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奶媽的萌寵日常 第10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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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覺得心慌,但他卻并沒有露出太多慌亂。他不想讓齊東珠變得更加擔憂。如今太子形容更加狂悖,大哥此去回來,便身負軍功,所有暗中的爭斗都會被擺在明面兒上,這點兒他一個未及弱冠的光頭阿哥尚且知曉,太子又如何不知? 可如今太子大權在握,在皇阿瑪親征的時刻,他是當之無愧的掌權人。而胤禩自己這些年在朝中經營的勢力還沒有那么強的歸屬,況且他在宗室中聯絡的大半人手此刻都在軍中遠征。若是皇阿瑪當真出事,此刻他們就是案板上的魚rou,任憑太子宰割。 齊東珠心下也有些不安,但是她從信上所描述的癥狀之中做出了判斷,心想大概康熙患了瘧疾,還未到達戰場便一病不起。也幸虧康熙體質不錯,連發了許久的病,仍然堅持著。 治療瘧疾的藥物有很多,但是系統在七八年前送來的藥物顯然已經過期了。齊東珠思來想去,急出了一腦門子汗,正準備不管不顧給康熙喂點過期藥物,突然想起這個時代金雞納霜已經問世了。 傳教士手中恐怕就有。 她站起身,在屋里轉了兩圈,對胤禩說:“這信件兒是皇上心腹送來的嗎?你明日讓你胤禟聯系法國的傳教士,從他那兒要點兒金雞納霜,對就是這個名字,把這藥送給你皇父,怕是能解了著困局。只是盡量要快些,知道嗎?” 薩摩耶點了點頭,回答道:“嬤嬤,你別擔心,信差是皇阿瑪的人,他就在宮中候著呢。明日我和九弟一定找到藥,讓信差帶著藥回程。” 他并沒有跟齊東珠細講,只在輕聲安慰了幾句齊東珠后,輕手輕腳退了出來,爪子里還牽著小貍花兒。 “阿哥,送信的人是皇阿瑪的人么。”出了齊東珠的院子,一直沉默的小貍花兒方才抬起小貓臉兒,看著她八哥哥,眼里全是清明的神色。 “是,”對于親meimei,薩摩耶并沒有遮遮掩掩。他一貫是這樣,與人說話的時候透露出一股子真誠,即便那真誠是有所保留的,也能使人趨之若鶩。他覺得八妹也長大些了,這些事沒必要瞞著她: “只是這時間怕是已經有些晚了。不過你甭擔心,阿哥會處理好的。今日聽到的話兒,不要同別人說。” 他將meimei送回了院子,打點了被驚醒的奴婢,便穿上大氅,匆匆離開了景仁宮。 他不知在他離開后,景仁宮又走出一個身影,向黑夜中去了。 第152章 野望 ◎胤禛一向不好酒,今日卻難得來了興致。奴仆端上了琥珀色的酒液,而他難得放縱,自酌自飲至午夜方休。車馬聲轔轔,紫禁城巍峨的城墻近在◎ * 清晨一大早, 胤禛就翻身下榻。他沒弄出什么動靜,可是在榻上睡著的四福晉那拉氏還是睜開了眼睛。 那拉氏撐起身,捂嘴打了個哈欠, 想要伺候胤禛寬衣。這本是妻妾的職責所在,可與胤禛成婚后, 她也沒做過幾次這種活計。果不其然, 還未等她坐起來,便聽到自個兒整理前襟的胤禛背對著她, 頭也不回地說:“你睡吧,時辰還早。今兒齊母妃處你甭去請安了, 若是想要走動, 便去我額捏處尋姐妹妯娌說說話兒吧。” 那拉氏拉開錦被的手一頓。她比胤禛小上一歲,自打入了宮, 發現胤禛的養母齊妃不僅半點兒沒有婆婆架子, 宮中用得著她守的規矩比府中嬤嬤要求的還少。她本以為丈夫是個天潢貴胄, 聽傳聞說脾性古怪, 康熙也曾斥他喜怒無常, 可真相處上了, 那拉氏發現他面兒上是冷,但并不如何為難于人。 至于齊妃, 那拉氏已經將其視若母親般孝順了, 丈夫忙于朝政和瑣事的時候, 她便去齊妃膝下孝敬,跟齊妃學習一些開辦廠子的瑣事, 幫她抽動家族關系, 料理一些善堂的瑣事。即便嫁與胤禛后, 二人從來沒有紅過臉, 胤禛也一次都沒有為難過她,但她那拉氏畢竟是大家族中長大的貴女,有些心照不宣的事兒她并不是看不懂。 胤禛的性子并非所表現出來的平和和熨貼。嫁與胤禛的大半年,她見過一次胤禛發火兒,即便那不是對她,而是對還沒有結親,但已經在朝廷之中賢明遠揚的八叔胤禩。窺見胤禛發火兒后,那拉氏的心怦怦直跳,過了許久才緩醒過來,而她思索了很久究竟為何胤禛會發火兒,也想不出其中緣由。 胤禛在兄弟中的關系并不算好,除了胤禩,他與誰的關系都不太親近,這點兒那拉氏看得明白。康熙爺的子女各個出類拔萃,胤禩更是其中翹楚。胤禩性子好,在兄弟二人私下相處的時候順著胤禛的時候反倒多些,那拉氏實在想不出為何胤禛會對胤禩大動干戈,但凡若是遇到個脾性不好些的,那他可就失盡了兄弟的心。 可那拉氏也不是蠢人。她看了許久,終于明白一些其中端倪。齊母妃常說,小時候教胤禛照管胤禩,他就照顧到現今兒這么大,當真是天下極好的哥哥。對此,那拉氏鮮少地沒有多言,反倒是沉默許久。她終于發現胤禛本性中有一些齊母妃不得而知的東西,那可以被簡單歸類于對于人的掌控欲望。或許齊母妃想要胤禛照管胤禩時,他們年歲都還小,只是兄長作為弟弟在宮中的依靠和照拂,但如今卻使胤禛將胤禩作為他的所有物,仍蔑視他的意愿和能力,管照他的一切。 而胤禩的初露崢嶸和脫出掌控,讓胤禛的暴虐脾氣尋找到了出口。 自打想明白了這些,那拉氏將攛掇她掌管四阿哥內宅事物的嬤嬤趕回了家,自此再也沒有半分插手四阿哥身邊兒事物的意思。她將心安穩下來,一切全聽四阿哥的意愿,只一心侍奉齊母妃,料理齊母妃身邊兒的差事。 她知道虎口不能奪食,胤禛身邊兒是容不下第二張嘴的,她沒有八叔那種本事,能想辦法脫離胤禛的掌控。想讓日子長長久久的,她便只能保持安靜。 “爺說的是,我也好幾日不曾向德母妃了請安了,今兒就去德母妃宮里看看七妹。” 胤禛束了腰封,簡單“嗯”了一聲,便折身離開了。殿外有人在等他,那奴才垂著頭,半隱在宮墻未被曦光籠罩的角落里。 “什么?”胤禛走過去,侯在外殿的奴婢為他奉上了溫熱的水盆和凈臉的布巾。 “八爺昨夜喊醒了娘娘,還去尋了九爺。” 胤禛凈了臉,又用錦緞擦干了臉,眼里閃過了一抹暗光:“知道了,趁天色還未亮,回去吧。此外,尋人讓東宮知道,景仁宮這邊兒得了信兒,母妃慌亂無措,不見人了。” 說完,胤禛扔掉了布巾,跨步向書房走去,他身邊兒的奴才都安靜下來,不敢弄出半點兒聲響。早上胤禛若是起得早,便是要先抄一篇佛經的,抄經的時候不容人打擾。 “蘇培盛,”字寫到一半,他突然出聲說道:“派人盯著八弟和九弟,若是他們聯絡的人要出城,便替他們遮掩一二行蹤。” 蘇培盛低聲應是,但心中惴惴,難得多言一語:“爺,那…萬歲爺的事兒是真的了?八爺和九爺能尋到什么法子,若是尋不到,這該如何是好——” “少說那些晦氣話兒。”胤禛又書就一行梵語,面兒上不動聲色,在燭火的映照下晦暗不明:“太子把持京畿,皇阿瑪的人送信兒回來,遲了這些時日,少不了太子在其中阻撓。可如今這信兒已經落到了景仁宮手里,他不可能將這份救駕的功勞拱手相讓,只能說明太子那邊兒有了章程。即便索額圖所圖甚大,太子還沒瘋到心生歹念,事已至此,靜觀其變即可。” 他說話兒說一半留一半,蘇培盛即便心憂,也不敢多言,只能吶吶應是。胤禛在香爐吐出的煙氣之中抄完了佛經,心中漸漸有了章程。 太子定然早就知道康熙染病,這些日子在朝堂上行事越發狂悖,態度游移不定。他這位二皇兄雖然秉性暴虐,但心思卻并不難猜,誰都知道他也因皇阿瑪染病之事心生動蕩,封鎖了消息。 但太子不得朝中臣子信重,更無法駕馭康熙在京中的安排和心腹。康熙心腹的信件兒終于還是流落到了齊東珠手上,由此可見,康熙本人恐怕已經失去意識,無法料理事務。胤禛猜到齊東珠或許會有法子,而太子卻對齊東珠百般瞧不上,他任由齊東珠拿到這信件兒,一來是不敢與康熙撕破了臉,二來是篤定在短時間內,齊東珠無法在只言片語中拿出什么法子拯救局面。 若胤禛所猜不錯,太子不日便會親自啟程北上,為康熙獻藥。如若不然,那景仁宮則無有完卵。 胤禛額角滲出了一點兒汗漬。可不多時,日光徹底突破了秋日云層的束縛,前朝也到了下朝的時辰,殿內傳來消息,皇上病危,太子親自領四皇子、五皇子向中軍去獻藥,令三皇子、八皇子臨朝聽政。 胤禛挑了挑唇,掩蓋在眼睫之下的一雙黑眸精光頻閃,轉瞬又起了新的計較。 * 說是即日啟程,但貴人出行,備車馬便備了半日。太子幾次在殿前痛哭失聲,被近侍扶上馬時還手腳虛軟。過了晌午,太子鑾駕終于啟程,索額圖將太子送到了京城大門兒,臉上一片殷切,眼里的神色卻復雜難辨。 胤禛看在眼里,卻默不作聲,安靜地扮演個不會說話兒的泥人兒。他知道太子為何叫他此行,無非是為了彰顯公平。景仁宮的兩位皇子一位臨朝,一位隨行,任誰都無法說出半分太子苛待親弟的話兒來。 況且太子瞧不慣也忌憚胤禩,可對于胤禛,他是不放在眼里的,絲毫不覺得沉默寡言,在朝中無勢力也不得皇父寵愛的胤禛能有給他添什么麻煩。 胤禛樂得如此。他不喜麻煩,每日趕路都扮個泥人。被太子奚落幾句方才幾出一兩句蹩腳的恭維之言。太子越發看他不起,不過幾日便將他拋諸腦后,在行軍途中與男寵廝混不忌。 出了京城第五日,胤禛在夜里帳中得了一通體烏黑的鴿子。他從鴿子腿兒上取下了信箋,用水浸過后,雪白的絹絲上顯出了墨綠的字跡。胤禩歪七扭八地寫著:“藥到,勿憂。” 三日后,皇太子胤礽一行灰頭土臉兒地趕到中軍陣前,跪倒在地請皇父用藥。皇太子面色蒼白,眼底青黑,一臉乏累,顯出從未有過的疲憊之態。康熙在傍晚醒來,神色比胤禛所想要好許多,這讓胤禛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猜疑。 康熙看著榻前悲慟頹廢的太子,臉上竟也流露出感懷的神色。 “我兒…”康熙掙扎起身,太子連忙去攙扶,這對在太子日漸年長后開始顯露矛盾的父子此刻終于拋卻了隔閡。太子獻上金雞納霜,當場親自試藥,以證一顆赤誠純孝之心。康熙感動落淚,而胤禛垂下眼,退出了主帳,在帳外遇到了匆匆從戰場上趕來的大皇子胤褆,目光毫無波瀾地掃過胤褆臉上難以克制地扭曲厭憎之色。 “大哥。”胤禛打千兒行禮,見胤褆沒什么反應,便自顧自站了起來。他心里是看不起胤褆的,對方剛有了一點兒軍功傍身,便如此狂悖驕縱,本質與胤礽沒什么兩樣,甚至不比胤礽城府深沉。 “二哥獻上西洋來的特效藥,已為皇阿瑪親身試藥,大哥不必擔憂,皇阿瑪定然會痊愈的。” 胤褆泛紅的眼眸轉過來,盯著胤禛,胤禛巋然不動,不多時,胤褆一言不發地離開了主帳,縱馬而去。 * 金雞納霜對癥,不過兩日,即便康熙身體仍然虛弱,但已經可以回京修養了。 皇子輪流侍疾。一日他與太子交班,在帳外吸了一口清晨潮濕的氣息:“太子殿下,皇阿瑪一日好過一日,今兒已經可以處理朝中送來的折子了,這都是太子殿下的功勞,不日皇阿瑪歸京,一定會多加封賞太子。” 說完這話兒,胤禛在胤礽的不屑中露出一個有些尷尬的表情,似乎是反應過來太子早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所謂加封更是無稽之談。 太子的眸色沉下來,似乎在思索胤禛是故意的,還是腦子不清醒。胤禛面兒上有些慌亂的尷尬讓他擺脫了嫌疑,沒有引起太子更多的不滿:“你倒是會說話兒。只不過尋藥也非孤一人之功,孤聽聞京中八弟和九弟得了消息,也去尋了金雞納霜,想來各位弟弟擔憂皇父安危的純孝之心是一樣的。” 胤禛知道胤礽在試探,卻恍若未查,仍然慌亂又不知所措地吹捧道:“弟弟們病急亂投醫罷了,哪兒比得上太子殿下親身試藥。他們不過是因為九弟素來與傳教士走得近,消息廣,所以才能先將藥送到。不過皇父又如何敢用這方外之藥,若不是太子殿下親身試藥,皇父斷然是不敢采信夷人藥物的——” 胤礽的臉色此刻陰沉如水,胤禛抬眼瞥了一眼,當即“嚇”得噤若寒蟬,如坐針氈。再抬眼,胤礽竟然沒有向大帳方向去侍疾,而是難壓制怒氣似的轉身離開。等太子一行走了,胤禛垂著頭,謹小慎微地走出了王庭,到了自個兒的帳中,方才揚起了臉,那舒展的面容上哪兒有半分的不知所措和惶恐不安? 他坐在帳中,回味著方才胤礽的臉色,不多時竟然呵笑出聲。他身邊兒的近侍噤若寒蟬,連呼吸聲都不敢重了。 此次康熙還未行至前線就身染瘧疾,此事雖然為了戰事安穩欺瞞朝廷,但太子胤礽何時得了消息,想來康熙心中也有數。太子暗中尋藥,靜待事情發展的決策并非愚蠢,而是最聰明的做法兒。直到康熙一病不起,康熙的心腹將信件兒送到了景仁宮,太子即刻上路,擺出為父皇獻藥的純孝姿態,即便是朝中對于他心存芥蒂的官員也挑不出什么錯兒來。 可太子一來錯估了齊東珠的本事,二來低估了皇阿瑪對于齊東珠的信任。多年夫妻,景仁宮已經與椒房無異。胤禛這些年看得清明,停滯了的宮廷大小選更是景仁宮榮寵不衰的鐵證。太子將這些視作眼中釘,但他卻從沒將齊東珠和她所行之事看在眼里。 這便是他頭一個破綻,而胤禩在軍中勢力便是他第二重破綻。胤禛即便對胤禩的張狂和放肆百般指摘,但他對胤禩所做的一切了如指掌——胤禩已經在收攏宗室之心了,而這是太子在康熙的監視下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 旗人入關,非愛新覺羅氏不可稱王,非宗室血脈不可居高位。旗人幾乎掌握了這個王朝所有的權力,而他們都和愛新覺羅氏有著密不可分的姻親關系。諸位親王中,權勢最盛的裕親王府和胤禩交情匪淺,他的繼承人保泰以胤禩馬首是瞻。安親王一脈是皇帝親自指給胤禩的姻親,這也彌補了他母族疲弱的短板。 朝中位列半朝的佟家和胤禩交情匪淺,此次在軍中效力的佟國綱、鄂倫岱等都以胤禩長輩自居,納蘭氏在明珠被懲處后蟄伏起來,可卻也從不冷落胤禩。而此次,胤禛甚至都不知胤禩用了哪重關系,以這等迅捷速度將藥送到了御前。 太子恐怕更想不到此處了。胤禛知道他這二哥雖然殘暴,但對康熙當真有幾分父子之情,如若不然,便會聽信索額圖的讒言,加冠登基了。即便太子瘋癲無狀,他也不會不知此刻恐怕是他最好的機會了——皇阿瑪還未對索額圖一黨動手,索額圖還能為太子做這個馬前卒。 可是在與康熙的父子之情面前,太子猶豫了,這讓他的聰明全成了自作聰明。他雖然滿心算計,動作遲緩,但仍然在康熙病重前獻上了救命的藥物——即便那晚了些時日,但他不想讓康熙因病逝世。這看在胤禛眼里,只覺得他可悲又可笑,因為他親手葬送了自己登基為皇的路。 沒有幾個太子能成為君主,特別是老皇帝運道綿長的時候。病虎尚可食子,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胤禛并不知曉康熙是否在太子趕到并親身試藥前,用過了景仁宮送來的金雞納霜。但那又有什么要緊的呢?他只需要讓太子覺得在他們的父慈子孝之前,康熙手里已經有了救命的藥,卻隱而不發,看著姍姍來遲的太子在御前悲聲慟哭。 彼時康熙如何看待太子,如何體會太子耽擱的時日,會不會追究那封晚了許多日才被送至景仁宮的信件,與胤禛毫無關系,他只知道,在他對太子“透露”景仁宮先行一步將金雞納霜獻上的時候,太子心中的慶幸和惱恨,暴虐和溫情都會釀成更苦澀的毒汁兒,將他的五臟六腑腐蝕殆盡。 胤禛只知道,太子快要等不及了。他認定了康熙此次是以自身試探他的忠誠和孝心,是在縝密的計算和觀察他的行蹤,藏在慈愛背后的是對他的斟酌和考量,而這些都會讓太子愈發狂悖,直至覆水難收。 而到了那時,太子用他的血和尊榮熬成的苦水,就會成為旁人的佳釀。 胤禛一向不好酒,今日卻難得來了興致。奴仆端上了琥珀色的酒業,而他難得放縱,自酌自飲至午夜方休。 車馬聲轔轔,紫禁城巍峨的城墻近在眼前了。 * 因為康熙急病,此戰未能全殲準格爾叛軍。康熙三十六年三月,康熙再度率軍出征,康熙令太子及諸子監國,令索額圖隨行至寧夏。 此次戰役全殲準格爾叛軍,噶爾丹眾叛親離,望風而逃,最終服毒自盡。自此,準格爾戰事已定,索額圖因此戰立功,官復原職。 轉眼到了年末,連年累月的戰爭終于告以段落,康熙回宮之后,景仁宮有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齊東珠的紡織廠和她如今規模覆蓋了半個國家的“善堂”為戰爭后損耗過度的國庫盡力描補,戰事過后的蕭條分毫未見,仍然是個百姓飽足的豐年。康熙有著國庫吃緊便給官員停俸的惡習,今歲不但俸祿照舊,還額外補貼了過節的費用。齊東珠誠心希望官員有了俸祿和過年禮金,莫要再去盤剝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了。 前些時日,安王府的郭絡羅格格和皇八子胤禩在安王府大婚。他們之間的婚姻不同其他,無論是訂婚還是結親,都是在格格母家安王府辦的,讓齊東珠全然沒有養子娶親的感覺,反倒像是嫁了一個姑娘出去。 但這反而讓齊東珠有些開懷。嫁娶之說本就是封建糟粕,真心相愛的兩個人本應對雙方平等允諾,而不該存在女方出家門,入男方家門兒的說法兒。 這場有些不尋常的婚姻熱鬧中透露著一股子滑稽,帶著一點兒旗人未經雕琢的野蠻和喜慶,除了比格阿哥,大家都是開懷的。就連齊東珠也多飲了幾杯,方才腳步輕飄地回宮。 康熙并未親至,太子作為兄長和儲君,坐在了上首。他看著臺下形色各異的兄弟,胸中積壓已久的諷意就像一把利刃,反復刺穿著他灼燒的心臟。 他們都長大了,日漸強盛,由一群莽撞愚蠢的矮腳馬出落成伺機而動的草原狼。而太子卻被這個身份禁錮在半空之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冷眼看著這些長出了利爪的兄弟離他的位置越來越近。 而他卻又做不了任何事,只因康熙的目光時刻都落在他身上,等著他哪怕一瞬的破綻和不馴服,并以此為由,給他落個不配得的罪名。 這種無力感何其可悲。胤礽端起一杯酒,朗笑著率眾兄弟姐妹飲下,味覺卻早已失了靈,品不出半點兒美酒佳釀的滋味兒。他很快喝得半醉,在胤禩警惕的視線里離開了喧鬧的安王府,踏上了回宮的轎子方才輕嗤一聲。 天上飄了新雪,本是不吉利的天象,在安王府的賓客眼中卻成了瑞雪兆豐年,成了新人兩相不疑到白頭。紅色的喜燭扎眼得很,直到暖轎之中的熱氣裹挾上來,胤礽才再度睜開了陰沉的雙眼。 隨著熱氣裹挾上來的,還有一具柔韌溫暖的軀殼。 “爺…可需用些解酒湯?” 一雙遞來一只湯碗,胤礽接過,卻反手將那解酒湯扔到一旁。湯水污了地毯,那身在轎中,半□□的人應聲跪下,細長的發辮兒垂到了胤礽的靴尖兒上。 過了半晌,胤礽抬腳踩上那人胸膛,卻沒有一腳將人踢開,而是迫使那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年輕男子的面容來。 “太子爺,奴才知錯…”那人半□□的胸膛簌簌發著抖,而胤礽踢開了他面露膽怯的臉,突然開口道:“莫叫孤太子。” 那男子呼吸一滯,半晌吶吶不成語,而胤礽的五指成爪,突然鉗進了男子肩膀。 車馬輕輕一晃,大概是碰上了不平整的石板路。那男子在肩膀脫骨般的劇痛里身形一晃,方才一直藏在陰影之中的裸背暴露在燈火之中,其上鱗次櫛比的鞭痕暴露無遺。 新的血漿順著崩裂的傷口淌下來。那男子突然福至心靈,低聲喚道:“皇上…求皇上饒命。” 胤礽突兀地笑出聲來,方才還平靜如水的面容突然青筋畢露,目眥盡裂。他幾乎單手將那男子提起來,手指刺入他背上的傷痕,在血水落下的時候湊近嗅聞,渴血似地吸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