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救援
西河國鳳翔城 王府花園的涼亭內,于寰云赤著精壯的上身,由手下幫他處理左臂的傷口。他在花園和手下練武時,手臂不小心被劃傷了,幸好傷口不深。 于宗道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他帶著懷疑的眼神看著他。當于寰云的傷口處理完畢,他讓侍衛通通離開,最后忍不住開口。 「以前──在你跟赫絲黛分手之前,你不可能被手下的劍刺傷。自從跟她分手,你就失魂落魄的,這道傷就是你心不在焉的證據。」 于寰云下顎緊繃。「我沒有想她!」他雖然強力否認,但他垂著頭無精打采的模樣,看起來倒像個悶悶不樂的小男孩。 噢,赫絲黛,他又苦又甜的想著,你打開了我的心扉,但當我迎向你時,你又選擇離我而去,使我比以前更孤獨。 「若是如此,你為何在鳳翔城逗留,不肯回京師?劉中繼那幫子人已經伏法了,不是嗎?」于宗道立刻反駁道。「這一個月來,我沒有問你那幾天發生的事,只是想讓你自己發覺,你對赫絲黛的感情,已不單純只是喜歡。若你真得愛她,就應該積極去尋找解決之道。」 愛?于寰云愣住了,他對赫絲黛的感情是愛嗎? 他所感到的不是情慾,和對女人不凡特質的敬佩而已?但如果他不愛她,那么她選擇古納臺,讓他們曾經擁有的快樂永遠消失,為何令他如此傷心? 痛苦襲擊而來,使他猝不及防。老天,他愛她,那份感情確實是愛。 他的內心不再爭議,也不再自我欺騙。這份事實橫在他面前,穩固而不可逃避,好似一開始就在那兒,她是個值得愛的女人;而他愛她。 就是這么簡單──不,不是這么簡單。 他內心的困惑雖然已有了答案,但問題還是無解。古納臺會一直橫阻在他們中間,他們的愛情如何持續下去? 「皇叔,您很清楚我不能跟她在一起的原因。」他萬分沮喪地道:「如果我無法抹掉過去,我又怎能相信我的愛足以面對未來的一切?」 于宗道滿意地點頭,只要他肯承認自己的感情,其他一切就都好說了。 「寰云,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對你說,卻一直忍著,今天終忍無可忍,不吐不快。」他直截地道:「你對古納臺判斷錯誤,你并不了解他的為人。」 「我判斷錯了?」于寰云愣了一下。「不,皇叔,我不以為然。」 「你錯了,而且是你的偏見蒙蔽了你的眼睛。」于宗道定定看著他,語氣嚴肅地道:「寰云,我但愿你永遠不必在榮譽和求生存中做選擇。」 「榮譽和求生存?」于寰云皺起眉頭。「皇叔,這話是什么意思?」 于宗道嘆了口氣。「我和古納臺對峙了近十四年,清楚他當年出兵實是情非得已。當時野心勃勃的古金剛登大位,而且本性還沒有露出來,不像現在這樣殘忍、無情無義,所以深受這個區域各汗王的支持。古納臺雖然極力反對出兵,但他勢孤力單,不從王命就等于叛國。他只能在出兵和家人的生存之間做選擇,如果你站在他的立場,我相信你也會做出同樣的抉擇。」 他接著把當年古納臺善待戰俘的事說出來,以茲證明他并不想攻打一向友好的朋友,他是個有榮譽心的男人,只是迫于無奈才出兵。 「什么?」于寰云看來大為震驚。「皇叔,您確定真實情況是這樣嗎?」 「當然,當年皇兄揮兵討伐霍暉,和古納臺對峙的人是我,所以我最清楚他的為人。」于宗道點頭道。「現在我已經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了,如果你仍執迷不悟,我只能這樣說,但愿報仇的代價比愛情的價值要高。」 于宗道對當年事發經過的描述,和語氣中的神傷,開始令于寰云動搖。 「皇叔,您認為我應該就此拋開?」 「寰云,這個問題我不能替你回答,你是唯一能為自己愛情衡量價格的人。」于宗道溫和地道,因為他明白只有他自己才能對抗他內心的掙扎。 「但是如果你能拋開過去,我相信華宇晴會諒解你的。你和赫絲黛都有權利追求幸福,你們該得的不僅是悲劇的角色而已。」 他剛說完話,一名侍衛橫越花園,快速朝他們走來。「很抱歉打擾太子和王爺,但圖哈拉城派人送急信來給王爺。」 「圖哈拉城!」于寰云聞言立刻衝上前。「來人有沒有說發生什么事?」 侍衛搖頭。「沒有,我把他安置在大廳等候。」 于寰云立即前往大廳,于宗道緊跟隨在后。兩人一進到大廳,那名信差立刻衝上前來。但他顯然不知道會看到于寰云,當場愣住了一下。 他先瞪了他一眼,才轉向于宗道。「王爺,我叫直昆,是古納臺汗王的侍衛長。汗王臨走前吩咐我,萬一圖哈拉城發生急事,可以來向您求援。」 于宗道在戰場上,確實看過他緊隨在古納臺身邊。「不錯,我答應過他,有任何需要可以來找我。」他緊接著問:「圖哈拉城發生了什么事嗎?」 「赫絲黛公主,讓古克薩王子劫走了。」他憤怒地說道。 「什么?」于寰云大吃一驚,但古克薩不是古金的繼承人嗎?他怎么會綁架自己的堂妹?「他為什么劫走赫絲黛?」 「因為他要把公主交給大鄯國王子,才能爭取到援兵。」直昆著急地道,他接著把事情經過的原委詳細說出。 原來古納臺聯合國內各汗王討伐古金的消息,讓一名貴族洩漏給古金知道。古金發現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于是向大鄯國求援。沒想到對方除了要金銀財寶之外,還要求將赫絲黛一併送過去。因為大鄯國王子去年出使羅娀國時,對她一見鐘情,不料求婚被拒,但他仍愛慕著她。 古金于是命兒子偷偷東來,趁古納臺發兵西征,圖哈拉城只剩老弱婦孺宛如空城之際,帶著五百多名精英士兵劫持赫絲黛,并將她帶往大鄯國。 「我的天!」于寰云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古納臺出征討伐古金海格勒去了,難怪赫絲黛這么輕易就讓人劫持了。「你怎么能夠逃出來?」 「我沒有逃出來。」直昆苦澀地道:「我們剛開始閉城不降,但古克薩劫持城外的族人,威脅要殺死他們。公主無法見死不救,只好開城隨他離去。」 「該死!你就這樣把她交給他?」于寰云覺得自己的內在似乎撕裂了。 直昆面色凝重。「我別無他法,公主──」 「你應該阻止她做傻事。」于寰云激動地道。他顫抖地合上眼一陣子,當他再度張開時,眼中的痛苦有如一陣狂風襲擊著他。「她是個魯莽、衝動,毫無危機意識的女人,你應該阻止她,再設法到這里求援。」 直昆看著于寰云痛苦扭曲的表情,他從未想到冷硬無情的于寰云會有這么深刻的感情。這不是一個隨心所欲利用少女、然后又漠不在乎拋棄她的男人。 看來汗王說得沒錯,于寰云是真得愛上赫絲黛公主了。對于寰云當日離開公主,他曾經相當不滿和憤怒,直到此刻才稍退了一些。 「她雖然魯莽、衝動,但她卻是最勇敢的女人。」他為她辯解道。「你以為她不知道危險嗎?不,但她早把一切都計劃好了。她一方面要我向鳳翔城求援,一方面打算拖延古克薩前進的速度,好讓我們趕上救她出來。」 于寰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要你向鳳翔城求援,她知道我在這里?」 直昆的雙唇扭曲。「不,她不知道,她求助的對象是于王爺。」 「噢!」于寰云聽到赫絲黛有了危險,想求助的對象竟不是他,頓時感覺失落極了。或許她早已把他忘記了。但他隨即告訴自己,她怎么可能知道,他還留戀在這里不肯離去,她當然是向皇叔求援。 他稍微釋懷,但他仍滿面愁容。「她打算如何拖延古克薩?」 「古克薩要求給他需要的補給品,公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是個大夫,自然懂得在酒里下藥,她計劃搞得古克薩和他的軍隊手足無措。」直昆揚起下巴說道,似乎為自己服侍如此聰慧和勇敢的主子,而感到驕傲。 「老天,她也會激怒他。」于寰云可以想像得到,憤怒使古克薩發狂、燃燒并吞噬了他的模樣。「可惡!古克薩要是敢傷她,我絕對會宰了他!只要我找到他,我就……」但萬一他找不到那個瘋子呢? 噢,天哪,萬一找不到呢?他不愿去想,因為他若想了,絕對會瘋掉。 「皇叔,立刻召集軍隊,我們立刻啟程。」 他并不想介入他國的政變,但事關赫絲黛的生命安危,他只能將原則放在一邊。老實說,直到此刻,他才能真正體會到古納臺的無奈。 于宗道轉頭吩咐侍衛前去準備,然后說道:「我們不能毫無目標的搜尋,往大鄯國的路是一大片山林,我們可能得花上好幾天搜尋那些山頭。」 直昆搖頭道:「那倒不用擔心。」 于寰云皺起眉頭。「不用擔心,那是什么意思?」 直昆先瞪他一眼,才解釋道:「因為你綁架公主的那幾天,她似乎從你那里偷學到一些東西。她說她會用標記告訴我,她現在身在何處。」 于寰云驚愕地盯著他,同時感到一絲希望。「好ㄚ頭。」他帶著讚賞的口氣說道。繼續奮斗,赫絲黛,我很快就會來救你了。 「你離開她多久了?」 「古克薩帶走公主后,我拼命趕到鳳翔城,應該有二個多時辰了。」 二個多時辰,若他們完全不休息,他估量應該很快就可以趕上她。 于寰云望著窗外的天空。「還要一個時辰太陽才會下山,他們會在黃昏時停下來扎營。」這是他的大好機會,他轉身大步走出大廳。「皇叔,麻煩您通知軍隊半個時辰后出發。直昆,跟我來,告訴我赫絲黛這項計劃的細節。」 老天,這么微弱的希望……恐懼感攫住了他,使他虛弱發寒。但他卻如溺水之人緊攀住這渺茫的希望,因為這是他能解救她的唯一機會。 天哪!赫絲黛,你可要平安地等我救你出來。 …………………… 赫絲黛坐在帳篷里,焦急地聽著帳外的叫鬧聲和笑聲逐漸消失。她的手指泛白,她一直緊抓著衣服傾聽著。二刻鐘之后,聲音終于完全停止。 她未再聽見任何聲音,她堂哥醉了嗎?她逃走的機會終于來了嗎? 她清楚她下藥的酒,只能迷醉一半的人,今晚守夜的人禁止喝酒,他們會是她逃走時最大的障礙。怎么辦?她要如何突破他們的防衛呢? 接著她聽見沉重的腳步聲,膽敢進入她帳篷的只有一個人。她的目光驚狂地瞪著帳蓬入口處,她堂哥猛力推開帳門,下一瞬間他已經走進帳內。 「我沒同意你進來。」她抗議,并勉強自己的手放開,不再緊抓住衣服。 「這是我提供的帳篷,我愛進來就進來。」古克薩冷冷地道,看到她害怕的眼神,他閃著一抹奇怪的目光。「我的手下向我抱怨,你的人送過來的酒,是一種很容易醉人的怪酒。我發覺我自己也在懷疑為什么……」他慢慢走向她。「我問我自己,為什么向來酒量很大的他們會這么快就發昏頭重?」 赫絲黛聞言肩膀緊繃。「那是上好的酒,任何人都明白為什么──」她的話還沒說完,她堂哥的手忽然搭上她的肩膀,并用力將她抓起來面對他。 「那里面有什么?」他的口氣兇惡。 赫絲黛的臉色變白。「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請你放開──」她突然頓住,當他的手以令人發疼的力道抓住她的肩膀時,她只能猛力地喘著氣。 「赫絲黛,你是個用藥專家,你加了什么?毒藥嗎?」他大吼道。 他的力量不斷增加,使她不得不緊咬下唇,以防尖叫出聲。 「加了什么?」他再次怒吼道。 「罌……粟。」 「多嗎?」 「算是吧……所有我能在家里找到的都放進去了。」 「而你扮成高貴的愚蠢婊子,誘騙我相信你笨得無法騙我。」他的臉憤怒地扭曲著,雙手由她的肩膀移向她的喉嚨。 「你以為我需要你,就不敢傷你是嗎?」他溫柔地問,他的手在她喉上緩緩收緊。「或許,但這并不表示,我不能懲罰你。赫絲黛,我要讓你知道,下次再愚弄我,以為這樣就可以逃走,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老天,他的力氣好大。「你想你逃得過我父王的追捕嗎?堂哥,我發誓,當他得知你劫持我,他一定會找到你們這些可惡的人,把我帶回去。」她聲音沙啞地道,她的手狂亂地滑向她的喉嚨,想要掰開他的手指。 「如果他能找到你的話。」他咬牙道,臉上的表情更加丑陋了。「你以為我會怕他嗎?不,我發誓,當我爭取到援兵,我要將他砍成碎片。我絕對不會讓他毀了我,把該屬于我的王位拿走。」 「古金伯父太過兇殘,那是所有人的決定,父王這么做也是不得已。」 「你在說謊,是你父王野心勃勃地想坐上王位。」他強而有力的手指猛掐住她的喉嚨。「我發誓,如果你再說謊下去,我會讓你覺得遺憾。」 好痛!她感覺到耳內血脈賁張,在太陽xue爆裂開來。她的雙膝發軟,身子一癱。他殘忍地緊抓她的喉嚨拉起她,但她已無力支撐自己。 「別裝死,可惡的婊子!」他咒罵著,然后松開她的喉嚨,但在她頭上惡意地一擊。她覺得自己跌入黑暗之中,就此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