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興禮教 東寧建圣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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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一六六五年(明永歷十九年) 這年七月,勇衛黃安病卒,得年未滿五十。鄭經聞訊大感悲慟。 三年前,鄭經與叔父鄭淼爭奪延平郡王的繼承權,鄭經在驚濤駭浪中繼位,功臣除了陳永華與周全斌之外,臺灣方面就屬黃安襄助最多。當時黃昭與蕭拱宸率眾抗拒鄭經,臺灣諸將多按兵不動、心存觀望,唯獨黃安親領所部援助周全斌,力戰黃昭部隊,并迎鄭經進入王城。 鄭經入主臺灣之后,黃安所統領的勇衛親軍更成為鄭經麾下最為驍勇善戰的主力部隊,協助鄭經掃平大肚番王的反叛。對于穩定東寧政權,發揮了莫大的助益。 如今黃安病卒,自然讓鄭經哀痛不已。除了傳令厚葬之外,鄭黃兩家更在數年之后結成親家,鄭經將自己的長女與次女嫁予黃安的兩名兒子。 至于黃安所留下的勇衛一職,鄭經決定讓諮議參軍陳永華兼領勇衛。陳永華原本官拜諮議參軍,已是東寧朝中參軍之首,如今更兼統領「勇衛軍」這支最為驍壯的精銳部隊,可說是集軍、政大權于一身,可見鄭經是何等倚重陳永華。 自從隨鄭經遷來臺灣之后,陳永華便致力于裕國裕民之策。不但親歷南北二路,巡視各社、鎮撫諸番,更勸各鎮開荒墾田、廣植五穀,以蓄積糧稼;植蔗熬糖、煮海為鹽,以廣興貿易。于是,歲收豐熟、民用富足。 八月,陳永華兼領勇衛之后,有感于臺灣如今豐衣足食、民生安定,心想該是貫注教育、培植人材的時候了。于是啟奏鄭經: 「啟稟郡王!如今臺灣開闢業已就緒,屯墾亦略有成法。永華懇請郡王興建圣廟、設立學校。」 「臺灣洪荒新創,不但地方狹促,而且人民稀少,姑且暫待將來吧!」鄭經說。 聽鄭經有意暫緩自己的提議,陳永華再向鄭經進言: 「昔成湯以百里而王,文王以七十里而興,豈關地方廣闊?實是國君好賢,能求人材以相輔佐啊!如今臺灣沃野數千里,且遠濱海外,假使國君能舉賢以助理,則十年生長、十年教養、十年成聚,三十年即可與中原相甲乙。何愁其狹促稀少?如今人民既已足食,則當教之,若使人民逸居而無教,則與禽獸何異?因此永華懇請郡王擇地興建圣廟,設立學校,以收人材。庶國有賢士,邦本自固,而世運日昌啊!」 于是鄭經大悅,允從陳永華所奏。 這天夜里,鄭經卻差人密招陳永華前來郡王府邸的書房。陳永華推門入內,鄭經早已在此等候多時,桌案上的燭光將鄭經略顯不耐煩的臉孔照耀得一片通紅。 「郡王星夜急招屬下前來,不知有何要事?」陳永華問。 「復甫,你我之間就不必如此多禮了。我之所以這個時候找你來,確實是有一件事情交代,但我不想在眾文武官員面前明講。今早你奏請興建圣廟,我準你所奏,但有一事你務必遵從。」鄭經說。 鄭經攤開承天府一帶的地圖,平放在桌案之上,右手舉起案上燭臺,湊近地圖。 「我要你將圣廟興建于此。」 鄭經說著,左手指著承天府東南,一個名為「鬼仔埔」的地方。 稍后不久,當兩人的密談結束,陳永華返回府邸的途中,心里不斷思索著鄭經的要求。他不明白為何鄭經一定要圣廟興建在那個地點,甚至親自在地圖上詳繪了圣廟的平面圖,并且要求圣廟的所有建筑物都必須按圖配置、分毫不差。更讓陳永華不能理解的,是鄭經要求他在挖掘圣廟地基時,務必執行的一項任務。 對于鄭經交辦這些任務的用意,陳永華并無過問,僅要求在圣廟旁增建明倫堂作為講學之用,而鄭經也同意了這個請求。 陳永華對于「明倫堂」有著無法磨滅的情感。幾年前清軍攻陷陳永華的故鄉同安城時,父親陳鼎就是在明倫堂自縊的,當時陳永華先是奉母逃亡,待城陷數日之后,為尋父親尸首,陳永華還化裝成和尚,冒險潛入清營,終于背回父尸殮葬。 今夜,諮議參軍書房里的燭火徹夜未熄,陳永華在一本手札上記下了稍早鄭經所交辦的任務。這是陳永華長年以來的習慣,就如同楊英記錄著跟隨鄭成功南征北戰十三年來的親身經歷。自從與鄭成功一同創立了天地會后,陳永華便養成了將重要會務記載在這本手札里的習慣,有時候也會寫進一些他認為有必要留下記錄的官務。 就在鄭經批準陳永華奏章數天之后,承天府的寧南坊開始大興土木,日夜趕工地掘地豎基。 ※ 對于陳永華獨攬大權,可不是東寧滿朝上下皆所樂見。 「蔡添,我要你監視陳永華一舉一動,你這個時候跑來我宅邸做什么?」 馮錫范臉色有些不悅地對著眼前這個舉止猥瑣的男子問道。 「馮侍衛,小的就是來回報有關陳參軍的情報啊!」蔡添說。 蔡添的腰彎得不能再彎,躬身回稟馮錫范,那卑躬屈膝的模樣,就只差雙膝沒有著地。 「你是不會差人來報嗎?我知道不想被他人撞見你私下跑來見我呀!你來了,誰去監視陳永華?如果他利用這個空檔做了什么不在我掌握之下的事呢?日月之護不翼而飛,以鄭成功對他的器重,和鄭經對他的信任,東西一定在陳永華手里。我要對他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你聽清楚了沒有?我不允許他有任何事脫離我的掌握啊!」馮錫范說。 馮錫范對蔡添毫不客氣,手指著蔡添飆出一連串厲聲怒罵。馮錫范對于陳永華最近兼任勇衛一職不只耿耿于懷,更是忿恨難平。 「回大人,小的知曉。但小人就是為了這事特來稟報的啊!」蔡添說。 蔡添說完話,不待馮錫范回應,就逕自捱近馮錫范耳邊,低聲述說此行預計稟報的要事: 「郡王聽從陳參軍的建議興建圣廟,并責令陳參軍親自督工。近日開始動工挖地奠基,陳參軍不但親自挑選工人,而且還常在夜間施工,更時時刻刻親臨工地監督挖掘地基的作業,慎重程度超乎想像。有工人偷偷告訴我,陳參軍精密量測、控制地基挖掘的深度,就像是在挖一個能容納大批物件的地洞一般。屬下懷疑,郡王可能指示陳參軍將日月之護埋入圣廟地基。」 雖然有關日月之護的實際內容,只有陳永華、馬信、陳澤、黃安、楊英等幾位鄭成功的親信知曉,但是朝中將領幾乎都知悉這批軍錙的存在。 一聽到蔡添說出「日月之護」四個字,馮錫范瞇著眼,斜視蔡添,一雙眼皮底下的珠子骨碌碌地轉動,心里頭盤算著。過了一會兒,馮錫范瞪大雙眼,盯著蔡添,說: 「我要你緊緊盯著陳永華,只要他前往圣廟工地…不…只要他一踏出家門,你就給我牢牢跟著,徹底掌握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特別是在圣廟奠基之時。如果郡王真令陳永華將日月之護埋入圣廟地基,那么奠基時陳永華必定親自在場督工。聽清楚了沒有?」 「馮大人,屬下明白了。」蔡添說。 一刻鐘后,蔡添猥瑣的身影偷偷摸摸地離開了馮錫范的居所,朝陳永華的宅邸潛行而去。 數日之后,圣廟地基的挖掘工作完成,準備進行奠基作業,將基樁豎立在掘好的地基中。這天夜里,在宅邸用過晚膳的陳永華穿戴整齊,提著燈籠獨自朝圣廟工地步行而去,從陳永華踏出家門那一刻起,一個移動迅捷的身影便形影不離地緊跟著他。 蔡添始終與陳永華之間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使陳永華不致于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但又盡可能地不讓陳永華離開自己的視線。夜晚的黑有利于隱藏蔡添的身影,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在承天府的街道上往南移動。 到了寧南坊,陳永華行進的路線卻出乎蔡添預料。陳永華并沒有前往圣廟工地,而是拐了一個彎,繼續朝東南方向走去。蔡添不明所以,按照工程進度,今夜該是圣廟奠基的時候,此刻陳永華不前往圣廟工地,打算去那里? 蔡添正在猶豫是要繼續跟蹤陳永華、還是守在圣廟工地,但陳永華漸行漸遠的身影卻不容蔡添多想,蔡添還是立即做出了決定,尾隨陳永華而去。 只是就這么一遲疑,拉長了蔡添與陳永華之間的距離,蔡添雖然加緊腳步趕上,卻在下一個轉角處,失去了陳永華的身影。 此處有多條巷弄,心急如焚的蔡添,憑藉著微弱的月光以及民宅內透出的搖曳燭光,雙眼努力四下搜尋陳永華提燈的光線。 毫無所獲。正當蔡添打算選擇其中一條巷弄碰碰運氣時,眼前的街道中央,卻有某個物件的陰影映入蔡添視線。蔡添實在分辨不出那平躺在地的是何物品,好奇心驅使他大膽一探究竟。 蔡添躡手躡腳地接近那個物品,小心翼翼地伸手拿了起來,這才驚覺似乎是頂官帽。 突然自己的肩膀遭人一搭,機警的蔡添立即想要轉身、格擋開黑暗之中伸出的那隻手。但那隻搭肩的手卻突然灌注一股雄渾的力道,如千斤頂般壓制住了蔡添。這種力道,那里像是一個讀書人所有。 緊接著,一陣聽在蔡添耳中宛若鬼魅的說話聲,自那隻手后方的黑暗中傳了出來: 「原來是掉在這里啊!真是感激蔡兄拾獲永華的官帽。倒是這么晚了,蔡兄怎會來到這里?」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動彈不得的蔡添卻聽得冷汗直流,一時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對。蔡添心里想:這頂官帽顯然不是不小心掉落的,陳永華早就察覺自己的存在,還只用了一頂官帽就逼自己露出馬腳。 「陳參軍又打算暗夜上那兒去呢?」蔡添說。 沉默良久,蔡添終于勉強擠出這么一句話。 「永華打算前往開山王廟祭拜國姓爺,想必蔡兄也是相同目的吧!」陳永華說。 「是!是!」蔡添邊說邊搗蒜般點頭。 蔡添不得已,只好跟著陳永華往開山王廟走去。 雖然兩年前鄭經已建了奉祀鄭成功的專祠,但陳永華還是習慣來到開山王廟祭祀國姓爺。鄭經所建的專祠是家廟,是一個兒子對父親的思念與孝心;而民間所建的開山王廟,則是人民對國姓爺的感懷與崇敬。對陳永華而言,臺灣人民對國姓爺發自內心的景仰,意義更為重大。 開山王廟正殿的燭火,在夜風的吹拂下明滅跳動著。陳永華點了柱清香,面對國姓爺的塑像若有所思,雙眼在燭光的照射下,閃爍著點點淚光。等到陳永華回過神來,發現身旁的蔡添早已不知去向。 趁著陳永華祭拜國姓爺之際,蔡添悄悄離開了開山王廟,十萬火急地趕赴燈火通明的圣廟工地。一探究竟的結果,令蔡添扼腕不已。圣廟早已完成奠基,而在場指揮作業的,竟然是陳永華的長公子,陳夢瑋。 ※ 半年之后,先師圣廟建成,鄭經率文武官員行釋菜之禮,環泮宮而觀者數千人。謁祭圣廟之前,鄭經走過泮池,隨手採擷了泮池旁的芹草,插在官帽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