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場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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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轟然洞開,雪亮雪亮的燈光,從內(nèi)廂之中,柔柔地傾瀉出來,如同一層無形的紗幔,乞憐地映罩著從中走出的、談笑風生的四人周身,仿佛連這無知的死物,也愿意攀龍附鳳、曲意逢迎,依依不舍地拽著他們的衣袂,難以分開似的。 周圍的人,全都抻長了脖頸,恨不得胸腔以上、腦袋以下的這截軀干,再陡然地延展三分,哪怕變作鴨鵝之流的禽畜,也在所不惜;還有的,干脆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雙炯炯的眼睛,炙熱地投射著視線,甚至忍不住地,往門口踱踱地湊上了幾步,好像終于等到了此番的主東家,塵埃落定一般,長長地松了口氣。 郁昌自然不能免俗,他先前匆匆忙忙地在席間穿梭,既要充當服務生,還要兼顧熱場,維持氛圍,像一只紛飛的花蝴蝶,屁股都沒怎么挨上椅子,堪堪地卡在內(nèi)外交界線上,離廂門的距離最近,此刻被周遭所感染,心下登時有了三分計量,做賊似地,悄悄摸摸回頭一看,饒是做足了準備,兩只牢牢地臥在眉窩下的眼珠子,也好懸沒被驚得掉出來—— 只見四人站在門外,有高有矮,有老有少,俱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 最外面的廖經(jīng)理,一方寬厚的脊背,恨不得彎成蝦米,仿佛拉滿了的弓,咧著闊嘴,不住地點頭哈腰著,踏著锃光瓦亮皮鞋的兩只大腳,如同踩在油鍋上一般,不停地左右交替著,變換身體的重心,面色熱赤赤的,發(fā)著滾熱的汗,臉上根根的毛細血管,好像都要在極度澎湃的舒張之中,綻得爆裂開來,洇出一蓬蓬激動的血點。 他右手邊的張澤仁,正面朝著中間的兩位,閑適地說著話,身上一件深藍的套頭毛衣,配著一條淺灰薄呢褲,腕間的表換了一塊,泛著低調(diào)的冷光,身姿卓然,頎長勻稱,非常俊雅,眼角彎成一弧柔和的春枝,渾身上下,絲毫不顯廖經(jīng)理的丑態(tài),言語溫和,卻顯著一股得體的謙卑: “……這段時間,肖老師大概忙得很啊,市里產(chǎn)醫(yī)融合創(chuàng)新基地審批下來,首批科技成果的賦權項目終于塵埃落定,迄今為止,我院算是做了領頭羊了!” 正中央那位被簇擁著的、接近六旬的人,低調(diào)地穿著一襲白襯衫,半瞇著眼,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一副眼鏡,很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也是仰仗各路才俊嘛。” 隨即,十分親昵地伸出手來,往旁邊站著的,臉上掛著淡淡笑容的肖主任肩上,輕輕地搡了那么一把,開口道: “行了,既然是你們的事,就坐下來,好好地聊上一聊吧。應明,你去吧,我不方便久留,先不作陪了。” 如果說,張澤仁的出現(xiàn),尚且還在預料范圍內(nèi),雖然驚人,但還不至于讓郁昌過于失態(tài);那么,眼前這齊齊地佩戴著金絲眼鏡的一老一少,卻真真正正地,讓他狠狠地吃了一驚,進而深覺自己的遲鈍,萬分地懊悔起來—— 這個對肖主任姿態(tài)親昵的男人,所擁有的一只分布著淺淺皺紋的面孔,在場的所有人,可謂都是銘記于心、熟悉萬分。 無它,只要從酒店里隨便找上一個窗口,探出一方腦袋,胡亂地望出去,面朝著那座省級三級甲等大型綜合性醫(yī)院,再打開手機,點進它的官網(wǎng),滑進“領導班子”的側欄,對方的藍底照片、姓名履歷,便赫然在歷,一目了然—— 院長肖德欽,副廳級干部,如今突然在利泰酒樓的三層現(xiàn)身,和那個被郁昌在心里翻來覆去、罵過不下數(shù)十次的“刺頭”主任肖應明站在一起,他倆的五官分布,尤其是那客氣中夾雜著冷淡的眼神,竟然隱隱地透出幾分神似。 真是終日打雀,卻被雀兒啄了眼。 郁昌頓生一股目盲眼瞎之感,在心中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 等到那位的身影,終于再次隱去了,他才悻然地揩了一把額角沁出的幾滴冷汗,轉頭偷看一眼,發(fā)覺劉青云也一副呆傻的表情,方才略略地平衡了一點。 重量級人物走了,包廂內(nèi)那股千斤重的詭異氣氛,頓時減輕了幾分。 眾人熱熱鬧鬧地,紛紛湊過來,眾星拱月般地,把張澤仁和肖主任迎了進來,臉上掛著團團的笑意,總算依稀有了一絲以往“會議”的影子。 ——當然,被冷不丁地來了這么一下,茅塞頓開的郁昌,自是再也不會為那位“空降兵”的超然話語權,而忿忿地感到不平了。 墻壁上掛著的一只雕花西洋鐘表,恪守秩度,靜默無聲,一格格地走著,桌上的香薰燃著橘黃的光亮,瑩瑩如豆,馥郁清新的花果香氣,在偌大的室內(nèi)悄然彌漫。 按常理說,這種會議的本質(zhì),都是一樣的,饒是說上多少場面話,做上多少鋪墊,到了最后,也繞不開“錢”和“貨”。 郁昌和劉青云盡職盡責地當著背景板,和醫(yī)學部經(jīng)理,以及廖遠東這兩位哼哈二將一起,殷勤地與各位主任聊著天,間或偏著頭,往靠著窗外明亮夜景的兩席主位上,極快地窺上一眼。 他仍然不知道自己被叫來有什么用,懷揣著滿心的疑惑,豎起兩只靈敏的耳朵,從喧然的觥籌交錯之中,盡力地捕捉那些最為重要的信息,使出了十分察言觀色的手段,漸漸地,居然覺察出一絲不對味兒來。 高居主座的張澤仁,完全符合郁昌那一面之緣的初印象,幾乎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修煉到了一種極致,在順滑地遞給年輕的肖主任話茬的同時,竟然也雨露均沾,不忘在座的每一個來賓,偶爾優(yōu)雅地點點頭,插上兩句,全都正中要害,天文地理無所不包,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就樹立出了劉青云夢寐以求的專業(yè)精英范兒,既顯得學識淵博,又很接地氣,上一秒還在聊臨床表現(xiàn),到了下一秒,就關切地詢問著人家兒子的學習問題,微笑著承諾,三天之內(nèi),就會為那位憂愁的父親,找到愿意上門輔導的名師。 據(jù)郁昌觀察,他和肖應明,顯然不是第一次見面了,那位實打實的二代公子哥,一改平時冷冰冰的臉色,表情至少柔和了兩分,面對豐盛的佳肴,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揀菜,大概不怎么餓,與張澤仁倒是聊得有來有回,好像那些吐出的語句,比起真正的食物,還要甘美許多。 “……應明啊,看你的樣子,與以前當學生的時候,倒是沒什么變化嘛,這些年來,只有我愈發(fā)顯老了。” 奶黃的燈光下,張澤仁微微一哂,端起手中玉瓷酒杯,示意地朝身旁之人敬了一敬,分外白皙的皮膚,溶溶地映著流轉的光華,仿佛一塊毫無瑕疵的、上好的白玉。 然而,那只杯子里面,裝的卻不是酒,而是茶——桌上確是排著幾瓶未開封的,紅白黃俱全,可是肖主任卻不感興趣,只好便宜了其他的幾位醫(yī)師。 見對方笑著否認,他沉吟了一會兒,話鋒一轉,閑談似的,又提起別的話題: “難得你我愛好相同,我那里正好有一匹荷蘭溫血馬,性情溫順,毛發(fā)也鮮亮,正好寄養(yǎng)在應明你常去的那家馬術俱樂部,如果得空,不妨去試試如何?” 約莫是真正被勾起了興趣,肖應明掩在金邊眼鏡下的那雙眼,短暫地亮了一亮,卻沒有貿(mào)然答應,維持著一份謹慎,開玩笑地接腔道: “這一匹馬,至少上百萬了,張總監(jiān)敢給,我可不敢收啊——私相授受,第一個被抓典型的就是我。” “哪里的話?”張澤仁笑道,“只是寄養(yǎng)罷了,老朋友之間,互相換著玩玩,誰會管這種閑事?”一番好說歹說,終于把人給磨得松了口。 而那一只事前被廖經(jīng)理神秘兮兮,放進來的黑色公文包,也發(fā)揮了自己的作用。 行至半途,張澤仁不知說了什么,竟引得肖主任一時悵惘起來,神色透著憂郁,話匣子打開一半,開始追憶求學時的青蔥年華。 “應明,之前我與你一見如故,其實是有原因的。” 張澤仁嘆道,好像也一同感傷了幾分,款款站起身,從那公文包中,取出一只潔白的薄薄信函,鄭重地伸出雙手,遞給陷入回憶之中,眼神迷蒙,仿佛喝茶喝醉了的副主任: “以往,我怕你有成見,覺得我別有居心,所以一直沒告訴你——事實上,我和你師出同門,在二十多年前,同樣被陳老教導過。上個月,我去首都探望他,談起你來,他老人家還記憶猶新,十分高興呢,說是作為導師這么多年,優(yōu)秀的學生鳳毛麟角,應明,你絕對算其中之一。” 語畢,他的嘴角,稍稍地往上一翹,迎著年輕人牢牢黏在信上的、不可置信的欣喜目光,將那紙函推了過去,語調(diào)也明快地上揚起來。 “所以,我正好做一回傳信的鴻雁,把陳老囑托的信,在今天交付原主,厚著臉皮,自稱一聲師兄好了。” “應明,你我之間著實有緣,又何必與師兄見外呢?” 上面的茶來送往,一副清談之相,下面卻酒酣耳熱,早已仰倒了一片。 郁昌一邊應和,一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揣測,究竟要多久以后,張澤仁才肯放下披著的一張羊皮,露出鋒利的爪牙,正式進入正題,把話頭往產(chǎn)品方面引。 結果,令人意外的是,人家還真的沉住了氣,全程不沾半點銅臭,仿佛只想要正兒八經(jīng)地舉辦一場知識交流會,順便與同門敘敘舊。 他等啊等,一直等到最后,快要散席了,也沒能摸清今天的自己,到底充當了什么角色—— 原因很簡單,郁昌根本沒有戲份,連個小小的水花,都沒能激起來。 縱觀全局,他和劉青云一樣邊緣化,十分無足輕重,任誰來看,也就是個打雜的。 充其量,不過是長得好看一點,姑且稱得上賞心悅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