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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奶媽的萌寵日常 第24節

    康熙審視的目光掃過她,見她還是一個月前見到時地模樣,頭上梳一個簡單的把子頭,發絲兒有些凌亂,一看就是未經仔細打理,渾身上下不著珠翠,衣著平庸。

    她和宮中爭奇斗艷,注重體面的貴女截然不同,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外表,也不去彰顯自己的得體,卻也和那些粗使奴婢和嬤嬤也不盡相同,只因她絲毫不為自己的不休邊幅和樸素貧窮而感到羞恥,一雙素手坦然地暴露在九五至尊的視線之中,沒有半點兒怯懦。

    她似乎不覺得不著珠翠便是可鄙的,是沒有依仗,不得重視的體現,反而安然于此。

    而這讓康熙莫名想要打破她這份兒沒有來由的泰然自若。

    “皇長子病重,人人避之不及,你又怎敢如此自作主張?你是四阿哥的奶母,往日里在宮中引逗三阿哥也就罷了,竟還膽大包天將注意打到了皇長子的頭上。怎么,你是覺得小阿哥不足你攀附,竟不盡心侍奉自己的主子,也要冒此風險往朕的長子身邊兒湊?”

    這話說起來,連康熙自個兒都覺得荒謬。他如今只有四子,除卻那被他養在身邊兒,侍奉的奴婢一月一換的皇太子,其他三位皇子竟然都和這平平無奇的小奶母扯上了關系!

    就連一向老成持重,行事穩妥的惠妃,也為這個小奶母破了例,竟不顧規矩地將她送出了宮。

    若說惠妃是因為擔心病中的胤褆而失了分寸,康熙也不覺得奇怪,他只是想不明白這小奶母究竟有什么奇特之處,竟然讓他的嬪妃和兒子都如寬待。

    “是奴婢對惠妃娘娘說,奴婢有治痘之法,能保皇長子痊愈。”

    齊東珠緊繃著聲線,先將責任全都攬在了自己頭上,以免連累宮中的惠妃:

    “惠妃娘娘憂慮皇長子的病情,才將奴婢送出了宮。”

    “按你所說,惠妃是關心則亂,受你蒙蔽?”

    齊東珠心下惴惴,抬眼看了一眼康熙的面容,見他的腳步停在自己不遠處,一雙鳳目直直打量著她,齊東珠勉力定了定神,開腔說道:

    “并非如此,奴婢卻有治痘之法,想借此機會進獻給皇上。”

    康熙打量她半晌,破天荒地勾了勾唇,可他的眼眸之中卻沒有半分笑意:

    “倒是朕看走眼了,本道你是為了攀附皇子,誰知你所圖非小。”

    齊東珠心下一凜,心知要遭。康熙對于一個一心攀附權勢,謀求富貴的奴婢可能并沒有幾分處置之心,卻對于防治天花這等國家大事充滿了警惕之心,僅僅是稍有提及,便招致了康熙的提防和隱晦的殺意。

    “奴婢是真有防治天花之法。若是皇上肯聽,奴婢便悉數相告。若是皇上不愿納諫,便當奴婢是攀龍附鳳之徒,打發了也就罷了。”?

    事已至此,齊東珠反倒頭腦冷靜下來。越是情況緊急,越是不能露怯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她心知之前所計劃的在皇長子病愈后由惠妃引薦獻策之事,因康熙的突然造訪泡了湯,她如果還不死心,想要說服康熙接受那牛痘之法,便只有鋌而走險。

    不過齊東珠雖然慣常規避麻煩,遇到煩心事能躲則躲,能避則避,但是對于這種關乎她信念的大事,她絕無半點兒退避之意。她對康熙了解甚少,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康熙朝時期有不少活躍在大清的傳教士,其中來自法國的白晉,來自葡萄牙的穆景遠等,都留下了許多寶貴的文字資料,傳回本國,成為大清和外國邦交的諸多記錄之一。

    由此可見,康熙并非固步自封的性格,對于許多外來事物的接受程度甚至比一些見多識廣的現代人更高。

    齊東珠在賭,賭康熙比起對于一個奴婢心思的疑慮,遠比不上對于折磨這個王朝許久的天花的憂慮,賭康熙作為一國之君的眼界兒,不會局限于固有的偏見和狹隘的防備。

    康熙的唇角并沒有落下,倒看得梁九功膽戰心驚。可梁九功不知道的是,康熙此刻心中倒沒有什么對齊東珠的防備之心,反倒覺得有幾分好笑,只因齊東珠這番話雖然聽著決絕,實則給自己留滿了余地。那意思是若康熙覺得她衷心覲見,便應傾聽采納,若是覺得她一心攀龍附鳳,便就將她當個不重要的卒子,隨手打發了。

    和著她說與不說,于她都沒什么損失。

    康熙盯著她那樸實的扮相和那種難掩旖旎風情的白皙面龐,對上了她悄然抬起,窺探龍顏的一雙不規矩的靈動鹿眼,心中驀地一悸,讓康熙不適地皺起眉頭,最終不耐道:

    “若不讓你進言,朕倒成了那不肯納諫的昏聵君主了。講吧。”

    齊東珠聞言,可顧不上康熙那聽上去有些厭煩的語氣和仍然帶著點兒不屑偏見的態度,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個笑容,霎時讓滿殿葳蕤的燈火都失了顏色。

    她只要這么一個開口的機會就夠了。她想。

    第34章 牛痘

    ◎“倒還不知,你是想要留在大阿哥身邊兒侍奉,還是回四阿哥處繼續做奶母?”◎

    齊東珠將牛痘之法全盤托出, 這次倒沒有像面對惠妃時一般,引用什么鬼神說法,卻切實地講述了種痘的益處和可行性。

    她話語中最挑戰古代人認知的部分便是以牛生的痘預防人生的痘, 而最經不起推敲的部分便是納蘭東珠作為一個普通旗人女子,如何篤信牛痘有預防天花之能。

    “…奴婢所知, 便是如此了。皇上若敢于嘗試此法, 便著人召集侍弄牛羊牲畜的牛倌兒,遴選其中得過牛痘者, 再問其是否患過天花。”

    說罷,她怕康熙仍然對此法嗤之以鼻, 不肯費心嘗試, 便心一橫,又下一劑猛藥, 給康熙畫上了大餅:

    “皇上, 若證實奴婢所言真偽, 并不費力, 可若是奴婢所言確有其事, 而那并不會致死的牛痘當真有這般功效, 這大清便再不會有天花肆虐了,大清的軍隊和臣民可以駐進濕冷的南方而不再懼怕瘟疫, 宮中的皇子皇女, 也再不會受天花的威脅了, 定能茁壯成人。”

    康熙一雙鳳目在滿殿葳蕤燈火之中熠熠生輝,極具壓迫感地盯著齊東珠。皇帝的審視本該是令常人感到恐懼的, 可齊東珠卻是天生缺根當奴才的弦, 此刻心中無懼不說, 還用那雙鹿眼殷殷期盼地看著康熙, 一雙白嫩的手揪住了身前的衣料,萬分急迫地搜刮著她貧瘠的語言系統,渴望說服這能左右百姓命運的帝王。

    康熙看她這個德行,已經不怎么感到新奇了,反倒是打量居多。他此刻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她膽小但不怯懦,溫和卻不柔弱,她看上去嬌美溫軟,實則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格格不入的荒誕執拗。

    “以痘制痘,此事并非沒有道理。”

    他看著齊東珠,沉聲開口道:

    “患天花者并不會再得,證明其中必有門道。那若尋天花病癥輕微之人的膿皰磨粉,置于未得天花者近處,或可讓其感染天花而得輕癥。”

    齊東珠心下一愣。康熙所言十分合理,且思維十分敏銳,倒是讓齊東珠有些瞠目結舌了。齊東珠知曉牛痘法實際源自十八世紀末的英國,也是現代免疫學的開端,可中國卻是在康熙中后期便免于天花的肆虐了。由此可見,康熙朝一定發明了對抗天花的方法,雖然齊東珠不知那方法具體為何,但此刻她卻有些確定,那大概便是康熙所說的用天花患者的皮屑及分泌物致人感染,從而達到得天花者終身免疫的效果。

    若是如此,并非不可行,可比起更加安全的牛痘法,以天花病毒作為疫苗接種還是過于冒險了些。只因天花病毒對人體的危害性過強,沒有人能確保接種者不會感染重癥,甚至生命垂危。

    思及此處,齊東珠定了定神,對康熙說道:

    “皇上明鑒,這種痘之道確實如此,便是讓得過天花者不會再得,可天花終究危險,奴婢數次見過身強力壯,以一當十的壯漢死于天花,也見過孱弱婦孺逃過一劫,可見天花難以掌握。而牛痘則不同,尋常鄉野大夫也可以開藥治療,輕易不會置人于死地的。”

    她說罷,抬眼看著康熙的神色,見他鳳目頻閃,若有所思,過了半晌后說道:

    “你所言之事,朕已知曉了,會派人查實,若是事成,你當記頭功。梁九功,派人去尋些天花病人和生了痘的牛來,事不宜遲,務必要快。”

    “奴才遵旨。”?

    康熙的語氣緩和下來,這話一出口,齊東珠便知此事成了大半,心下自然歡喜,可她此刻卻又憂心起另一樁事兒來:

    “皇上開明納諫,是百姓之福,若是天花得治,百姓自當感念皇上恩德。”

    絞盡腦汁地逼迫自己說了兩句諂媚之言,齊東珠就直奔主題了:

    “奴婢此舉并非為賞賜,而是為了宮中皇嗣不受天花所脅,也為了天下百姓不受瘟疫之苦,皇上若想救百姓于水火,還請皇上先用牛痘置于未患天花者體內,若是直接用天花為引,恐惹無辜者罹難。”

    齊東珠勉強斟酌著字句,話中透露著小心。她其實知道這話兒絕不該說,只因她今日的目的已經達成了,種痘法一旦推行,便能讓萬萬人免于天花之苦。她所言皆是真實可靠的,被證實只是時間問題。

    可她還是多加贅言,只因她知道康熙方才的言下之意便是要測試種痘之法,牛痘和天花都會作為引子,注入未患天花者體內。恐怕天花還是要被測試得早些,只因康熙的言外之意似乎并未對牛痘治人痘之法信服。

    而這便也會導致很多本未得過天花之人會因為皇帝這樣的“心血來潮”而被注入天花,從而患病。齊東珠心里也知道,這是視人命為草芥的大清,這里的統治者是一個高高在上,將萬民視為奴才和牛馬的皇帝,這些第一批接受“疫苗”的人有些可能是為錢財,有些可能是被脅迫,他們不知道自己會面對什么樣的命運,或許也對他們患上牛痘或者天花的意義一無所知。

    而齊東珠不愿看到如此情形。她知道自己有些吹毛求疵,即便已經救了萬萬人,她卻還在憂慮那些第一批“試驗者”所遭受的命運,這顯得本末倒置,荒謬可笑,甚至是不識好歹的。更別提她在皇帝下令后對于皇帝的命令提出質疑,指手畫腳,這本就犯了大忌。

    果不其然,康熙鋒利的視線又掃了過來,而剛才滿臉堆笑的梁九功立刻變了臉色,對齊東珠喝道:

    “大膽奴婢,膽敢枉議圣訓,還不快快閉嘴!”

    齊東珠被他有些尖銳的聲音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抬眼,卻見康熙神色莫測地看著自己,當即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動作遲疑地跪了下去。

    康熙沒有叫起,只是沉默地看著這個發絲兒都有些凌亂的奴婢。他臉上并沒有什么怒意,但熟知他的梁九功卻能看的出來,他的眸色冷極了,儼然是被激怒了的狀態。

    梁九功或許當他是因為奴婢的以下犯上而被激怒,卻不知康熙的怒氣其實來自別處。他蒞臨帝位已久,這些年來兢兢業業處理政務,無有一日懈怠,他勉力治國,堅信自己定能做個圣明君主,堅信百姓再想起朝廷,想起皇帝,并不會再想到野蠻的韃子皇帝,不會再想到嘉定三屠和累累血債。

    他想讓百姓休養生息,想讓大清國祚綿長。

    可這納蘭東珠方才的那番話兒,卻讓他明明白白地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這個小奶母覺得他會為了一時功績,漠視尋常百姓的生死。

    她的心思幾乎都是浮于表面,不怎么需要人去特意斟酌的。即便是康熙這樣慣常審視人的帝王,也不得不承認她是極為罕見的心思純凈之人,像不同俗物的孩子,卻也像皈依神明的篤信者。康熙喜愛與西洋來的傳教士打交道,聽他們怪誕的理論和漂洋過海而來的奇思妙想,他曾經在傳教士的指導下親手解剖了一頭熊,勘測它的筋脈和心臟,厚實的皮毛下血紅的肌腱。

    可納蘭東珠與他們又不相同。那些自稱神明信徒的傳教士覲見時,面對金碧輝煌的殿宇和高高在上的皇帝,下跪的動作和趨奉神明一般虔誠。納蘭東珠卻并非如此,康熙從未在她眼里看到過片刻的篤信和折服。

    她或許畏懼朕,康熙看著她因為緊繃而有些發白的手指,斟酌地想著;但她卻不信服皇帝。或者換言之,她覺得朕這個皇不值得統率萬民。

    龍顏震怒,殿內一時落針可聞,齊東珠將發白的手指捏了又捏,最終還是不知該如何出言轉圜。

    她確實冒犯了圣顏,得寸進尺,死有余辜。可她不后悔。

    有些話總該有人去說的。今日若她不說,那些死去的冤魂又去何處傾訴?

    “納蘭東珠,”

    不知過了多久,康熙聲音輕緩,一字一頓道。此刻他聲音里已然聽不出半點兒怒意,只有一派平靜:

    “鑲藍旗下竟還出了你這么一個,你父母倒也是個人物。”

    這話兒本該聽著十足嘲諷,可因為康熙語調平緩,倒也沒有幾分諷意。齊東珠抬眼覷了他的臉色,輕聲苦笑著應和道:

    “皇上折煞奴婢阿瑪了,若是他今日聽聞我這般放肆言辭,恐怕恨不得沒生過這個女兒。”

    康熙踱步,走向了殿中的座椅,梁九功帶來的侍從連忙奉上了一杯熱茶,康熙掀開茶盞,卻并沒有沾唇,而是問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兒:

    “可會識字?”

    “會…會的。”

    齊東珠也沒料到他會有此問,當即有些磕巴道:

    “既如此,便上一份折子來吧。朕許你不計規格,只寫治痘之策。”

    “…是。”

    齊東珠心里翹起小鼓,小心翼翼地抬眼覷著康熙的臉色。她那自以為隱晦的動作被康熙看了個正著,卻也不予理會。又過了半盞茶的時辰,康熙心中的火氣完全平息了下去,他覺得自己與一奴婢計較她對于為君之道的看法有些可笑,可方才那張揚的怒氣又昭示著他確實莫名在乎這個奴婢的看法兒。這讓他有些煩心,又有些無所適從。

    這個膽大妄為的奴婢早晚會知道,他并非一個罔顧百姓生死的殘暴之君。

    “若是此法能成,宮中皇子皇女會率先種痘。”

    康熙不再看她,聲音冷淡道:

    “你的牛痘之法最好萬無一失,若是連累了你的小主子,可莫要悔之不及。”

    齊東珠連忙抬頭,口稱不會。而康熙繼續說道:

    “倒還不知,你是想要留在大阿哥身邊兒侍奉,還是回四阿哥處繼續做奶母?”

    齊東珠定了定神,沉聲說道:

    “奴婢的小主子是四阿哥,愿回四阿哥處。”

    康熙聞言冷哼一聲,使齊東珠慫慫地縮了縮脖頸兒。而梁九功覷了覷自家主子的臉色,對跪在原處的齊東珠說道:

    “你這奴婢,事兒皇上都應下了,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滾!”?

    第35章 敵意

    ◎齊東珠看得懂這些,所以她只是又親了親哈士奇崽柔軟的頭毛,對他算是對太子半君不敬的行為只字不提,而是將它攬進懷里,輕輕順他的背毛,直到◎

    ——

    齊東珠最后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康熙的臉色, 卻也看不出什么門道來,只好灰溜溜地在梁九功的瞪視下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