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場暴雨
書迷正在閱讀:公主嫁道(H)、穿成侯府丫鬟后(古言,bg)、鴛鴦眼(古代 高h 短篇)、天價情債賣身還(nph)、爛泥(母子)、女配是第三味藥(nph、男友死黨皆睡遍(nph)、雨過,天晴、片段人生、藤蔓(1V1校園)
七點一刻,暮云千里,一抹殘余的橘黃暉光,逐漸歸于黯淡的虞淵之中。 三樓的幾個包廂,如今只有北面的安康宛,被提前預訂下來安排待客,另一邊空空蕩蕩,寂靜得連根針落下來都能聽到,喧囂被完全阻隔,與包場的待遇,其實也大差不差了。 他倆還沒在侍童的崗位上站穩腳跟,把足下那一畝三分地,愛崗敬業地捂出點熱乎氣,身旁守著的那只賓客電梯,就已經上上下下,運行了好幾茬,泛著冷光的轎廂門豁然洞開,像開盲盒似地,陸續運上來一些熟面孔。 當然,所謂的“熟”,也只針對其中的一人罷了。 這些剛從醫院下班的科室主任,全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性掠過了左邊面生的小伙子,和藹地笑著,和廝混熟了的郁昌打了聲招呼,多多少少地,也能算作一點,對往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保姆的禮遇。 上次陪郁昌一同征戰的醫學部經理,也亦步亦趨地,踩著貴客的麟趾,加入了迎來送往的隊伍,一只黑框眼鏡,滑溜溜地架在鼻梁上,高度近視的雙眼,睜得圓滾滾的,像魚一樣暴突出來,冒著一股異常興奮的賊光,左右逢源地聊著、侃著,一舉突破了以往的陳舊老套,仿佛強行撕開了裹著的一層蛹繭,即將在今晚化蛹成蝶一般,話里話外,都透著掩不住的亢奮與表現欲,飄飄渺渺的視線,時不時地,還會越過瓶底厚的鏡片,往電梯的液晶顯示屏上,瞥那么一眼,一副聞旨接駕的江南小吏做派,好像在下一秒鐘,就要從里面走出一位微服私訪的乾隆皇帝似的。 此情此景,饒是再怎么愚鈍如豬的人,也合該反應過來,今晚的宴席,絕不會僅僅地,是為了兩個底層員工的蠅頭小利之爭,而匆匆舉辦的一次普通會議了。 郁昌噙著一抹工業流水線的笑容,自覺如同春風般和煦,帶著一股倚老賣老的優越感,隱秘地睨了一眼不遠處的劉青云,卻發現對方嘴角上揚的幅度,竟然與自己分毫不差,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活學活用得肆無忌憚,幾乎是一種分明的偷師。 他心下不免惱怒三分,在暗地里冷冷一嗤,原本想要化干戈為玉帛,一齊商量打算一番的心思,也立馬熄了下去。 利字當頭,先前那點和平的錯覺,被冰冷的現實盡數拂去,兩人像在暗地里較勁比賽一般,爭相在客戶與潛在客戶面前討好賣乖,極盡諂媚之能色:一個仗著資歷老上三分,攀親道故、打蛇隨棍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三句不離人家的三姑六婆;一個靠著那點還沒忘光的學校知識,力求在彼此相見的第一面,就打造出專業的學術精英人設,與醫學部經理一唱一和,談天說地,恨不得把肚里的墨水全部傾倒出來,把在座的各位,從頭到腳染得黢黑。 托這三位的福,搭好的戲臺不至冷場,小角色們抹勻脂粉、套上戲服,仿佛擰足發條的滑稽小人,在偌大的包廂里,熱熱鬧鬧、鑼鼓喧天地演上了一出開鑼戲。 各位主任圍攏在正中央巨大的花梨木餐桌旁,或倚或靠,脫去了工作中的一襲白袍,坐在酸枝雕花椅上,好似一尊尊慈眉善目的彌勒,在暖黃燈光的照耀下,渾身上下,都煥發出一股燦燦的金光——被人捧著、供著、哄著的光。 他們興致來了,便偶爾搭上兩句話,更多的時候,則是心不在蔫地,微微發笑著,眼睛仿佛裝了磁石,每隔幾分鐘,就要無可抑制地,往半掩的門外,那只隱隱發出一種有規律的、低沉的嗡嗡聲的,正在運作的電梯,隱晦地掃了過去。 事實上,不論身份,不論年齡,無論他們表面上討論得多么激烈,亦或交鋒得多么認真……每個人的余光,都在有意無意地看向那里,就像一群被內心看不見的引線所cao縱的、塵世中的提線木偶。 他們在說什么? 孩子的升學考試、臨床的作用效果、球賽的押注、最近的天氣…… 這群精于世故的人,說著、笑著,剛剛脫口而出的、還沒捂熱的話,轉瞬之間,就被毫不在意地拋于腦后,字字句句,都從口中流暢地吐出,再被順利地銜接而上,不冷不熱,好像吞食尾尖的蝮蛇,在百般聊賴的空曠里,做一場心知肚明的、消磨時間的游戲。 直到,門外輕微地“叮咚”一聲,這些漫長的、無意義的對話,才戛然而止。 十幾只眼睛,終于得以從粘稠的空氣中解脫,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齊刷刷地望向電梯口。 ——錚然一聲鑼響,紅綢幕布迤迤然揭起,壓軸戲正式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