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耳邊隱約傳來了喧雜聲，漸漸由模糊轉(zhuǎn)清晰，意識也一點一點地回歸我身上。

    緩緩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整片的白色，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明明沉睡已久卻感覺還是有一種疲憊的感覺。

    吃力地撐起身子，我坐起來，揉了揉眼睛，端詳著四周環(huán)境。

    果然是醫(yī)院。

    病房的門扇剛好被開啟，巡房的護士一看見我清醒了，立即對我友善地一笑，并且?guī)臀业沽艘槐?/br>
    環(huán)視了周遭一圈，我發(fā)現(xiàn)這間病房沒有擺設(shè)時鐘，連個日歷也沒有，于是在護士小姐把紙杯遞給我時，把握機會問道：「那個，請問今天的日期以及現(xiàn)在的時間是？」

    「你才睡了十幾個小時而已，沒有到好幾天那么夸張啦。」聽出來我話中的疑問，她失笑出聲，使我瞬間漲紅了臉。

    「那……」

    「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多，你的母親半個小時前才回去的，應(yīng)該晚點就又來了。」

    輕點了點頭，我向她道謝，目送著她離開房間的身影。

    吁了一口氣，我往后癱在病床上，靜靜地盯著天花板，最后索性閉上了眼睛，打算再小睡片刻，反正現(xiàn)在也沒有其他事可以做。

    翻來覆去，結(jié)果我還是沒能成功睡著。

    側(cè)躺在床上，我開始盯著病床旁置物柜上的時鐘發(fā)起呆來，那是剛才護士小姐好心去其他病房替我借來的。

    時針指著五，比較長的分針走到了數(shù)字七和八之間時，房門的另一端傳來了門把轉(zhuǎn)動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門扇被開啟了一半，走入門內(nèi)的是雅馨姊，我正想要揚起笑向她打招呼，又有兩個人跟著走進門內(nèi)，雙眼移到他們身上，發(fā)現(xiàn)分別是柯子晴和……白靖夜？

    他們兩人穿著同樣的校服，還揹著書包，像是一放學(xué)就直接趕來了。

    「身體有感覺好一點嗎？」雅馨姊走向我，在我的床側(cè)坐下，關(guān)切地問著。

    「嗯，已經(jīng)好很多了。」思緒被拉回，我的目光轉(zhuǎn)到雅馨姊的身上，回以她一抹微笑讓她安心，不著痕跡地飾去眸中前幾秒猶存的訝然。

    「那就好。」雅馨姊臉上的憂心減緩了許多，「但怎么會突然發(fā)燒呢？」

    「應(yīng)該是最近太累的緣故吧。」

    「你這傢伙，」她彈了我的額頭，半無奈地抱胸看著我，「下次要注意一點，不可以再這樣了喔。聽見沒有？」

    「是……」

    我只能順從地回應(yīng)，雅馨姊適才滿意地點點頭，旋即又像是想到什么，雙手一拍，「對了！講著講著都忘記了，我說過要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對吧？」

    「嗯。」

    仔細想一想，似乎真有這一回事。

    「子晴，過來一下！」轉(zhuǎn)向他們兩人的方向一喚，雅馨姊又把目光轉(zhuǎn)回了我身上，眨了眨眼，「雖然聽說你們已經(jīng)見過面了，但我還是在這里重新介紹一次！」

    在我還摸不著頭緒時，雅馨姊已經(jīng)又啟口了。

    「子晴，這位是柳棠薇。然后薇薇，這位是我的meimei，柯子晴。」

    meimei？

    難怪，從之前我就覺得柯子晴笑起來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原來是像她姊姊。

    我的視線不經(jīng)意與柯子晴相交，她首先向我展露出一抹微笑，我頓了幾秒鐘，也向她點了點頭以作為打招呼。

    「那你們慢聊，我先走囉。」站起了身，雅馨姊伸了一個懶腰，「我只是過來看看，既然你沒什么大礙我就不多留了，等一下我還要繼續(xù)工作。」

    我停住，沒有回應(yīng)，因為如果只剩我們?nèi)说脑挘艺娴牟恢涝撝v些什么。

    「姊，快去吧，工作時別偷懶喔。」柯子晴俏皮地眨了眨眼，表情與雅馨姊好不相似，簡直是一模一樣。

    「知道啦。」雅馨姊一陣失笑，「薇薇我晚點再來看你，掰掰。」

    我舉起手揮了揮，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從半掩的門扇中，才收回了視線。

    闔上的門似乎也同時把里頭與外頭的空氣切割成兩半，門外的喧譁聲被一扇門隔絕在外，把一片靜謐的氛圍留給了我們。

    瞄向只有和我三面之緣的柯子晴，和從進來房間到現(xiàn)在都未曾發(fā)過一語的白靖夜，我暗自苦苦思索著，想要找些話題來聊，在詭異的沉默瀰漫我們之間以前。

    「阿柳，你會不會餓？我這里有餅乾喔！」沒想到這樣的安靜沒有凝滯太久，就被柯子晴破冰了，她從書包拿出了一袋塑膠袋，在手中晃了晃。

    但我注意到的是她對我的稱呼。

    「……那是在叫我嗎？」我一愣，一時無法反應(yīng)過來。

    「阿柳嗎？」她歪著頭看向我，「對呀對呀、很好聽吧？」

    我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你這傢伙……不要給人家亂取綽號。」這時白靖夜總算出聲了，語調(diào)無奈，同時移動步伐到我的床側(cè)逕自坐下，雖中途連看也沒看我一眼，我的心卻猛地一跳。

    「吼、為什么你每次都不喜歡我取的座號。」柯子晴神情哀怨，卻還是體貼地把餅乾放在我的床柜旁邊，繼續(xù)咕噥道：「像我覺得阿白也很好聽，可是你偏偏不讓我叫，還逼我改掉，最后我只能改叫你阿夜。」

    阿白……

    這個稱呼感覺起來真是純潔無害，但配上白靖夜那張臉……

    我突然噗哧一笑，惹來白靖夜一記白眼。

    「不準笑。」

    我抬起視線，恰好瞥見了他臉頰上若有似無的緋紅，再對上他隱忍著神經(jīng)抽蓄的滑稽表情，終于忍不住把臉埋進背子里，顫抖地大笑出聲。

    過了將近半分鐘，我還是沒停止，笑到缺氧、臉都紅透了。

    「你……」他的語氣無奈，也像是在納悶為什么我可以笑成這樣。

    其實我的笑點沒那么低，這件事也真的沒這么好笑。

    可我卻停不下來。

    最后我愈笑愈夸張，顫抖愈來愈劇烈，抓緊手下的棉被，竭盡全力地大笑著，笑到后來旁邊的兩人都異常地沉默了起來。

    隱隱約約地，我似乎聽見了白靖夜請柯子晴先出去，柯子晴好像答應(yīng)了，不久后我就聽見了門被開啟、又被闔上的聲音。

    我抬起臉來，緩緩看向坐在床邊的白靖夜，他同時也在注視我。

    「哭夠了沒？」淡淡地，他開口。

    「有嗎？」我一愣，舉起手背擦過自己的臉頰，才發(fā)現(xiàn)是溼的，趕緊尷尬地笑了笑，「這是笑出來的啦，沒事我哭什么……」

    他不知何時靠了過來，把我壓進他的胸前，下巴抵著我的頭頂，使我看不見他此時此刻的表情，「別逞強了，想哭就哭吧，我會在這里。」

    我臉上的笑意僵住，漸漸消褪，喉嚨忽而一陣乾澀，想哭的情緒又涌了上來、但這次眼淚卻怎么都滴不出來。

    「……可是我哭不出來。」

    「那就別哭吧。」他輕嘆口氣，雙手放在我的肩上把我的身體扶正，與我四目交接，「但是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勉強自己笑。」

    一時啞口，我只能木然地點了點頭。

    接著他稍稍移動了身體，手伸進了自己的口袋摸索，再度伸出來時多了一條銀鍊子，項鍊的款式以及色澤我十分的熟悉，讓我不自覺屏息。

    「這是你的對吧？」白靖夜拉著它的一端，讓它自然垂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似乎是昨天你撞到柯子晴時，從你伸上掉下來的。」

    我接過，低頭看著那條銀鍊，手卻微微抖動著。

    「她是后來檢查購物袋里的東西時，才發(fā)現(xiàn)了這條鍊子，好像是當時她撿起地板上掉落出來的東西時，不小心把你的鍊子也一起撿進去的。」

    「我不認得這條鍊子了。」將銀色鍊子握緊，手不再顫抖，我平靜地看向白靖夜，淡淡地道。

    「先前我有看過你戴在身上過，再想一想，說不定是你忘了。」

    我沉默下來，不想再多做爭辯，最后僅嗯了一聲。

    「我累了，想休息了。」深吸了一口氣，我疲累躺下，婉轉(zhuǎn)地下了逐客令。

    白靖夜坐在床上望著我，沒有多說什么話，便緩緩站起了身。

    當我正以為他要離開時，他卻先轉(zhuǎn)向了我，彎下身子伸手替我拉了棉被，愣愣地看著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有事打給我，我很快就會趕來。」

    留下這一句話，白靖夜拎起放置地板的書包，走向房間的門扉，沒再回頭。

    直到房門再度被關(guān)上后，我才發(fā)覺房內(nèi)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攤開了手掌心，我靜靜地注視著了手中緊握的銀色項鍊、那條黧皓杰送給我做為圣誕禮物的項鍊，無從去判別自己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最后我只把它收進了床頭旁邊置物柜的抽屜內(nèi)，躺回了床上，將棉被拉高蓋住自己半張臉，閉上眼睛不想再思考任何事情。

    －－「有事打給我，我很快就會趕來。」

    那句話卻仍于腦子里馀波盪漾，在心湖上掀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漣漪。

    控制不住情緒，我也不小心涌起了一陣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