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寡女,俊僧倩鬼
車在晚上八點出頭時開到了酒店門口,一進酒店,就能看見幾尊道教神仙供在了一面墻上。 慈彌這回真的意外了,“這幾位神仙老爺真是無處不在啊?!?/br> 司機幫忙辦理了入住,將房卡遞給慈彌后就離開了。 慈彌手一攤,三張房卡,你們兩人一鬼各住一間。 你有些驚訝地看向無相,“我一個人住嗎?” 慈彌把卡遞到你面前,“孤男寡女,俊僧倩鬼,多不好?!?/br> 無相看了你一眼,“罷了,她和我一同住。” 回房安頓好后,無相在房中閉目打坐,你走到了他對面坐下,“從長明寺出來后,你變了很多。從前我以為你恨我,但現在我卻看不明白了。” “沒有恨?!睙o相抬眼看你,“你與草木山石,世間眾生對我來說都并無差別?!?/br> “可我看得出你的情緒?!蹦隳曋?,“你心里有憤怒、怨恨……甚至嫉妒。每一次你碰我,我都感受得到。你故意讓我痛、讓我哭,故意引唐玉進入這個局中。” 無相靜靜聽你說完。 “過去種種,包括我與你之間的契,都源于你我之間的因果,由因果而生情障,現在情障除去,我們之間的契已消失,自然什么也不剩了?!?/br> “你說契消失了。”你走到他身前,“那現在,你為什么還把我帶在身邊?還有什么是我沒還給你的?” 你與他對視,企圖從那琥珀色的瞳孔中看出什么。 可無相的目光如平靜的湖水,沒有一絲波瀾。 與晏休說話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昏黃燈光下,少年的眉眼和眼前的男人重合。時間如流水從過去向現在流淌,你心里清楚,一定是某個時間節點,使記憶里的少年變為眼前冷漠的男人。 你靠近他,與他鼻尖相抵,氣息交錯,身體幾乎貼在他的懷中,黑發如瀑,散落在他的僧衣上,多了幾分纏綿的意味。 “我還要還給你什么。”你輕聲問他。 無相垂眼看你,睫羽打下一片陰影。幾息之間,他眉心忽然出現一道紅痕。 隨后,無相撫摸上你的后頸。 這個動作他曾做過無數次,帶著強硬又情色的意味??蛇@一次你沒有抵抗,而是迫切地看著他,企圖從那雙平靜的眼睛中看出一點點破綻。 哪怕一點點屬于晏休的眷戀。 你第一次親吻上他淡色的嘴唇,溫順又輕柔地吻著他。 無相縱容了你的親吻。 這是他想要的嗎? 你不知道。 “我都還給你?!蹦憬廾⑽㈩澏叮÷晫λf。 無相將你推開了,他平靜地說,“去睡吧?!?/br> 你抓著他的衣袖不愿走,可無相在你眉心點了一下,困意便迅速襲來。 沒過多久,房門忽然被敲響。 無相起身開門,是慈彌。 “師兄。” 慈彌點點頭,“那小姑娘睡下了?” “嗯?!?/br> “來我房里說話吧?!?/br> 慈彌房中的桌子上放一排紙迭動物,見無相跟在慈彌身后,竟然都開口說話了,七嘴八舌,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尖銳狡詐之聲,亦有溫和威嚴之聲,變化萬端,詭譎奇妙。 “無相師弟來了。” “喲,師弟變帥了許多呀?!?/br> “此行可順利?” “什么時候回自在天和我們嘮嘮呢?” 無相雙手合十行了禮,“見過各師兄?!?/br> “悶葫蘆,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br> “回來先跟我打一架。” “我可要檢查你佛法有沒有天天念!” 慈彌笑呵呵地說,“師兄們先忙去吧,我與師弟還有些話要談?!?/br> 紙迭動物又七嘴八舌地告了別,隨后紛紛倒了下去。 房間歸于安靜。 “言歸正傳。”慈彌褪去了笑臉,面色嚴肅地對無相說,“你給我的信中說,你在長明寺所證應身不全,我想與那小姑娘的舍身咒有關吧?” “是,想請教師兄如何解決?!?/br> 慈彌點點頭,“此咒如名,既然她愿意舍身,你殺了她,咒便解了。有關解咒的記載雖然少,但不是沒有,我以為你在自在天讀過?!?/br> 無相說,“如果用記載上的方法,我也不會特意勞煩師兄過來?!?/br> “可是剛才,你想殺她,我在這里都感受到了你的殺意。” 說罷,慈彌深深地看了無相一眼,“為什么收手了?” “事無定法。” 慈彌嘆了口氣,欲言又止,“事無定法,道有恒心。你也知道,證道,須依次圓滿證得應身、報身、法身,每一步都難于登天。而你消除情障、證成應身是大造化,絕不能怠慢這一點瑕疵,不然后續兩關怎么過呢?” “我知道?!?/br> “行吧,我會研究一下?!贝葟浺膊辉俣嗾f,“但或許也有其他人在琢磨怎么解咒。” 無相眼皮一抬,“師兄是什么意思?” “舍身咒的行咒者強行逆轉因果,須受墮入地獄的懲罰,可她還在人間游蕩,而且鬼體十分凝實。”慈彌搖搖頭,“這可不簡單,但出手的人肯定是想救她。如果被他人解了咒,對你不一定是好事?!?/br> 你睡醒時,一只紙迭的小象正放在你的床頭,你抬起頭看它,它竟然也動了動。 這只可愛的小象張嘴,傳來慈彌的聲音,“小姑娘醒啦,來我這里吃早餐!” “慈彌師父?” “哎,別忘了把我的紙偶也拿過來。” 你走到慈彌的房間,發現只有他一個人在嗑瓜子兒。手上的紙偶小象扇動耳朵一飛,回到了桌面上,那里有一排紙迭的動物。 “無相呢?” “出去辦事?!贝葟浾f,“上好的香,來嘗嘗?!?/br> 你面前擺著三支香,慈彌一點燃,那誘人的香氣便鉆入了你的鼻尖。你抵抗不住誘惑,一點點品起了味道。 三支香燃盡,你有點撐。 “謝謝?!蹦銓Υ葟浾f。 慈彌擺了擺手,“昨晚睡得還好?” “還好?!蹦泓c點頭,“我們要在這里停留多久?” “難說,我們要在這里找地獄的入口?!?/br> “地獄入口?”你有些驚訝,想起唐玉曾經提過,“地獄的入口不是在長明寺那里嗎?” “迦桑在位的時候,不知道想了什么損招,把地獄入口遷到沖州,也就是西昆這里了?!贝葟浻行┮馔獾乜茨阋谎郏八悄愕恼煞?,你怎么對他的工作一點都不了解?” “…….” 你不意外他清楚那些事情,于是向他解釋,“我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br> 慈彌打量你幾眼,“原來是這樣??偠灾?,地獄的入口被遷移到了這里,當時造成極大的災難?!?/br> “找地獄的入口,是與無相有關么?” 慈彌點點頭,“是啊,他若要繼續證道,就必須找到地獄?!?/br> 他有些感嘆地說,“不瞞你說,我也是在這里撿到無相的?!?/br> 你驚訝的問,“撿?” 慈彌點頭,“我活了挺久的年歲,那時是宋代,天降大旱,這里原本圍著一大片的樹林,因旱災起了山火。我們修菩薩道的,以普渡眾生為任,我便趕到了這里。可沒想到,這里的人都消失了,而土地竟然變成了一條由烈焰圍繞的巨大溝壑,溝壑中流淌著濃稠的黑色粘液。” “那就是地獄?” “只是地獄的入口。”慈彌說。 他喝了一口水,陷入了回憶,緩緩描述著當時的場景。 “這條溝壑所通向的地方,充斥著怨恨、憤怒、悲傷、痛苦,時空扭曲,異怪橫行,只是一眼便能讓人心智發瘋。 我本來想趕緊離開,但卻看見一個長頭發的少年人從那溝壑盡頭地獄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我走近一看,他容貌俊秀年輕,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左右,看氣質是貴族子弟。我連忙將他扶上了地面。 問他是誰,他只說自己法號‘無相’,又問他怎么會從那里走出來,他說,‘那道聲音教我要成佛’?!?/br> 你微微攥緊了裙角,問,“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慈彌看向你,“你心里應該清楚,這些未必與你無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