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 第6節(jié)
下人們大氣不敢出,齊聲:“是。” 聞時硯稍稍滿意了些,不管怎的,能邁出第一步就是好的,他站在姝晚身側(cè)想去牽她的手,卻見她似是受驚一般,抖了一下,掙脫開來,聞時硯的心驀然沉了下去。 他淡聲道:“都散了吧,鄒mama重新?lián)軅€丫鬟去伺候娘子。” 鄒mama應(yīng)下,便也退了下去,順帶著把還在盯著他二人的蕓姐兒抱走了。 聞時硯待人走后,靜靜的靠近,嘆了口氣,他抬手頗為強硬的撫上了姝晚的側(cè)臉,隨即生硬的留下淡淡一吻。 姝晚只覺撲面而來的壓迫感環(huán)繞在她周圍,隨即臉上一熱,她察覺到了什么,無意識地推拒他,卻發(fā)現(xiàn)推拒不動。 聞時硯不愿意被這般拒絕和誤會,但也覺著把姿態(tài)放低哄人這事實在難堪的緊,落下一吻已是極限,瞧著姝晚這般無聲的抗拒,他也有些不大順意。 勉強裝出來的神色隨即寒了起來。 隨即便分開了二人的距離,退開了步伐,姝晚垂著頭,抿緊了唇,只聞頭頂傳來一聲冷淡的聲音:“我先走了,今夜執(zhí)勤,你早些休息。”隨即便越過了她騎著馬離去了。 姝晚心間難受的緊,頭腦陣陣發(fā)暈,今日的事實在發(fā)生的太多,叫她心身俱疲,她被難受淹沒,渾身無力,鄒mama一直藏在暗中守著他們。 眼下瞧見聞時硯離去,便上前來安撫姝晚:“娘子回來還未用飯吧?吃點東西沐浴一番去去晦氣,早些歇息吧。”隨即她又為了開解姝晚,說:“這男子啊,得順著他們,娘子方才實在不該在下人們面前那樣駁斥二爺?shù)拿孀樱y免叫他心生不悅。” “娘子也不必糾結(jié)難過,過幾日待二爺消了氣便又來瞧您了,只是切記以后莫要那般了。” 姝晚聽著她的絮絮叨叨,才有了一些真實之意,原來京城的人家竟都是這番相與之道。 她不想叫鄒mamacao心,便敷衍著點了點頭,晚飯姝晚未吃,只是草草洗漱后便睡了過去,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聞時硯出了甜水巷后便往國公府而去,剛把馬交給門房,身邊的侍衛(wèi)葛忠便走了過來:“世子爺,大娘子又與郡主吵起來了。” 聞時硯不由的皺了皺眉,面上疲累之色掩蓋不住,“又怎的了?” 葛忠遲疑道:“聽說是三爺在月上梢的相好有了身孕,已然有五月,大娘子為了保全國公府的面子,想去母留子送到莊子上養(yǎng)著,郡主則不許,直言這孩子不能留,娼妓之子,是為野種。” 聞時硯聞言擰起了眉頭,嗓音沉沉:“還未成婚便有了庶子,傳出去國公府上下還怎么做人,父親沒叫人打死他?” 葛忠:“怎會,昭陽郡主死攔著不讓,又哭又鬧的,現(xiàn)在正在德善堂鬧著呢。” 聞時硯轉(zhuǎn)身便走:“我去瞧瞧,此時已經(jīng)可驚擾祖母?” 葛忠跟上前:“未曾,公爺捂的死死的,四姑娘他們也未曾知曉。” 聞時硯便止住了話頭,匆匆往德善堂而去,人還沒到院子里,就聽到一陣尖銳的哭嚎聲,沖破天際,直叫聞時硯腦子嗡嗡,他定了定身往里走去。 德善堂內(nèi)上面的座兒只坐了國公爺一人,雖已經(jīng)到了不惑之年,卻依舊神采奕奕,且與聞時硯的面容極像,儒雅清俊,眼角的紋路反而增添了一絲歲月的成熟,叫他的氣質(zhì)更賽青柏。 二位主母分別坐在了下邊兩旁,雖是平妻,但以聞時硯的生母徐氏的位置看的出,她是先進門的那一位,便坐在了左邊的位置上。 第8章 聞時硯上前行禮:“父親、母親、郡主。”,上方的國公爺?shù)帕艘宦暎盎貋砹耍T。” 聞時硯依言坐在了國公夫人身旁,地上跪著的二人是郡主與她的兒子,國公府行三的少爺聞時序,他與聞時硯截然不同的精致秀氣,稍顯文弱些,儼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昭陽郡主一臉嚶嚶啜泣,發(fā)髻高聳,滿頭珠翠,容色艷絕,上挑的鳳眼稍顯凌厲,一身碧山色直領(lǐng)對襟褙子襯得臻首娥眉,聞時序頭磕在地上,聞聲動也不敢動。 昭陽郡主含著哭腔:“硯哥兒回來了,你得幫幫你弟弟啊,好歹是做兄長的,你弟弟只是一時糊涂,再說了也不全是序哥兒的錯,那女子本就來自煙花之地,誰曉得她不是想攀著高枝兒算計序哥兒。” 國公爺被吵得頭疼,“犯了錯不知自省還在找借口。” 徐氏眼觀鼻,鼻觀心,不輕易開口,聞時硯瞧了自家母親一眼,心中有了計較,他母親本就對這等事厭惡的很,雖與昭陽郡主慣來不對付,但骨子里的規(guī)矩不容許她此刻落井下石。 “父親,依孩兒看,那女子肚子里的孩子皂白難分,且把她送到莊子里,五月后再說罷。”聞時硯淡淡提出來。 昭陽郡主聞言怒道:“不可,那孩子不能留。”眼瞧著序哥兒到了成婚的年紀(jì),她暗地里琢磨著若是她兒子能尚公主,那豈不是能壓徐氏那個賤婦一頭,可不能叫那煙花之地的女子壞了名聲。 思及此她恨鐵不成鋼的瞪了聞時序一眼,國公爺搖擺不定,一方面怕娼妓之子壞掉國公府的名聲,一面又顧及國公府的子嗣豈能放置不管。 郡主眼瞧著國公爺不說話,心下愈發(fā)不安起來,撲在國公爺腿邊哀哀哭泣了起來,國公爺臉色一變,呵斥道:“堂堂一郡主夫人,成何體統(tǒng)。” 隨即像是拿她沒法子般嘆氣一聲:“罷了罷了,找個靠譜些的郎中大夫送到莊子上,給我圍死了,一點風(fēng)聲都不許傳出來。” 昭陽郡主驀地停下哭泣,“多謝公爺。” 卻聞國公爺話頭一轉(zhuǎn):“序哥兒做出這等事,你也逃不了干洗,叫他去祠堂跪三日,不許出來,你回去閉門思過一月,也不許出來。”國公爺?shù)馈?/br> 昭陽郡主面色一變,還想耍賴求情,卻見國公爺已然不耐,好歹還有些眼色,自覺的住了嘴。 聞時硯陪徐氏回院子的路上,瞧見徐氏面色不大好,想了想寬慰道:“母親何必生氣,他們那一房自己做的孽自己去收拾,忙起來更沒心思來找您的茬兒。” 徐氏淡淡一笑:“你這話說的,我可不是那落井下石之人,只是未想到他們這般殘忍,那孩子已經(jīng)有五月大了,此番簡直是拿人命當(dāng)草芥。” “不是不知道昭陽的心思,只是她自己沒管住孩子反倒是偏袒的很,任由序哥兒進出勾欄瓦舍,與風(fēng)塵女子糾纏,年紀(jì)輕輕學(xué)什么不好,學(xué)那些紈绔子弟納外室,若是傳出去,你我和影姐兒的面子也要被丟盡了。” 聽著徐氏的話,聞時硯依舊面不改色,若是細(xì)瞧,便能發(fā)覺他有些心不在焉,幸而是夜晚,徐氏又心不在焉的,旁邊竹林影影綽綽,層層暗影投遞在他的臉龐上,叫人瞧不清神色。 徐氏未曾想到,她從小到大的好兒子,也有個大驚喜給她備著。 聞時硯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他不由的懷疑自己這次的決定是不是做錯了,就不該把人帶回來,事情總有捅破的一日,紙包不住火。 隨后他又想,不,只要小心謹(jǐn)慎,日后待他成婚,把她以清白人家姑娘的身份納進府內(nèi)做良妾便好。 可他忽略了姝晚的想法和意愿,下意識認(rèn)為姝晚那般優(yōu)柔單純,可以任他擺弄,他說什么便是什么,更何況還有寒哥兒的前途,瞧在寒哥兒的面子上她也不會跟他怎么樣。 翌日,他頂著一臉疲色去上朝,新帝登基不過半月,許多事情還未接洽好,上方的年輕帝王冠冕垂旒,擋在面前叫朝臣瞧不清神色。 許多朝臣依舊是先皇在時的老臣,二朝三朝元老也有不少,有的老臣思想陳腐,有的老臣占著坑位摸魚,有的墻頭草兩邊倒,新帝連夜召談聞時硯。 現(xiàn)任吏部尚書蔡和荃是一位笑嘻嘻的老好人,利用職位之便斂了不少財,但又因人脈甚廣,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聞時硯當(dāng)初身為太子伴讀便已經(jīng)是股肱臂膀,驚才絕艷,上任吏部侍郎也是眾望所歸,又是新臣里的大紅人。 難免會叫蔡尚書心生不悅,但他面上不顯,新帝的意思便是讓聞時硯慢慢奪權(quán),把這老虔頭的把柄趕緊抓住,轟進天牢,等權(quán)柄攬過來了,再清理朝中的蛀蟲。 聞時硯心累的很,剛剛上任最先做的不是要開始著手實事,反倒是應(yīng)酬、人際來往多的很,待他回想起來時,已然有十天未去甜水巷了。 * 長華街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穿過人群,往永瀾書院而去,姝晚壓抑著有些心潮難平的心情,外面的喧囂叫嚷聲絲毫未影響她的出神。 天氣愈發(fā)的涼了,出門前剛剛下了一場雨,街道上濕潤的很,氤氳寒涼的水汽鉆到了她的衣衫里,叫她不免打了個哆嗦。 一旁的丫鬟烘烤著小炭爐取暖,之前的春和已然被鄒mama發(fā)賣了出去,現(xiàn)在的這個叫明荷,較之春和,面相就老實的很。 姝晚今日想著許久未見寒哥兒了,便做了些吃食和衣衫往書院送去,這回沒走著去,鄒mama給她套了輛馬車,還派了兩個護衛(wèi)跟著。 馬車顛著她昏昏欲睡,前些日子與聞時硯鬧得別扭最開始是難過的睡不著,而后寬慰了些許,便不甚在意了,到現(xiàn)在聞時硯許久不出現(xiàn),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總也睡不好覺。 走了有半個時辰終于到了,姝晚下了馬車帶上了一頂帷帽,到底是書院,橫沖直撞的愣頭青多的很,她差了書院的護衛(wèi)去傳信兒,沒多久寒哥兒便跑了出來。 他身上穿著學(xué)院統(tǒng)一的衣袍,帶著儒帽,儼然一個俊秀小郎君,原先板著的臉瞧見了姝晚登時浮現(xiàn)了些許笑意。 “阿姐。”一段日子未見寒哥兒竟變了些聲線,姝晚關(guān)心:“怎樣,一切可好?” 尹書寒點了點頭:“都好,阿姐你不必?fù)?dān)心我,你呢?姐…二爺有沒有苛待你?” 姝晚無奈,打了他一下:“怎的能這般說,他如何會苛待我。” 尹書寒皺了皺眉:“只是覺著那宅子里的下人都有些苛刻罷了,比學(xué)院的夫子還苛刻。”這話說的不假,他雖只在宅子里住了幾日,也覺出來這不行那不行的。 他又遲疑道:“阿姐你可隨他見了族親?何時才能入祠堂上族譜,你可像他提過?”他一句句問著,生怕姝晚受了委屈。 姝晚卻一楞,笑了笑:“你小小年紀(jì)cao心這些做什么,還未成婚便cao心這些,小心叫人笑話,你呀,還是好好讀書,專心讀書。” 尹書寒似是對她避而不談的樣子有些不滿,認(rèn)定里面有什么曲折,姝晚卻道:“寒哥兒,無論怎樣,你都不能對月郎生出不滿之意,他是你的姐夫,又叫你進了這頂好的書院,不可忘恩負(fù)義。” 尹姝寒說不出話來了,但是他覺得這是兩碼事,不能因著他對自己有恩,阿姐便要忍讓,若是如此他寧愿不接受這些。 但他不敢說,怕阿姐會傷心,只道:“我知道了,我得回去了,阿姐你路上小心些。” 二人又互相叮嚀了幾句尹姝寒便提著包袱匆匆地跑了回去,回去的路上姝晚未乘馬車,步行著去懷民巷的陳記鋪子買蜜煎。 蕓姐兒近些日子愛上了那里的杏煎,酸甜可口,姝晚便尋著去買了,提了兩包出來。 酒香不怕巷子深,陳記雖藏得深,但絲毫不缺客人,巧的是姝晚來時客人還未有多少,明荷提著紙包與她往外面等候的馬車而去。 驀地,卻見前面跑出一女子,跌跌撞撞,形似瘋癲,身上桃紅的衣裙已然破了幾處,姝晚嚇了一跳,待那女子跑近時卻瞧見肚子已然鼓脹起來。 原是一懷了身孕的婦人,姝晚原本不大想管,看到她這副模樣登時起了側(cè)影之心。 那婦人也瞧見了姝晚,往她這邊而來,“救救我,有人要害我的孩子。”那女子一開口便嘶啞難聽,鬢發(fā)散亂,姝晚怕她跑了許久又這般模樣動了胎氣便道:“你慢些說,莫急,小心動了胎氣。” 那女子扯著姝晚藏匿到一邊的巷子里,哆嗦著:“娘子好心,救救我罷,外頭的人因我是月上梢的人,便要害我的孩子。”她說話顛三倒四的。 一旁的明荷卻是聽出了端倪,青天白日的何人會當(dāng)街追捕一個婦人,還是身懷六甲的婦人,除非這婦人身份不光彩,犯了主家的忌諱。 又聞她是月上梢的,便猜出許是給哪個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shù)墓痈鐑鹤隽送馐遥患抑小疤幚砹恕薄?/br> 明荷伸出手摁著姝晚,暗暗搖了搖頭,姝晚一愣,隨即未理她,對這姑娘道:“姑娘,若是不嫌棄,便到我府上住幾日吧。” 明荷面色一變,急得想把姝晚拖走,這等事沾惹上身對名聲可不好,但姝晚單純的仿佛一張白紙,不明白里面的彎彎繞繞,只是覺著這姑娘可憐,便要帶回去。 那姑娘握著姝晚的手:“多謝娘子,我……我叫柳玉娘。” 第9章 姝晚瞧著眼前的女子,瘦弱的小臉上均是臟污和淚痕,加之天氣陰沉,青石路上潮濕泥濘,裙擺也吸了不少泥水,吸附在小腿上,凍的她不停的哆嗦。 姝晚把披風(fēng)裹在了她身上,明荷瞧不下去了,把姝晚拉到一旁勸道:“娘子,您莫要一時心軟給自己招致了禍?zhǔn)拢@樣子明顯是犯了主家的忌諱,若是什么高門顯貴,牽扯到二爺和小公子就不好了。” 姝晚一聽,抿了抿嘴,頓時猶豫了起來,但還是問:“可她一個身懷六塊的婦人,孩子總歸是無辜的。” 柳玉娘似是聽到了明荷的話,神色驚慌起來,驟然便跪了下去:“求求這位娘子,您菩薩心腸救救我的孩子,外邊的黑了心腸的那些人,怕我的身份有損他們的名聲,便想直接把我與孩子一道處理,我是偷聽了他們的話才跑了出來。” 她不住的磕頭,叫姝晚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明荷站在姝晚身前,居高臨下:“既是有求于人,把你的主家報上來,是哪個府哪家大人,我們再掂量掂量救不救。” 柳玉娘跪在地上抽噎:“主家是宣國公府三爺,聞公子。” 姝晚只聽到了熟悉的姓氏,訝異一番,心下只當(dāng)是巧合,但也存了一分莫不是月郎的族親不成? 明荷卻變了臉色,沒成想撞上主家府內(nèi)秘辛了,這事估摸著世子爺也曉得,現(xiàn)下也不曉得在哪兒尋著呢,她得趕緊把這女子扣下,想法子給世子爺傳個信兒去。 思緒流轉(zhuǎn)間她轉(zhuǎn)身對姝晚福了福身子:“娘子,依奴婢所瞧,天可憐見,都是那主家的錯兒,咱們能幫一把是一把吧。” 姝晚本就搖擺不定,明荷是個有主意的,這幾日伺候在她身邊,把握著界限,既叫她不自覺信賴又不會覺著讓她不敢出言。 她點點頭:“好。”她把自己的帷帽給柳玉娘帶上,扶著去了馬車上,三人回到了府上。 到底姝晚把人帶回來的事兒沒瞞過鄒mama和管家,還未去問,明荷便主動避開姝晚自覺把這事情告訴了二人,管家大驚,頓覺脖子涼颼颼的。 鄒mama也直呼阿彌陀佛,撞見了這等不該沾惹的事兒,若是叫世子爺知曉了,輕則警告一番,重則悄么聲處理了,但依管家思索,這事兒還是有轉(zhuǎn)圜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