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89節
第58章 病癥 ============== 太陽西沉,遠處高樓被渡上一層淺淡橘光。 周念站在病房門口的窗前發呆,如果在花楹鎮,這么眺望遠處, 是能看見連綿不絕青山的。 她無端想到四年前鎮外那座被燒光的荒山。 如今這么長時間過去, 業已綠意葳蕤, 草木新盛。 連一座荒蕪的山都能重新活過來。 她卻還在原地被困在一個無邊牢籠里面。 那天本意不想給護士添麻煩的她,還是添了麻煩。 輸液管里回血厲害, 等她注意到時,手背上已經腫得相當厲害,高高的像座小山丘。 在換留置針時,周念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護士小jiejie很溫柔,說:“沒關系的。我看你長得好漂亮啊, 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哦。” 周念咳嗽后虛弱地笑著說:“好,謝謝你。” 護士離開不久, 病房門重新被推開。 冉銀拿著一盒醫院的盒飯走進來, 她只買了一份給自己, 周念需要管飼,用不著吃飯。 把門關上,冉銀便按著太陽xue吐槽:“現在的小姑娘也太瘋狂了, 追星真是狂熱得不像話,走哪都能聽到嘰嘰喳喳的議論。” 周念靜靜聽著。 不用想也知道, 一定是鶴遂來過一趟的消息在醫院里傳開了。冉銀在食堂去買飯的時候, 一定是聽到人議論這件事。 不過議論的一定是醫護或者患者家屬, 病人是不大可能的。 這里一棟樓全住的精神病患者。 周念也不例外。 冉銀去到小桌前坐下, 把飯放下,語氣很不屑地說道:“也不知道那種人有什么好喜歡的, 倒退回去四年,他都只是個人人喊打的小混混。哪曉得踩了什么狗屎,撞了大運演了電影。” “……” 縱使有無數人喜歡著鶴遂,想要靠近他,冉銀都絕對不會是其中一個。 不管鶴遂變得如何光芒萬丈,在冉銀心里,他始終是那個把她女兒毀了的混蛋,僅此而已。 冉銀每次談論起鶴遂,不論是過去的他還是現在的他,她的言語間總是充斥著不屑、貶低、嘲諷、陰陽怪氣。 周念翻了個身,側躺在病床上。她用背對著冉銀,說:“你吃完飯就走。” 空氣里靜了一秒,冉銀聲音響起:“我走哪?” 周念目光有些空洞:“隨便去哪,賓館酒店多的是,不用在這里陪著我。” 冉銀說:“何必花那多余的錢。” 周念輕輕笑了一下,笑意深長,說:“你不是很有錢嗎。” 冉銀沉默了。 彼此都很心知肚明,周念說的有錢是什么意思。 一千六百萬的巨款。 那可不是有錢嗎? “那些錢不要用在我身上,但至于你用不用,那不關我的事,我也不關心。”周念連續說完幾句話,就累得開始喘氣。 這是她和冉銀之間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她不會花一分賠償金,不論是吃穿用度還是學費,亦或是看病的錢,她都不會花。 至今為止,她用的都是以前畫畫得獎的獎金,還有賣畫作所得。 總之不會用靠詐騙得來的死亡賠償金。 冉銀打開盒飯,平靜地說:“七斤,你完全沒有必要這樣。之前的積蓄總有花完的那一天,花完了怎么辦?那就不生活了?還是說不給你看病了?” “不看了。” 周念疲倦地閉上眼睛,“真到那一天,讓我去死就好了。” 對她來說,死亡不是一件什么可怕的事情。 是解脫。 是新生。 是逃亡到理想國度的唯一火車票。 約半小時后,吃完盒飯的冉銀還不愿意離開,說要等她今天的液體輸完以后再走,怕她睡著留意不到。 周念很堅持,說:“我自己會注意。” 她只想一個人待著。 無奈之下,冉銀只好離開。 病房里只剩下周念一個人,靜得可怕,能聽見吊瓶里的點滴聲。 她閉著眼睛,滿腦子都是那雙冷漠無情的眼。 一瓶墨水打翻在天上,迅速暈開,暈出黑夜的底色。 晚上十點多,周念終于輸完最后一瓶藥水,拔針時,護士說:“還不困的話可以下床走走,你都躺一天了。” 周念輕聲說了個好。 等護士離開,周念慢吞吞地掀開被子下床,她現在行動速度就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稍微磕著碰著都痛得鉆心。 常規的病號服穿在她身上顯得格外肥大,隨著每個動作,多余的布料都在微微擺動。 周念來到床頭柜前,拿起上面的一個小水壺。 水壺是她自帶的。 到廁所里給水壺裝了水后,周念又回到病房中,重新回到床頭柜前。 她舉著水壺給柜子上面的一株植物澆水。 粉紅色的花盆,松軟的泥土里生長著的植物是深濃的綠,有著寬厚肥壯的葉片,一簇一簇地挨著。 被葉片擁在中間的是,是幾顆團在一起紅色果實,漿果形狀,紅得特別喜慶惹眼。 養了這株萬年青四年,這還是第一年結果。 也是親自養了萬年青以后,周念才知道,這萬年長青的好東西,也不是株株都能結出果實,非得要養得相當好或者年頭長的才結果。 像之前家中那幾株萬年青,就從未結過果,現在已經枯死了。 或許每一株萬年青也有它們的命。 周念本是一個不信命的人,但這四年光景坎坷陸離,病痛折磨她,絕望吞噬她。 當一個人身體受盡苦楚,靈魂備受煎熬時,是不得不信命的。 澆完水,周念放下水壺,坐到床沿上。 她拿起手機打開了搜索引擎。 ——私生是什么意思? 答案:私生是指侵犯明星私生活和工作的粉絲,死纏爛打的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喜歡跟蹤、偷窺、sao擾明星,把自己看的太重,強行入侵他人生活。 難怪莫奈不愿意直接告訴她私生是什么意思。 周念苦笑了一下。 這果然不是什么好詞。 過往與鶴遂相處的點點滴滴瘋狂涌進腦海,他給她抓螢火蟲,陪她去拔牙,還給她煮番茄雞蛋面吃,會摸她的頭,牽她的手,還會抱她。 甚至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他在月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親了她,隱忍地淺嘗輒止,眸色瞧著深晦又長情。 然而現在呢。 現在她只是想和他說說話,就被打作私生,被無數人辱罵攻擊。 也不是難過他現在變成了閃耀發光的頂流影帝,他這樣很好,比在南水街當一條人人喊打的瘋狗好太多。 她從來都不是介意他現在變得這么好。 真正讓周念難過的是,他看她的眼神怎么可以帶著厭惡? 他還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不認識她,完全否認和她認識過,也間接地否認了與她的那一段小鎮過往。 他是真的忘了她? 還是說…… 還是說裝作不認識她,單純不想搭理她。 周念用病服的袖子擦掉了眼淚,委屈地小聲抽泣著。 安靜的病房里所有聲音都被放大,她的哭聲聽上去是那么可憐無助,還有說不清的絕望。 哭了很久后,周念用手機下了個微博,根據提示步驟注冊。 她又想到了四年前,鶴遂送給她人生中第一部 智能手機,也就是她現在手里拿著的這一部。 電子產品更新換代的迅速快速無比,周念看著身邊人從蘋果5用到蘋果8,她的手上始終是當年那款一千塊出頭的安卓機。 系統已經很卡,從微信返回桌面都能卡兩秒,期間還換過兩塊電池,和幾次屏幕。 就這樣一個早就該被淘汰的手機。 周念偏偏就是舍不得換。 大學室友不止一次問她:“周念,你怎么還不換手機呀?” 周念每次都笑著說:“還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