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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寵姝色 第25節

    “嘶,你輕點!”

    蔚姝疼的縮了下手,手腕被溫九握著,動憚不得。

    謝秉安握住她另一只手繼續涂藥,他垂著眸,狹長的眼睫落在眼瞼處,留下一排濃密交錯的剪影,也?遮住了眸底劃過的煩躁。

    “我還有事?情沒辦完,暫時走?不了。”

    他用指腹又沾了些藥膏抹在她手腕的紅痕處,續道:“我可以送云芝與董婆婆先?離開長安城,至于?我的去留,小姐不必cao心。”

    蔚姝一怔,好奇問道:“是?鬼市的事?嗎?”

    他上次消失了幾日,回來后說去鬼市處理?之前的舊賬,難道是?找人尋仇去了?

    “嗯。”

    謝秉安的聲音極淡。

    蔚姝想到她第一次看見溫九時,是?在普關街的巷子里,渾身是?血,不省人事?,如果那日她沒有遇見溫九,他會怎么樣?

    會被別?人救下,還是?會死在那里?

    隔著一扇窗,她看著溫九,想勸他不要再執迷鬼市的恩怨,可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咽下去,她都做不到放下與謝狗之間的恩怨,又憑什么去勸別?人?

    謝秉安掀起眼皮,對上蔚姝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的眸清亮好看,眸底倒映著廊檐下的燭光與淅瀝的雨幕,他的身影在她的瞳孔里逐漸放大,兩人的呼吸絞在一起,分不清誰的呼吸更灼熱。

    蔚姝震驚的瞪圓了眼,看著忽然間就靠近她的溫九,她眨了眨眼,心口沒來由的猛烈跳動了幾下,緊張的吞咽著喉嚨,好一會才?訥訥出聲:“溫、溫九,你要、要做什么?”

    紅唇吞吐,馨香的氣息彌漫在二人的鼻息間。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她再往前探一點點,他們的唇便能碰在一起,意識到這一點,蔚姝的臉頰騰的一紅,連耳根子都浮起艷麗的紅色。

    謝秉安垂下眼,避開蔚姝洇濕明?澈的眸,指腹在她腕間輕輕按下,感受到肌膚下劇烈跳動的脈搏后,眸底蕩開了幾許難得的笑意。

    “想從小姐的眼睛里看一看我是?否衣冠整潔,以免又在小姐面前失了儀態。”

    蔚姝:……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想到前兩次闖入溫九房里都撞見他赤/裸著上身,臉上的血色非但沒有褪去,反而更紅了。

    她快速抽回手轉過身去,背對著溫九,催促道:“藥也?涂完了,天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好。”

    腳步聲輕而緩的離開,直到周圍只剩下雨聲,蔚姝才?敢轉過身來,她看了眼窗外?兩邊,確認溫九已經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臉蛋,試圖驅散臉上的熱意。

    這場雨下了一夜,到第二日天亮才?漸漸停下。

    蔚姝這一晚睡了個好覺,洗漱過后,去前廳為楊氏上了一炷香,看著冷冰冰的靈牌,眸底泛起潮霧,娘死的那一日痛苦且不甘,臨到最后都在擔心她,放心不下她。

    再過些時日就是?楊家的忌日,以往都是?娘帶著她去祭拜外?祖父他們,可今年就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了,最可悲的是?,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蔚昌禾將娘的尸骨葬在哪里,她連去娘的墳頭祭拜都是?一種奢望。

    “小姐,該用早膳了。”

    董婆婆的聲音從前廳外?傳進來。

    蔚姝道:“好。”

    她走?出前廳,抬頭看了眼天色,昨晚下過一場雨,今早上才?停下,天色陰沉沉的,有些悶熱,讓人覺出一種難以掙脫束縛的壓抑,她看了眼前院拐角的方向,耳邊又響起董婆婆的聲音:“老?奴方才?給溫九送過早膳了,先?前老?奴和云芝也?以為他走?了呢,原來是?我們誤會他了。”

    是?啊,都誤會他了。

    為此?,她心中還埋怨過溫九,怨他言而無信。

    蔚姝看了眼手心的傷,鬼市的藥的確是?好藥,經過一夜的時間,傷口已經好了許多。

    “云芝呢?”

    董婆婆道:“那丫頭閑不住,一早醒來又跑出緋月閣看熱鬧去了。”

    蔚姝坐在桌前拿起雙箸,聞言,疑惑蹙眉:“府中又出什么熱鬧了?”

    董婆婆添了一碗粥放在蔚姝面前,覷了眼門外?,低聲道:“天不亮那會兒老?奴與云芝剛起,就聽緋月閣外?面有吵鬧聲,離得挺遠的,也?不知誰在嚷嚷,云芝就跑出去看熱鬧去了,估摸著快回來了。”

    蔚姝心不在焉的吃著早膳,心中思緒繁雜。

    自?打蔚昌禾與謝狗被刺殺一案有牽扯后,尚書府就沒太平過,隔幾日就會被東廠的人找麻煩,待會她得去找一趟蔚昌禾,問出娘葬在哪里,在進宮前的這十幾日,把董婆婆與云芝安置好,再將娘的尸骨葬入楊氏祖墳,娘是?楊家女,就該入楊家墳,她不該被困在蔚家這座囚牢里。

    蔚姝用過早膳后,云芝也?回來了,看著云芝幸災樂禍的小臉,她就知應是?與范蓉有關。

    果不其然,云芝一進來就開始倒豆子似的把外?面的事?繪聲繪色的講出來:“奴婢聽著是?今早天不亮潘督史有事?要找何管家,問一些有關尚書府下人的事?,結果找遍全?府都沒找到何管家的影子,潘督史就命人將尚書府翻個底朝天,下了死令要找出何管家。最后錦衣衛是?在范姨娘的房里找到何管家的,兩個人赤/條條的躺在榻上被錦衣衛連人帶被子丟到院里,驚動了老?爺,老?爺過來看到那一幕氣吐血了,命人封了碧霞苑,奴婢熱鬧還沒看完就被趕出來了。”

    董婆婆冷笑道:“真是?老?天有眼,終于?讓這個賤人露出了真面目!”

    云芝的話讓蔚姝想到一件事?,那晚蔚昌禾被東廠的人送回來,也?是?范蓉與何管家帶著蔚芙蘿打算離開長安城的時間,他們二人怕是?早已謀和在一起,何管家一手cao辦變賣尚書府的房屋地契換成金銀珠寶,與她們母女一塊走?。

    她忽然間覺得這是?上天給蔚昌禾的懲罰,讓他所愛之人背叛他,讓愛他之人認出他的真面目,落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臨近戌時,天依舊陰沉沉的。

    蔚姝去了后院,看到廊檐下掛著的兩只燈籠已被點亮,在朦朧暗色中散著幽幽的光,那壓在心底的沉悶也?好像被這束光驅散了。

    “溫九。”

    罩房門開著,蔚姝走?進去,看見溫九站在方桌前提筆寫?字,她走?到跟前低頭去看,一縷頭發劃過肩頭落在溫九扎著護腕的手腕上,幾根發絲如羽毛般輕輕擦過他的手背。

    謝秉安動作微頓,筆尖一端在宣紙上落下一點墨漬。

    蔚姝并未注意到謝秉安的變化,而是?抬頭看他:“你的字跡迥勁有力?,又暗藏鋒芒,與舅舅的字跡一樣好看。”

    之前溫九在桌上以水寫?字,她并未細看過。

    她讓云芝買了筆墨紙硯送過來,算是?第一次認真觀摩他的字跡。

    謝秉安擱下筆,看了眼搭在蔚姝身前的一縷頭發,漆黑的眸比方才?深了幾許。

    “小姐坐那罷。”

    “嗯。”

    蔚姝坐在椅上,自?然的朝他攤開雙手:“傷已經好多了,這個藥可真管用。”

    謝秉安:“再管用也?經不起小姐的折騰。”

    蔚姝:……

    她就知道從溫九嘴里說不出什么好話。

    謝秉安指尖沾著藥膏涂抹在她手心,動作輕而柔,如羽毛般拂過的酥麻從手心向上蔓延傳遞到心口,蔚姝的的心倏地一跳,下意識就想抽回手,手剛動了一下就被溫九握住,男人低斥:“別?動。”

    蔚姝臉頰燥紅,她垂下眸,眸底略顯慌張局促。

    明?明?昨日還沒感覺的,怎地今晚就覺得怪怪的了?尤其溫九為她涂藥時,讓她又想起昨晚兩人挨得極近時,互相呼出的灼熱氣息。

    右手涂完藥,謝秉安道:“左手。”

    蔚姝的左手陡地蜷起藏在袖中,她低著頭不敢看溫九:“你把、把藥給我。”她攤著右手朝他伸了伸,抬起頭看向溫九,聲細如絲:“我、我自?己來。”

    謝秉安平靜的看著她,目光坦然清冷:“小姐是?覺得我做的不夠好?”

    蔚姝一怔,搖頭:“不是?。”

    “既然不是?,就請小姐伸出左手。”

    謝秉安指尖沾出藥膏,上身微彎,靜靜等待著。

    蔚姝:……

    她躊躇一息才?伸出左手,手腕被溫九握住,男人的手掌明?明?是?溫熱的,可蔚姝卻覺得灼燙無比,她快速低下頭,緊抿著唇畔,盡量忽略手心傳來的異樣觸感。

    謝秉安的手往上移了一些,指尖上的藥在她手腕的紅痕上緩慢涂抹。

    天徹底暗下,屋內燭火曳曳。

    蔚姝盯著握住她小手臂的手掌,男人手指修長干凈,黑色的護腕扎在手腕,更襯得手掌肌膚白皙好看,她看的出神?,連溫九說的話也?未能細聽,不由抬頭,疑惑蹙眉:“你說什么?”

    謝秉安看著她,眸底浮光點點:“小姐脈搏跳的有些不尋常。”

    蔚姝:……

    騰的一下!

    這下不僅是?臉紅了,就連耳尖也?漫上淡淡的緋色。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心跳的如此?之快,從昨晚溫九靠近她后,她就覺得自?己有些不太尋常。

    “我、我還有事?。”

    蔚姝快速抽回手,起身避開溫九離開罩房,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謝秉安捻磨指腹,薄唇扯出一抹笑。

    一場雨似乎收尾了最炎熱的夏季,從夜里開始,天就比往常要涼一些。

    翌日蔚姝起了個早,用過早膳,等蔚昌禾下朝回來后,去往青監閣找他。

    蔚姝走?到青監閣的書房外?,聽見里面傳來重物砸地的沉悶聲,緊跟著又響起蔚昌禾憤怒的咆哮:“賤/婦!”

    范蓉跪在地上哭著搖頭,一身粗布簡衣,臉色蒼白憔悴,整個人一夜之間仿佛老?了許多:“老?爺,妾身都是?被何余迷了心竅才?犯下大錯,這一切都是?何余的錯,妾身也?是?受害者啊,求求老?爺就看在我們這幾十年的情分上,原諒妾身這一次吧。”

    蔚昌禾目光陰森森的盯著她:“你真當我是?好哄的傻子嗎?我被東廠送回府的那一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何余要逃走?的事?,我在府邸這些年積攢的家產都叫你們變賣成了金銀珠寶,全?被東廠搜刮走?了!你以為我會信你的一番說辭嗎?!當年我來長安城趕考時找過何余,讓他多照看你,我看你們那個時候就勾搭在一起了!當年我若是?沒有回去接你,你怕是?都要嫁給他了吧?”

    范蓉眼底一震,膝行到蔚昌禾腳邊攥住他的衣角:“老?爺,你冤枉我了啊,你真的冤枉…啊!”

    蔚昌禾踹開她,臉上盡是?厭惡:“來人!將范妾氏關到后院,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給她送飯!”見范蓉還想說話,他續道:“你若再廢話,休怪我打斷你的腿!”

    范蓉想到何余被打斷四肢活活疼死的下場,嚇得止住聲,被侍衛架起走?出書房,正好與站在外?面的蔚姝撞個正著,最狼狽落魄的一面被蔚姝看見,范蓉的臉青白難看,眼底流露出惡毒,顯得那張臉有些猙獰。

    蔚姝對范蓉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越過她走?進書房,侍衛帶走?范蓉,長長的廊道下徘徊著范蓉嘶吼的怒罵聲。

    “你來做什么?”

    蔚昌禾尚未平息的怒火看到走?進來的蔚姝,臉色陰沉難看。

    蔚姝蜷緊手心,冷漠的看著他:“我來只是?想問你把我娘葬在哪里?”

    蔚昌禾眸色微微一瞇,視線在蔚姝臉上看了看。

    她以為蔚昌禾不會告訴她,亦或是?會為難他,沒想到他未曾猶豫的說道:“嶺南村山頭。”

    蔚姝轉身離開時,蔚昌禾叫住她,問了一句話:“寧寧,如果爹知道錯了,你會原諒爹嗎?”

    蔚姝沒有回答,冷漠的走?出書房,走?到青監閣外?遇見了靠墻哭泣的蔚芙蘿,她身上的衣裳再不復以往的綾羅綢緞,就連金釵玉簪也?沒有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高門大戶里,最為平常,三年前的她是?如此?,三年后的蔚芙蘿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