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9-2:另一種面對》
64. 「薇薇,你說的是真的嗎?」韓祺修的表情凝重,「你真的不認得阿杰了嗎?」 我默然了幾秒鐘。 「……他是誰?」稍稍將頭偏向一邊,我一臉迷茫地看向他。 「你……」 微微啟口,韓祺修的樣子像是還想講些什么,卻又旋即停了下來,最后只是以復雜的眼神盯我看。 從頭到尾一語不發,魏湘柔坐在我的旁邊,加重力道將我的手握更緊,咬著下唇,以擔憂的眼神與段言蔪對望。 「那該不會是選擇性失憶吧?」湘柔的表情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 「不會吧、只是發一個燒而已欸。」段言蔪目光轉到我身上,一臉不能接受,「而且不是檢查過了嗎?報告也說她沒有其他大礙,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不是嗎?」 所有人一致地安靜了下來,默契十足地緘默。 「阿杰還在外面。」最后是段言蔪打破這片冗長的沉默,「我們先出去看看他,你先自己沉淀一下情緒,等會我們再來看你。」 捏了捏我的手心,湘柔放開了我的手。 我點了點頭,目送著他們離開。 腦中不斷地浮現剛才的畫面,我摀著耳朵叫黧皓杰離開、說自己不認得他是誰,愈想呼吸愈困難,心也隱隱地作痛了起來。 閉上眼睛吞嚥一口口水,強迫自己別再去多想,試圖轉移注意力。 不知自己又沉睡了多久,再度清醒過來時,周遭似乎有談話聲音。 眼皮猶如千斤重似的,撐也撐不開,連翻身都沒有力氣,最后我索性選擇放棄,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豎起耳朵去仔細傾聽。 「我猜想……她只不過是在逃避。」 聽見雅馨姊的聲音,我的心猛地震動。 「逃避?所以她真的沒有失憶囉?」這次開口的是魏湘柔,語調微微上揚,很是欣喜。 「但為什么她要……」 「或許有些事,她是想要忘記的。」沒等韓祺修說完,雅馨姊便開口接了下去:「因為不能忘掉,所以只能假裝自己不記得,這是一種心理防備。」 沒有人接話。 「只要假裝某些事沒有發生過,只要把一些人當成是陌生人,這樣子所有的重擔就通通都不見了。」 「……這樣有什么意義?」段言蔪終于出聲,語氣明顯地無法接受。 「那樣比較不會難過。」雅馨姊淡淡地回應:「因為你不會為自己所不熟悉的事物感到傷心,只要跟每件自己不想面對的事情劃清界線,人也就用不著如此傷神了。」 「你怎么敢篤定薇薇一定是這么想的?」湘柔的聲音從旁迸出,卻很細微。 「基于我和她角色關係的緣故,所以我比你們都還了解她。」 「你們到底是什么關係?」一注意到雅馨姊的用字,段言蔪立刻犀利地回問。 我屏住呼吸,突然很怕雅馨姊會說出來,告訴大家她是我的醫生這一件事。 「特殊的朋友。」就像是了解我的想法,雅馨姊只這么輕描淡寫著。 正當我松了一口氣,許久沒有出聲的韓祺修,突然以遲疑的語氣,再度啟了口:「……心理醫生?」 我心猛地一顫,差點就睜開了眼睛。 「你的袍子上的名牌是這么寫的,所以我才在想……」 雅馨姊靜默了片刻,沒有否認,最后坦承了,周圍的幾個人屆時也不約而同發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柳棠薇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需要看心理醫生?」 「她還好嗎?這件事我們從來沒有聽她說過……」 以他們難以置信的語調,以及接二連三冒出的問題來判定,我很清楚等自己真正醒來后,可有一大堆事情要好好解釋交代了。 但我不會責怪雅馨姊。 瞞不下去了,有時候再多作辯言或是不必要的解釋,只會顯得更可疑,當事人也會更加難堪,姑算衡量利弊后,或許還是坦蕩一點比無謂的掙扎來的好些。 「她沒有罹患任何疾病,卻長期有輕度憂鬱癥的癥狀。」雅馨姊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她很好,什么狀況都很好,沒失憶癥、也沒有憂鬱癥,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需要我。」 「什么意思?」 「一樣的理由,她的記性太好了,導致有些傷痛想忘卻忘不掉,她試圖想讓自己忘記,但是卻總是徒勞無功,所以傷痛跟負面情緒一直累積在胸中,心理彆屈,又發洩不出來,所以才會感覺到鬱悶。」 「憂鬱癥的癥狀是指……」韓祺修緩緩開口,語調有著幾分沉重。 「情緒時不時低落、失去自信、長時間失眠、胸口常常感覺窒悶、想法偏向悲觀、對日常一切事物失去興趣……有的人還會產生輕生的念頭。」 「薇薇才不會輕生呢!」湘柔突然情緒激動地說道,聲音有點顫抖。 我一陣愣然,呼吸霎時停住。 雅馨姊似乎也愣住了,隨后才趕緊笑了下以減緩此刻的緊張氛圍,開口安撫道:「所以我說了,她是有一些憂鬱癥癥狀,但是并沒有真正罹患,不要太緊張。」 「可是我不懂,真的有那么痛苦,非得要忘記嗎?」段言蔪在此時忽而出聲,光憑聲音我就好似是能夠看見他疑惑皺著眉的表情。 「大概吧,對她來說或許就是這么一回事。」 「但、阿杰明明沒有做什么,為什么薇薇還想要忘記他?難道是他真的做出了傷害薇薇、讓薇薇感到痛苦的事了嗎?」韓祺修不解地提問。 「這個嘛……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雅馨姊說到一半,停住了幾秒,又開了口:「有時候會想遺忘一個人,不一定表示他做了什么傷害性的事,或許單純只是看見那人時,會使我們不自愿地觸及到某些痛苦的回憶,所以才想要連同他與那些不美好的事情一起忘記。」 又安靜下來了,一段時間之后,房間的角落響起了一道我意料之外的聲音。 「我明白了,若我的存在真的讓她感受到那么折磨,那我也不會去為難她。」 ……黧皓杰? 他怎么會在這里?難道他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在了嗎? 「阿杰……」 「不要責怪她,我哥跟我說了一些內情,我也大概能了解她之所以會這樣的原因。你們也別去深入問細節,好嗎?」 所有人再度行使了緘默權,又或者該說、沒人敢回答半句話,只能放任寧靜的氛圍靜淌在整個空氣之中。 「趁她現在還沒有清醒,我先走了,我知道她一定不想看見我。」黧皓杰笑了笑,近似自嘲,聽得我卻很難受,「別告訴她我來過。」 「還有……」他突然又開口,留下了最后的話:「這一段日子,我真的非常開心,替我謝謝她給過我這樣子的美好回憶,一切都結束了,以及再見。」 他便離去了,離開了這間病房、走出了我的聽覺范圍。 沒錯、結束了。 其實很早就該結束的,我心知肚明。 這一段邂逅、這一條路我無從判別它的對與錯。如果不是張澈的緣故,我們說不定不會開啟這一段感情,但也是因為他,所以最后我們只得結束、別無其他選擇。 就算走經中途時,我的確曾經動了情感,不是受其他因素影響的緣故,純然是因黧皓杰這個人而動了真情,可那樣的情感對于現在的我們也無濟于事。 其中一個原因,是我明白在自己以后的日子面對他時,痛苦遠遠會超出其他情緒的加總;另一個原因則是,很早以前開始,我的心中就住進了另一人的身影…… 不小心動了心。 是的,我很差勁、很差勁很差勁。 有些人使盡全力不讓別人受傷,有些人毫不施力便傷透別人。而我,不論是有意或無意,總是在揮霍他人的真心,把人折磨得遍體鱗傷。 就像張澈,就像黧皓杰,還有魏湘柔,就連葉子涵離開前也被我狠狠地傷過。 胸口一緊,心隨著門被闔上的聲響傳入耳里,瞬間被掏空了。 狠狠地空了。 緊閉眼皮,我設法把眼淚困在眼睛里,它卻還是滲出來了,并沿著眼角往下滑,滴落在枕頭上。 我知道,自己真的傷害到他了。 也虧欠他太多太多東西了。 對不起、真的真的很抱歉,也謝謝你的包容、謝謝你的諒解,為了不去傷害我,選擇以如此溫柔的方式離開我的愛情。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我將能順利走出傷痛與陰影。 或許哪個良辰吉日,我們就可以重拾一切,再來完成這段故事。 再來繼續這段美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