九水鬼,何況是他?再說——”他頓了一頓,又道,“我尋著藏劍樓中人,暗暗打聽,恰在河套九水鬼被殺之后一二天,崔述突發瘧疾,病得要死要活,蘇循生怕他過了人,便將他隔在一處院內養病,足足養了三個月才出來。你說巧不巧?”

    “你是說——”

    “若按蘇循所說,崔述那一年在藏劍樓一步未出,藏劍樓內若發虐疾,如何就崔述一人得病?應是崔述斬殺九水鬼時身負重傷,蘇循怕人看到傷處,猜出真相,才把崔述藏了起來。”

    舒念沉默,低頭看崔述時便多了幾分苦澀,想他當時小小少年,奉養父之命,拼死殺了九水鬼,卻在一身重傷掙扎生死之間時,被人領了功勞,入九鶴府為官——

    情何以堪。

    唐玉笑哼了一聲,二個字輕飄飄結語,“傻子。”

    確實。

    舒念站起來,將鐵鍋內燒滾的水用兩個竹筒分盛,一只放在唐玉笑手邊,“唐二哥哥講古辛苦,喝些水潤潤。”

    唐玉笑動了一下,卻爬不起來,“伺候我。”

    舒念如今欠著人情,只得老實聽話,扶他靠在山壁上,吹涼了喂他。

    唐玉笑飲了水,靠在巖壁上喘氣,“小五,你幾時與崔述攪和到一處?又這般照顧他?”

    舒念自己都未弄清,如何回答?“唐二哥哥為何與我為難?還與苗千指勾結,守在凌陽抓我?”

    “非是與你為難,我要抓的是崔述。”唐玉笑道,“你二人一同在吳山失蹤。我想著找到你便能找著崔述,正巧苗北望那不成器的徒弟叫我遇上,一頓拳腳打服了,他主動說將功補過,引你過來——果然就引來了。只沒想到,苗千語居然是舒小五。”

    舒念皺眉,“你抓崔述做甚?”

    “找他要懸火丹。”唐玉笑理所當然道,“你……就你以前死的時候,最后見的人不就是崔述?懸火丹現世,除了他還能有誰?”

    這些話唐玉笑卻不曾在諸山舍會說過——看來早已拿定主意會后悄悄尋崔述晦氣,搶奪懸火丹。

    舒念暗暗翻了個白眼兒,將另一只竹筒拿到崔述身邊,削出一根扁扁的竹片,一點點蘸了水,哺給崔述。

    崔述猶在昏沉之中,因著失血過多,焦渴非常,稍有水意入口,便急急舔食,舒念哺喂不及,便聽他喉間隱約有嗚咽之聲——

    舒念索性屈膝上榻,抱他靠在自己懷中,將竹筒傾到唇邊,崔述張了口,急急吞咽,昏沉中不知深淺,難免嗆咳,稍稍平復,又掙扎要水。

    還真是……傻得可愛。

    一筒水很快見底,舒念正欲下榻,手邊多了一只盛滿溫水的竹筒,側首看時,卻是唐肅,“回來了?”

    “嗯。”唐肅把竹筒遞給她,往地下一指,“前面有個廢棄的地窖,竟還有許多土豆,我都拿了回來,燒一燒咱們一塊吃。”

    舒念點頭,“取幾個煮得爛些,其余的燒了吃。”

    唐肅難免疑惑,轉眼見崔述昏昏沉沉靠在舒念懷中,便知煮的爛些的自是給病人吃,自去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