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4)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好樂無荒、遠岫麂、高抬貴手(強制1V1)、萬人嫌的二三事(nph)、殺死因果
我忍不住看看他,他也看看我。 我再忍,忍到又忍不住,道:「然思……你,沒別的話,和我說?」 柳桐倚揚眉道:「襄王已眷巫山處,何須夢里話江南?」 我苦笑,「柳相放心,我從此后,再也不會提起這種話。」 柳桐倚道:「時辰已不早,臣再久留恐怕打擾王爺休息,先告辭了。」 欄外湖水的氣息滲進衣紋中,幽寒入心。 我道:「好,我送你。」 我和柳桐倚一道出了水榭,黃昏已至,半天彤云,整湖暮色,到了收橋機關所在的亭中,我轉動石鶴,浮廊又喀拉喀拉連上岸邊。 我道:「然思……」 柳桐倚側首,停下腳步,我笑了笑,「你放心,出了這里后,我再也不會喊。」 柳桐倚的神色動了動,像要說什么,卻又沒說。 半夜,我在臥房門外站,看孤月寒星,不能寐。 楚尋的腳步聲在我身后響了又無,無了又響,終于漸漸近到我身邊:「王爺,夜深露重,早些休息。」 我遂同他回房中去,睡下之后,仍難入眠。 楚尋忽而在我耳側輕聲道:「王爺,我……想回暮暮館去。」 我側身,在被中握他的手,「阿覓不愿陪本王?」 楚尋道:「我留下,幫不了王爺什么,興許還添麻煩。」 我皺眉道:「誰說的。」 楚尋不再做聲。但回暮暮館去,于他倒是件好事。 我于是嘆氣道:「那么陪我到明日,吃了早飯,我著人送你回去罷。」 楚尋低聲道:「謝王爺。」 第二天早上,楚尋回暮暮館去了,曾滿了些的床上又空了,我覺得心里也空了些。 幾天后,云毓又在月華閣中請我喝酒,這次只有一個很幽靜的小院,我與他兩人在廊下坐,云毓道:「王爺面色之中,隱有愁容,難道近日有不如意事?」 我端起酒杯:「本王正笑著,云大夫都能在我臉上看出愁,改日刑部大理寺或是街上的算命攤兒,云大夫都可接而掌之。」 云毓搖頭,「謬贊謬贊,實在是現在沒有鏡子,王爺看不見你自己的臉。」他轉著酒杯,似笑非笑,「聽說前兩天楚尋回暮暮館了,楚尋不是個使性子的人。是不是王爺你,做了什么傷人心的事?」 我揉揉眉心,放下杯子,「云大夫,你又聽見了什么坊間閑語,索性一遭全說了罷。」 云毓抿著酒,笑盈盈道:「也沒什么,只是近日傳聞王爺又生多情事,移愛柳相,棄楚尋公子不顧。臣本也以為,這是謠傳。但看今天王爺的神情,眉梢嘴角都是是愛恨情愁,就不得不重新猜度,故詢問之,是有些多事了,王爺莫怪。」 我料到楚尋回暮暮館之事云毓必定早已知道,然思那天過來,我帶他去水榭,恐怕云毓也曉得了,不拿此事說一說,不是云毓的作風。 我便又做不以為意道:「柳相來懷王府,乃是極其尋常的拜望。不過楚尋忽然要回暮暮館,我的確不知為何。這幾日都不大好再去見他,唉。」 云毓道:「楚尋一般不使性子,王爺去看看他,說說話,估計就沒什么了。哄人這種事,王爺不是一向擅長?」 我不動聲色道:「多謝云大夫夸獎,不過最后一句我一定當不起,說起來云大夫這是火氣消了,來找我吃飯了。前日在這月華閣中時,我真不知道是哪句話惹了你,當時神色就不對了。難道本王那時的言語中有哪里犯了你的忌諱?」 云毓的神情稍微頓了頓,淡淡道:「哦,王爺不說,臣都忘了。那日是臣恰好遇到些煩心之事,因此在王爺面前有些失禮,望請見諒。」 我忙道:「無妨無妨,只是隨口提提。」 我提起此事,本就是為了堵住云毓的嘴,趁機轉過話題,說了些別的,半壺酒后,我有意做無意地問云毓:「本王這幾日沒去宮里,不知道朝中近日如何?」 云毓斂眉道:「還好,面子上一片太平,只是……皇上那里……十有八九是知道了些什么,有防范。」云毓凝目看我,「皇上這幾日,沒傳召過王爺?」 我搖頭:「沒有。」 啟赭那里最近無波無浪,自那日在我懷王府中我誠懇勸諫之后,便再沒有被召到御前。 這樣我心里反而有些上上下下的,不知道皇上那里,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我再接著道:「防范定然會有,我們在計畫時,便已考慮到這一點,但他們手中,應該沒有實際證據,最近各武將大臣也無動向,只要過了五月,基本便大局已定,即使知道,也無法奈我等何。」 云毓皺眉道:「大約如此,。」抬袖斟酒,「不過,家父聽到一個消息,皇上近幾日可能會召懷王殿下和其他幾位王爺一同進宮議事。不知有何用意。」 這個消息讓我有些意外,我與其他幾位王兄一向被太后防得很嚴,而且為了防止我等連成一氣,還常做些厚此薄彼事,除了每年初一或有什么大場面時一同應景外,本王和其馀幾個王極少真的一起商議朝政過。假如消息屬實,啟赭的用意當真不好揣測。 我道:「那只有等到去了才知道。」 云毓看了看我:「臣之前一直在勸王爺,如今還是要說,柳桐倚此人甚是棘手,王爺還是遠著些,莫上了他的套。」 我不禁笑:「隨雅多慮了,柳桐倚能給本王下什么套,本王又能進什么套?對了,隨雅近日在圣駕前與朝堂中,也還好吧?」 云毓再看看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后道:「也只在這種時候,王爺方才喊臣的表字,臣乍一聽,不習慣,還要先反應一下。」再似笑非笑看我,「看來王爺對柳相,的確用情頗深。」 不能不說,云毓的眼神,的確利得很。 我道:「深又如何?本王還不至于昏了頭看不清形式,終究不是一路人。有時候,于誰有情于誰無情,可能就是命罷。」 云毓慢慢點頭,目光不知看向何處:「甚是,大約就是命了。」他抬手,再斟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我也跟著舉杯,不知不覺,三四個酒壺就空了。 第四壺酒見底時,云毓起身從屋內取來第五壺,看來他今日早有準備,屋里備下了整整一壇。 再喝了幾杯,我覺得頭有點沉,搖手道:「罷了罷了,不能喝了,所謂借酒消愁越來越愁,還是到此為止吧。」 云毓倚在欄邊搖了搖酒壺,「等喝一千杯,喝到醉了,一千個愁正好就解了。」 我道:「你這事歪理。再說,就算本王思慕柳相不得,積下愛恨情仇。你喝的也不比我含糊,難道被本王說中,胸中也有那紓之結?」 云毓抓著酒壺皺眉,定定地看我,忽而道:「既然酒不能解愁,王爺與臣換個方法如何?」 他抬手放下酒壺,倚在欄上向我笑了笑,「不然,王爺和臣兩個愁無可消之人,互紓解紓解?」 我道:「怎么紓解?」 云毓笑著看我,「王爺近日也不知是否因一心追隨柳相,這樣的話都聽不明白。」 我道:「的確不明白。」 云毓看了我片刻,起身至我身邊,再一瞬,我僵了。 本王不是傻子,自然聽得懂云毓話中的意思,平常時,也有過這種玩笑。只不過玩笑而已。 但此次…… 我昔日年少時,也曾像如今的啟檀啟禮般,常把sao包當風流,我記著我那時逛樓子,還曾寫過一首平仄不通的微yin小詩:霧凝結櫻桃,露重打芭蕉;月影沉碧水,芙蓉倦春宵。此詩如今看來狗屁不通,我很想當我沒寫過,但那時我卻洋洋得意,還將詩題在紗帳上,贈與陪我的小倌,當然他不會說不好,收得一臉感動。 任誰年少,都曾輕狂。 此時此刻,云毓與我唇糾舌纏之際,這首詩的后兩句忽然鬼使神差地浮現在我心頭,不知道為什么。 可能因階下花靜,可能因廊中風軟,可能因懷內隱隱的衣香。 說實話,橫看豎看,拋去脾氣看,云毓的確是個無可挑剔的人物。我知道他并非我這種人,平時并沒動過什么念頭,但這個時候,我實在不大能忍得住再不動念。 我在眼看將要沉碧水的當口抽出一絲神智,握住云毓的雙肩送出幾寸,深吸口氣,勉強鎮定道:「云大夫,這不當拿來玩笑的。」 云毓雙眼如籠著薄霧的湖水,微微彎起,「王爺這時候不喊臣隨雅了。」 一句話,幾個字,變成了根極細的絲線,從我心的最尖上劃了個圈。 我苦笑:「云大夫,再一步,玩笑就當真了。」 云毓道:「便就真的紓解紓解又有何不可?」他也笑,「反正臣和王爺,名聲早就坐實了。」 我道:「名聲是一回事,實際怎樣是一回事。本王記得云大夫不好本王這種。」 云毓道:「不過紓解而已,何必計較?」 只怕不計較,紓解變成越紓越不能解。我嘆氣道:「隨雅,我不是瞎子,你今天心里有事,我看得出來。「云毓嘴邊有笑,眼中沒笑,而且神情之中,帶著點復雜,有些像,俗話所說的破罐破摔。 我繼續道:「你憋了事情在心里,想來有不能對旁人說的難處,但不能因為如此,就和自己過不去。而且,我也怕萬一紓解之后,本王喜歡了隨雅,隨雅卻有了旁人,我該如何是好?」 云毓笑了一聲,「王爺心中有柳相,可塞不下旁人了。臣不會不識時務硬往其中加塞。」他抽身退開幾步,我懷中頓時涼了些。 我隨之起身,「即便并無然思,隨雅能喊我一聲承浚否?」 云毓在離我幾步遠的桌邊站著,一瞬不瞬看了我片刻,方才道:「不敢,他日王爺變成了圣上,倘若哪天一個不悅,臣曾敢直呼名諱之事,說不定就是項罪過。」 正因如此,就算云毓于本王,就像一根兔子最愛的草,我啃光全天下的老樹皮,也不能想動他的念頭。 同為謀反黨,彼此互相提防,再實際上,我又在算計云毓,假如我還能和他做紓解之事,那我真不是個人了。 云毓又拎起酒壺,斟了一杯,端起一飲而盡:「也罷,倘若勉強,越解越煩,倒不好了。」他似笑非笑又看看我,「沒想到王爺對柳相情深至此。柳桐倚就那么好?」 我回去坐下,咳了一聲:「好不好就是個看法,看了順眼,瞧著對脾氣。」 云毓點頭,再之后沒說什么,一時冷場,我訕訕的有些坐不住,站起身道:「本王還有些事,要回去了。」 云毓淡淡道:「王爺請先行,臣還要呆片刻。」 我道:「那好。」 轉身出去時,云毓在我身后道:「假如皇上真召王爺入宮議事,王爺請多留心。」 我回身道:「放心,再怎么樣,皇上也不會輕易真把我這個皇叔給抓了。」 只是,云毓的話里用了留心而非小心,大約又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