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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四蒔錦 第59節(jié)

    第87章 冷宮

    郡王妃與梅惠妃合謀了小皇子之事, 本以為做出這樣大的犧牲,按死一個夏蒔錦不在話下。原本圣上若將夏蒔錦押入詔獄,梅惠妃早已買通了詔獄的人, 到時重刑伺候,她夏蒔錦一個小丫頭能抗住幾個時辰?到時還不是叫她認(rèn)什么, 她就認(rèn)什么。

    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夏蒔錦無需下牢, 只是幽禁宮中。接下來她們該如何做, 才能逼她認(rèn)罪呢……

    郡王妃愁著這些, 段瑩卻是在懊恨著自己。

    她原本只想將夏蒔錦送去西涼,讓夏蒔錦當(dāng)不成太子妃。然而她并不知母親私下與惠妃娘娘計(jì)劃了小皇子之事,如今母親和惠妃娘娘的計(jì)劃被自己給搞亂了, 這局可要如何收拾?

    自己無意間竟救了夏蒔錦一條命, 還可能會將母親和惠妃娘娘陷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幾名宮女過來帶夏蒔錦離開,她經(jīng)過段禛身邊時,段禛悄聲同她說了句:“囡囡只管放心去, 西涼之事我自有辦法。”

    夏蒔錦駐了下足,側(cè)目深深看了段禛一眼, 輕輕點(diǎn)頭,而后隨宮女離開。

    剛剛段禛這句話,盡管聲量已壓得極低了,在他身邊的夏罡還是聽了進(jìn)去, 心下稍定。之后帶著漸漸清醒的孟氏出宮時, 便拿這話來安慰她。

    “你看,太子殿下都給了這顆定心丸, 你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孟氏抽噎著,撩著車簾不住往后看, “囡囡留在了這里,你叫我如何不擔(dān)心……不久前才從黑龍山那個賊窩里出來,這可真是出了狼窩又進(jìn)虎xue,后頭還有西涼國那個更大的虎xue排隊(duì)等著呢……”

    “快別說了!”夏罡趕緊將孟氏拉回來坐好,提醒她:“這些話在宮里可不興亂說。”

    孟氏自是也清楚這些,只是有些急昏了頭,這諾大的皇宮,也不知女兒會被他們關(guān)去哪座宮殿里。

    其實(shí)這事不僅孟氏不知道,就連夏蒔錦自己也不知道。

    夏蒔錦跟著兩個宮女來到一處院子,明明在門外看時還覺雅致非常,可進(jìn)了院,便看到庭中的草木因著太久無人打理,顯得亂糟糟的一團(tuán)。山石疊成的池子里,水也渾濁不堪,顯然許久不曾更換,幾尾魚兒翻著肚皮,已有腐爛之相。

    再往殿內(nèi)去,夏蒔錦發(fā)現(xiàn)但凡有顏色的掛帳都被人扯走了,僅能看見幾根粗暴扯拽下勾住的布條。余下的,便全是雪白的素帳。

    風(fēng)從開著的那扇門里灌進(jìn)來,白幔幡動不止,莫名叫人覺得陰冷。

    夏蒔錦心想還好,還有兩個宮女jiejie陪她在這里,若只留下她一人在這里過夜,她嚇也要被嚇?biāo)懒恕H欢?dāng)她轉(zhuǎn)身想同那兩個宮女說話時,卻發(fā)現(xiàn)她倆也是一副呆不下去的畏怯模樣。

    “夏娘子,奴婢將您送來這里,便要回去復(fù)命了。往后若有什么需要,您就給守門的禁衛(wèi)說,只要不違規(guī)越矩,他們也會盡量幫你的。”

    說罷,這兩個宮女便轉(zhuǎn)身要離開。夏蒔錦這才明白,兩人只是為她引路的,并不是留下來陪她的,不由心下打了個突。

    多時無人打理的宮殿,有一股霉味兒,走路快的那個宮女早已捂著鼻子出了門,走路慢的那個才下庭階。

    夏蒔錦幾步追上去,將腕兒上的翠玉鐲子脫下來給她:“宮女jiejie,不知這座宮殿可是有什么忌諱?”

    小宮女遲疑了下,轉(zhuǎn)頭見另名宮女走遠(yuǎn)了,這才放寬心收了夏蒔錦的鐲子,而后小聲叮囑她:“夏娘子,這里是岐陽宮,此前是官家賜給鄭婕妤的宮殿,鄭婕妤如今……所以這處已成了冷宮。”

    小宮女嘆了聲氣,知道有些話不用說那么直白夏蒔錦也能聽懂,便只叮囑:“夏娘子在這里住,盡量不要去寢間那邊。”

    說完,小宮女便快步離開了,獨(dú)留夏蒔錦一人立在滿是荒草的庭院里。

    顯然,鄭婕妤當(dāng)初就是在寢間被賜死的。

    一位婕妤的宮殿,自然不會有多大,最寬敞的便是寢間。如今寢間不能去,夏蒔錦便也不知去哪了,明間甚至沒有一張椅子一個凳子。

    且她心里是極怕的,如今正值一天里日頭最曬的時候,可她的指端卻是冰涼的。

    她被牽扯進(jìn)小皇子的命案里,如今又住進(jìn)了鄭婕妤的寢殿里,這對母子就像兩個冤魂纏在她身邊。

    鄭婕妤當(dāng)初是想借害她,從而離間皇后與太子,可最終自己卻送了命去。而小皇子只是個無辜嬰孩,什么也沒有做,甚至連句話還不會說,卻被人當(dāng)作陷害自己的工具……

    這對母子都不是為自己所害,可夏蒔錦卻莫名負(fù)有愧意。

    她不愿離鄭婕妤這么近,這總會叫她想起在宮巷里看到鄭婕妤的手突然掉出來的一幕,蒼白,一片死氣……

    夏蒔錦不敢進(jìn)屋,只好抱著膝坐在庭階前,因?yàn)檫@處至少可以看見守在門外的兩名禁衛(wèi)的背影,讓她感覺到這死氣沉沉的宮殿外的一點(diǎn)人氣兒。

    然而很快,老天竟連這點(diǎn)安慰也要收回,那兩個禁衛(wèi)轉(zhuǎn)過身來將門關(guān)上了。

    夏蒔錦只好怔怔望著門前的那棵梧桐樹,安慰自己這里再凄清,也總好過詔獄。

    這時忽而有一片葉子飄落了下來,梧桐一葉落,天下皆知秋。不知不覺,汴京竟已步入了秋天。

    樹葉落在地上,復(fù)又被風(fēng)卷起,在半空浮浮沉沉。后來有更多的樹葉落了下來,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夏蒔錦依舊抱膝坐在石階上,感到有些發(fā)冷。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竟有幾絲濕意,她都沒意識到什么時候自己哭了。

    夏蒔錦匆忙拿袖擦干淚痕,強(qiáng)扯著唇角笑笑,哭什么哭,眼下最該保持清醒冷靜,才能想明白小皇子之死的蹊蹺。

    正在這時,一門之隔的外面?zhèn)鱽韮陕晲灪叩沟氐膭屿o,顯然是那兩個守門的禁衛(wèi)被暗算了!夏蒔錦雙眼豁然睜大,有種不祥的預(yù)感襲上心頭!

    她早該想到,有人膽敢在圣上和皇后眼皮子底下殺害一位皇子,就不會怕再多殺一個她。難道是那人想來殺了自己,再裝作畏罪自盡的模樣?

    諸多猜測只在一息之間,夏蒔錦反應(yīng)極快地起身躲進(jìn)殿內(nèi),然而轉(zhuǎn)了半圈兒,卻發(fā)現(xiàn)沒有一處可以供她藏身。

    她看向?qū)嬮g的方向,正躊躇著要不要過去時,“吱嘎”一聲,門已開了。

    夏蒔錦透過窗縫兒向外看,此時暮色初合,已視物不清了。她依稀看到一個人影閃了進(jìn)來,可很快就消失不見。夏蒔錦緊張不已,轉(zhuǎn)身想去門前看看,然而甫一轉(zhuǎn)身,就見身后正立著一道身影!

    “啊——”夏蒔錦忍不住驚呼,然而下一刻那人的手便捂在了她的嘴上,一股熟悉的感覺,伴著熟悉的聲音:“別怕,是我。”

    前一刻還在狂跳的心,在聽到這句話后瞬時安靜了下來,夏蒔錦非但不怕了,反倒無比踏實(shí)。一片暗影里,她看不清段禛的樣子,可她知道是他,“殿下怎么來了?”

    “因?yàn)槲抑滥銜拢皇菦]想到我反倒將你嚇了一跳。”聲音雜糅著絲絲慚愧,“剛剛我一來你就躲了起來,我也不能堂而皇之站在門外叫你的名字,只好先靠近你。”

    夏蒔錦撥浪鼓似的搖搖頭,“我不怕,真的。”

    段禛輕笑出聲,于一片黑暗中精準(zhǔn)在夏蒔錦的鼻尖兒輕刮了下:“就是嘴硬。”

    說罷他便往院子里走,夏蒔錦不服氣地緊跟著他,說出來的話卻好似撒嬌一般:“我真的不怕嘛~”

    段禛在庭階前忽然駐足,轉(zhuǎn)身面對著她,抓起她的手,將她的掌心貼在他的胸口上:“你說自己不怕,問過我的心了嗎?剛剛也不知是哪個膽小鬼在這里偷哭。”

    夏蒔錦一怔。

    月上梧桐,將庭階映亮,也映亮了二人的臉,叫夏蒔錦小情緒無處可藏。

    “原來是因?yàn)槲覄倓偛恍⌒目蘖耍銚?dān)心我,所以才冒險(xiǎn)來的。”說這話時,夏蒔錦臉上和語氣里都夾雜著深深的愧疚。

    她知道段禛雖是太子,可今日為了回護(hù)自己也被圣上嚴(yán)厲斥責(zé)過了,若不是剛剛自己哭害他心疾又犯,不至于在這時候沉不住氣冒險(xiǎn)行事。

    段禛抬手捧起夏蒔錦漸漸垂下去的小臉兒,迫使她與自己四目相對,溫聲告訴她:“即便你剛剛不哭,我也會來,只不過可能會稍微晚一點(diǎn),帶著夜宵來。”

    夏蒔錦竟被他這句給逗得笑了出來。真是奇怪,明明白日里都覺死氣沉沉的院子,段禛一出現(xiàn)竟變得生氣勃勃。仿佛一切不好的東西,都被他震懾住不敢作祟一般。

    第88章 再賞

    夏蒔錦眉眼笑得好似天邊的月牙兒, 可段禛捧著她的臉,卻笑不出來。

    “你冷?”他既緊張又意外地問道。

    雖說七月流火,大熱已褪, 日子會一天一天涼快下來,但畢竟暑氣的余威猶在, 倒也不至于會讓人覺得多冷, 可他掌心下夏蒔錦的臉, 卻涼得冰塊一樣。

    夏蒔錦點(diǎn)點(diǎn)頭, “是有些冷。”

    段禛摸了摸夏蒔錦的額頭, 果然微微發(fā)燙,趕緊解了自已的外袍給她披上,又仔細(xì)緊了緊, 將她好好裹住。之后拉著到走到庭階前她之前坐過的地方, 扶著她坐下。

    裹在身上的袍子寬大溫暖,帶著段禛的體溫,以及淡淡的冷松香。夏蒔錦將脖子也往里縮了縮, 笑著看段禛:“謝謝。”

    “怎么謝?”段禛聲音低沉,略帶一點(diǎn)啞, 卻有著特別的魅力。

    他就緊挨著夏蒔錦的身邊坐著,比夏蒔錦高出一頭,眼眸低垂的模樣,像是無心在撩撥著她。

    夏蒔錦趕緊將目光挪開, 看向大門處。

    “那兩個守門的禁衛(wèi)如何了?”

    段禛的思緒也從先前的曖昧氛圍中抽出, “不必?fù)?dān)心,只不過點(diǎn)了他們的睡xue, 睡一覺天亮?xí)r自會醒來。”

    “哦。”夏蒔錦點(diǎn)點(diǎn)頭,又看了看段禛身上。他此時只穿著一件雪白的中衣, 就像初到黑龍山那時,他也是將自己的衣裳披給了她。

    夏蒔錦自是有些愧疚的:“你冷么?”

    “有些。”段禛看著她,如實(shí)道。

    夏蒔錦回頭看了眼黑黢黢的殿內(nèi),小心謹(jǐn)慎地壓低了聲量,仿佛怕驚動附近的鬼神:“鄭婕妤就是在這里頭被處置的,所以我也沒辦法請你進(jìn)去喝杯熱茶暖和暖和……”說著,她越發(fā)覺得對不住他:“若不然,你還是回你的寢殿吧?”

    說完她便認(rèn)真看著段禛,既覺愧疚,又怕他真的會走,留下她自己在這兒。

    段禛被她糾結(jié)的小表情逗笑了,本想說句“好啊”嚇嚇?biāo)稍挼搅俗爝厓海植蝗绦慕兴ε拢瑩Q成了一句:“倒也不是沒有別的取暖的法子。”

    “什么法子?”夏蒔錦邊問邊心下猜測著,心說這里的草木又不能燒,起不了火塘。

    就在她四處亂望的時候,段禛一展長臂,輕按著她的腦袋抵在了自己的肩頭,“你靠著我,我就不冷了。”

    若在平時,段禛這樣做夏蒔錦或許會抗拒,可這會兒她卻一點(diǎn)也舍不得反抗。因?yàn)榭吭谒绨蛏狭耍耪嬲杏X到了一種心安,他帶給她的溫暖,是自內(nèi)而外的,這是再寬厚的袍子也不能給她的。

    見夏蒔錦沒有掙脫,段禛心下溢出一絲甜意,按在她腦袋上的那只大掌,順勢摟在了她的纖薄的肩上。

    “可還記得上回我們在房頂一起賞月?”

    “賞月?”夏蒔錦不由笑出聲來,“那回不是風(fēng)箏么,居然還為此糟蹋了好幾顆夜明珠。”

    段禛也陪著她笑,笑聲帶動著肩膀微顫,兩人倒是莫名的和諧。“這回不必賞風(fēng)箏了,我陪你賞真正的月。”

    夜色微涼,幾分暗香,梧桐疏影斜入檐下,兩人的目光齊齊落在天邊那一勾新月上。庭院里的雜草里秋蟲低鳴,將這個夜晚趁得愈發(fā)靜謐。

    “可惜了,月有殘缺。”夏蒔錦聲音涼涼的道。

    段禛微側(cè)過頭看她,聲色低醇繾綣:“月有殘缺,人卻團(tuán)圓,往后不管缺月還是圓月,我都會陪你一起賞。就算沒有了月亮,咱們還可賞夜明珠,東宮里有得是又大又亮的夜明珠,到時我命人將它們?nèi)珦v碎了,做一個跟月亮一樣大的風(fēng)箏掛到天上。”

    此情此景下,原本有些觸景生情的夏蒔錦又被段禛逗笑,斜他一眼:“你就不怕以后百姓罵你是個色令智昏的昏君?”

    段禛突然正了正神色,說道:“其實(shí)歷朝歷代從不缺癡情的帝王,他們恨不得將這天底下最好的都獻(xiàn)給心愛的女子。只是男人們做了同樣的事后,身邊女子的下場卻大相徑庭。有的女子被世人盛贊為輔佐君王的賢后,有的女子卻會被罵作禍國的妖妃。”

    “論起來,無非是看那個男人在寵愛妻子之余,有沒有本事令得天下太平,社稷安康罷了。”

    說完,他又極認(rèn)真的說了一句:“你放心,我必不會讓你遭受世人詬病。”

    夏蒔錦聽著這話倒是頗有幾分道理,她看過數(shù)不盡的話本,其實(shí)那些被世人口誅筆伐的所謂“妖妃”,大多并未作什么傷天害理之事,不過就是趕上了國運(yùn)衰頹的時候,她們又正巧得寵,于是便成了世人宣泄的目標(biāo)。

    就如段禛所說,是男人不行,才害得女人挨罵。

    可想著想著,夏蒔錦才發(fā)覺段禛這話有些不對勁兒,他這是已經(jīng)理所當(dāng)然的將自己視為他未來的后妃了么?什么叫他必不會讓她遭受世人詬病?

    就在夏蒔錦準(zhǔn)備聲討這句話時,段禛早已跳入了下一個議題:“小皇子的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只是你要在這里委屈幾日了。”

    夏蒔錦的情緒一時被他帶走,也忘了聲討前面的事,只有些落寞道:“就算小皇子的死能水落石出,我不還是得去西涼和親?”

    “我已對你說過了不會。”段禛斬釘截鐵。

    夏蒔錦有些奇怪他的胸有成竹,歪頭問道:“為何你如此篤定?那畢竟是西涼,連官家都要努力維系兩國皇室間的關(guān)系,我的畫像既已送了過去又被他們選中,大周還能出爾反爾不成?”

    “我說不會便是不會,這點(diǎn)你無需多想,更無需擔(dān)心,只管顧好自己這幾日,別再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