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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寵姝色 第24節

    蔚姝怔怔的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前院拐角,她在門外?站了許久,隨后走?入后院,站在院外?看向里面,一連黑了幾日的燈籠終于?亮了,在濃黑的院里散著幽幽的光。

    她按住心口,感受著那顆跳動的心臟因為這兩束幽光,覺得踏實了許多。

    夜深寧靜。

    院外?樹葉颯颯,屋內燭火搖曳。

    謝秉安坐在椅上,翻看桌上的文書,修長如竹的手指在火焰下透著冷白,須臾,他放下文書,將一枚黑色瓷瓶置于?桌上:“交給李醇覽,他知道怎么做?!?/br>
    東冶看著桌上黑色瓷瓶,心里咯噔一跳:“主子是?要對陛下下手嗎?”

    謝秉安以手支額,另一只手把玩著翠綠的葉子,狹長的眼尾挑著漫不經心的涼薄。

    “在燕王沒有徹底失勢之前,就先?讓他多活些時日。”

    東冶道:“那這藥……”

    謝秉安懶懶地抬了下眼皮,指尖輕動的間隙,葉子如最鋒利的刀刃飛出窗外?,在樹干上穿出一道細如絲的洞:“做了錯事?,就該為自?己犯下的錯承擔后果。”

    東冶:……

    他算是?聽出來了,主子這是?在為蔚小姐出氣呢。

    陛下今日讓鄭公公將蔚小姐帶到長明?宮,主子為此?事?讓他速去靜萱宮,利用麗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引走?陛下,讓人領云芝入宮帶走?蔚小姐,且吩咐他暗中跟著,以防宮里其他人再攔住蔚小姐出宮的路。

    當初主子那般堅定的不懼被蔚小姐發現身份,可今日在宮里,他又命人支走?蔚小姐,怕蔚小姐知道他掌印的身份,眼下又扮做溫九回到緋月閣與蔚小姐相處,不是?在意她又是?什么?

    東冶心里忍不住‘嘖嘖’兩聲,他明?日定要將這些事?在潘史跟前說道說道。

    他收起桌上的黑色瓷瓶,續道:“主子,亥時初刻,燕王的馬車經過詔獄,奴才?覺著他應是?怕那些人供出他的把柄,想尋進去找機會滅口?!?/br>
    荊州動亂,前去赴任的官員都死于?非命。

    主子命潘史前去荊州暗查,扯出燕王暗中養兵,結黨營私的秘事?。

    潘史回長安城的路上險些命喪于?燕王部下,若不是?主子讓他去接應潘史,他怕是?已經成了亡魂,燕王也?是?個老?謀深算的滑頭,利用書信來往在荊州秘密養兵,卻從不在書信中暴露自?己的筆跡,也?不曾提及過有關他的任何蛛絲馬跡,可謂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凈凈。

    今日在筵喜殿,燕王麾下的人都被牽連進去,被東廠錦衣衛押入詔獄,荊州那邊的兵都被發配充軍,燕王雖無事?,可對荊州多年來的心血都付諸東流了,今日在殿上,燕王看主子的眼神?都恨不得將主子給生吞活剝了。

    東冶一想燕王的遭遇,便覺解氣。

    謝秉安屈指在桌上輕叩,眼皮懶散的搭著:“荊州的事?他做的天衣無縫,就是?把那些人的嘴撬開也?問不出什么,你只需將按插在巡監司與東廠內的暗樁單獨關押,我明?日親自?審問?!?/br>
    東冶:“是??!?/br>
    他收起文書裝進匣子里,正要離開,又聽主子說了一句:“鄭察年紀大了,該回鄉養老?了?!?/br>
    東冶頓時明?白:“奴才?這就去辦。”

    “還有一件事??!敝x秉安眼皮輕抬,指尖輕點鬢角:“放了蔚昌禾,讓潘史以保護娘娘之名調動東廠錦衣衛守在尚書府,凡是?從尚書府出入的人與物一律嚴查,蔚姝知道他改動戶籍的事?,以他現在的處境,定會想法子聯系他背后的人助他脫困,接下來我只需靜等便可,我倒想看看,是?誰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下進機要閣篡改圣旨?!?/br>
    東冶道:“奴才?明?白?!?/br>
    主子這一招是?把蔚昌禾架在火上烤,他們都以為主子會容不下蔚小姐,等蔚小姐入宮后,都想看她被主子如何磋磨死的,可主子這一舉動無疑告訴所有人,他不會殺蔚小姐,反而會護住她。

    如此?一來,最先?慌的可不就是?蔚昌禾嗎。

    窗戶開著,延伸在窗前的樹枝搖曳晃動。

    謝秉安起身走?到窗牖前,手指勾起那一截細細的樹枝,想到被他握在掌中的那一截腕骨。

    白皙,纖細,且脆弱的不堪一擊。

    先?前在屋外?的那一刻,他是?動了殺心的,如果她敢說出會跟季宴書走?,他會毫不猶豫捏斷她的骨頭。

    “寧寧”

    謝秉安指尖撥動了下綠葉,薄唇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翌日一早。

    蔚姝難得起了個早,她發現手心的傷已經沒有那么疼了,且傷口已經好了大半。

    不得不說,鬼市的東西果真是?難得的好物。

    她披上外?衫,趿拉著鞋子走?到支摘窗前,探出半個身子看向前院拐角的方向,這個時辰,溫九應該醒了罷?

    她捋了捋鬢邊微亂的發絲,站起身,正要喚云芝,外?面卻先?一步傳來云芝慌亂的叫聲:“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尚書府怕是?要完了!”

    云芝氣喘吁吁地跑來,臉上的驚恐之色讓蔚姝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再度緊繃,她問:“出何事?了?”

    董婆婆也?聽到了云芝咋咋呼呼的聲音,手里捏著面團就趕來了,焦急的問:“這是?怎么了?”

    “老?爺回來了!”

    云芝喘氣,手指向外?面:“除了老?爺,還有、還有東廠的錦衣衛也?來了,那群人跟土匪一樣把尚書府圍起來,進進出出的人都要排查一遍?!?/br>
    董婆婆嚇得一哆嗦,手里的面團也?掉在地上:“這群閹狗怎地又來了?他們到底想做什么?”

    是?啊,他們到底要做什么?

    蔚姝秀眉緊皺,垂下眼睫思慮,蔚昌禾已經回來了,那就說明?他沒事?了,可東廠如此?大動干戈的,又好像發生了什么大事?。

    她現在就怕溫九與云芝她們因為東廠此?番行為,無法離開長安城。

    外?面傳來腳步聲,主仆三人齊齊看向緋月閣的院門。

    何管家從外?面走?進來,看向蔚姝,道:“大小姐,潘督史讓奴才?喚你去前堂,說有話要對咱們府上的人交代?!?/br>
    蔚姝心中開始不安,她有些害怕是?宮里傳來的話,想到皇帝那張臉,她就渾身不適,心底發寒。

    梳洗打扮一番后,蔚姝領著云芝去了前堂。

    前堂的前方是?大庭,直通府邸大門,她轉頭看了眼府門方向,府中的侍衛已經撤下,換成了東廠錦衣衛把守,他們穿著黑色的飛魚服,手按著刀柄,面孔森嚴冷厲。

    蔚姝走?進前堂,一眼就看見堂中顯眼的紅色飛魚服,潘史頭戴冠帽,臉上的肌膚透著冷白,看見蔚姝進來,朝她行了一禮:“蔚小姐?!?/br>
    蔚姝腳步頓住,前堂里還有誰她壓根沒看,只戒備的看著潘史,聲音里帶著幾分敵意:“你找我來想說什么?”

    潘史:……

    他們總共就見過兩面,且兩次他都客客氣氣的,怎地蔚小姐對他的敵意還這般大。

    他道:“既然蔚小姐來了,那我就說了,我是?奉了掌印大人的命令,前來尚書府保護蔚小姐安危,蔚小姐不多日便要入宮,安危自?是?最重要的,凡是?出入尚書府的人與物,都要經過錦衣衛一一排查方可通行,待蔚小姐入宮后,錦衣衛自?會撤離?!?/br>
    潘史看向蔚昌禾:“蔚大人可有什么不滿的,盡管說出來,我好回稟掌印?!?/br>
    蔚昌禾險些捏碎了手指骨頭,他別?有深意的看了眼蔚姝,道:“掌印為寧寧著想,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有不滿?!?/br>
    這段時間他真是?觸了大霉頭,三番兩次被東廠的人帶走?,現在掌印安然無恙,他也?算無事?了,可眼下還有蔚姝這個禍端,她知道他偷改戶籍的事?,若等她入宮后說到陛下那里,那整個蔚家就完了。

    今早他被送回府上時,本想著尋機會取了蔚姝的性命,而后找那人幫他躲過這次災禍,誰曾想到,東廠這次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蔚姝這下被東廠的人護著,他再想動手難如登天。

    范蓉與蔚芙蘿站在邊上,看向蔚姝的眼神?里都跟浸了冰刀子似的。

    不是?說掌印大人與楊家有仇嗎?楊老?將軍在世?時,與掌印大人那是?互看不順眼,楊家的死也?是?掌印一手鑄成的,怎地現在還來護著蔚姝了?

    蔚姝垂著眸,唇畔緊抿,雙手不受控制的攥緊,指甲再次刺破了原本快好的傷口,一陣陣刺痛感襲來,讓她既覺暈眩,又覺呼吸困難。

    謝狗是?怕她逃走?,所以派了錦衣衛來監視她嗎?

    大可不必。

    她不會逃,相反,她會安安分分的進宮,將蔚昌禾所做的事?捅到皇帝面前,拉著蔚家一起死,只是?這樣一來,就沒有辦法為楊家報仇了,到頭來還是?便宜了謝狗。

    這頓早飯,主仆三人都沒吃。

    蔚姝心事?重重的坐在花藤架下,望著前院拐角的方向。

    尚書府有錦衣衛把守也?有利處,至少蔚昌禾不敢明?目張膽的闖入緋月閣殺了她與溫九,她數了數日子,再有十幾日就要入宮了,必須要把溫九與云芝她們離開的事?提早做準備,決不能再拖下去了。

    蔚姝這一天過得渾渾噩噩,到了晚上天下起了小雨,潮濕的雨露驅散了白日里悶熱,她坐在支摘窗前,意興闌珊的望著淅瀝的雨幕。

    外?面響起一道極輕極淺的腳步聲,在窗牖前停下。

    男人頎長挺拔的身姿擋住了雨幕,她的視線正好落在對方勁瘦的腰上,黑色的侍衛服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雨夜的涼意襯的他周身的氣息更為涼薄。

    “在想什么?”

    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被淅瀝的雨水沖刷后,多了幾分涼意。

    蔚姝抬眸,視線上移,先?看到的是?溫九剛毅冷俊的下額,隨后是?輕抿的薄唇,在往上看,她便與一雙漆黑的眸對上。

    “今日府里出了大事?。”

    她站起身,依舊得仰頭看他。

    謝秉安眸色閃了一瞬,問:“出了何事??”

    蔚姝郁悶了一天的心情抓住了宣泄口,倒豆子似的憤憤道:“蔚昌禾回來了,和他一道來的還有東廠的潘史和錦衣衛,他們包圍尚書府,嚴查每日進出的人與物,你猜謝狗想干什么?”

    她看著溫九,杏眸里盈滿怒氣。

    謝秉安凝著她眸底漸變的情緒,默了一息:“想做什么?”

    “哼!”蔚姝氣道:“當然是?為了監視我,他一定是?怕我逃跑,所以才?讓錦衣衛把守尚書府,好等我進宮后,再慢慢折磨死我?!?/br>
    謝秉安:……

    “或許,他并不是?這個意思?”

    蔚姝倏地瞪圓了眼睛:“你又不是?他,怎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況且我與他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難不成腦子壞掉了,會對仇人的外?孫女好心到只是?單純的保護我?你若說他沒壞心思,鬼才?會信!”

    謝秉安:……

    他皺了皺眉,薄唇微抿,不再言語。

    蔚姝杏眸微瞇,上下打量著溫九:“你今天怎么幫著謝狗說話?”她傾身向前:“難道你被謝狗的人收買了?”

    謝秉安:……

    他真覺得這女人腦子里都是?水。

    雨持續下著,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廊檐下的燭火被雨水的潮霧浸透,透著薄薄的朦朧光線,謝秉安取出白色瓷瓶,目光落在她搭在窗沿的雙手:“小姐的傷該上藥了?!?/br>
    經他一提,蔚姝才?后知后覺到手心傳來的痛感,她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天,把涂藥的事?都給忘了。

    她攤開雙手,白日里已逐漸好轉的傷再次破開,手心被指甲刺破的痕跡與未涂藥前一樣,謝秉安眉峰緊皺:“怎么回事??”

    蔚姝低著頭,也?不知是?被白日里東廠的人給氣到了,還是?因為手心的傷疼的,眼圈忽然就紅了,軟糯的嗓音帶了一絲鼻音:“我今日在前堂被潘史說的話給氣到了,一時忍不住又弄破傷口了?!?/br>
    謝秉安用指腹沾了藥膏輕輕涂抹在她手心的傷處,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別?動。”

    蔚姝想要退縮的手止住了:“溫九,現在尚書府局勢緊張,你們離開的事?宜早不宜晚,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這兩日我想法子送你們出府,你帶著云芝與董婆婆盡快離開長安城,走?得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