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事做盡才追悔莫及
奢華的六座商務車開在蜿蜒崎嶇的山路里,減震效果極好,相比來時的顛簸,現在一路開出去堪稱平穩。 商務車中間靠右的獨立座椅坐著無相,左邊的連排座位被胖和尚一個人占了,而你坐在后排昏昏欲睡。 胖和尚繼續磕起了瓜子兒,“現在真是變了人間啊,我跟你說啊師弟,我昨兒個從平南市過來,嚯,那里的足浴城,氣派!” “師兄去了足浴城?”無相問。 胖和尚嗑瓜子的動作猛地頓住,對他說,“保密,保密!” 司機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當地人,聞言笑著說,“平南可是我們省邊境城市,口岸貿易做得可好咧,別看城市不大,商圈里什么都有,地產開發商蓋的全是別墅,就是因為買房的都是大老板。但真論歷史,還得是西昆市。昨天慈彌師父你去的那個足浴城,再往前走兩個街道的市中心大樓,就是我們西昆的首富蓋的?!?/br> 無相一路無言,你作為鬼不好在人面前說話,只有胖和尚和司機侃侃而談。 司機見無相一直沉默,專程說,“小師父,我們這次到市區還要快四個鐘頭,要是餓了,后車廂有吃的?!?/br> 話音剛落,司機順嘴又說了句,“我看后排又沒坐人,我把車靠路邊停一下車,給你們把吃的放后排吧,方便拿用。” 坐在后排的你默默地掃了司機的后背一眼。 司機:“奇怪了,剛才怎么像有冷風吹我脖子?。俊?/br> 慈彌笑呵呵地說:“師傅你繼續開車就行,我師弟他不吃,我嘛,減肥?!?/br> “行?。 彼緳C于是放棄了停車的打算,他又通過后視鏡看了一眼車后排——那里空空蕩蕩,但皮質座椅卻微微下陷。 你察覺到司機的目光,悄悄地挪進了最里邊兒的座位。 司機:“慈彌師父,后排的座位怎么凹陷了一下又彈起來了?” 慈彌嗑瓜子的手一頓,問司機:“你昨晚睡覺沒,不會疲勞駕駛吧?” 司機:“我每天都晚上一點睡,不應該眼花啊。” “睡太晚了?!贝葟浐V定地說,“心為形役,你專心開車,今天早點睡!” 司機半信半疑地點頭,轉念又想兩個陽氣極盛的和尚在車上,不可能有鬼,于是放下了心來。 車開了一路,終于出了深山老林,進入一片田野。田野之間坐落著零零散散的幾戶人家,幾頭耕牛在田野中踱步。 田野沿著地勢起伏,向北延伸至一片高地。高地上佇立著一道山門,門前放著一對石獅,遙遙望去能看見山門后的飛檐殿宇。 慈彌一看,“這里竟然有座道觀,供奉的是哪位?” 司機不免自豪地說,“氣派吧?西昆特色,里頭供奉的是掌管地府輪回的五道將軍,不過這是去年新建成的,西昆市內的那些才是古跡?!?/br> 慈彌笑呵呵地說,“之前在山西看過五道爺的廟,他老人家業務真廣,都拓展到西南這片佛地了?!?/br> “師父應該聽過西南有地獄入口的傳說吧?五道爺也是冥界神仙,不管是佛教還是道教的冥界神,我們這里都有,現代人分不清的?!?/br> 慈彌點點頭,評價:“實用主義。” “哎,是這個道理。”司機笑著說,“不過西昆基本只能看到東岳大帝和五道爺,這也是有淵源的。西昆在宋以前又叫做沖州,六詔時期是蒙舍詔統治的地盤,沖州后來成為其中一位王的王城。據說,這位王與他的王妃感情很深,可惜王妃命薄早逝,于是他招攬四方道士要招引王妃魂魄,可惜沒有成功,很快也跟著去世了,連個孩子都沒有,王位都是由兄長的孩子繼承。不過就是因為這段歷史,這里也成了道教神仙的道場?!?/br> 慈彌笑呵呵地說,“這故事倒是有所耳聞,不過怎么現在還在建新廟?” “蒙家人建的,他們就是剛才我跟您說的西昆首富,據說他們是王族的后代,但建新廟的原因就不知道了,反正人家有錢,建十個八個全看心情?!?/br> “看來西昆這里古代文化保存得好啊。” “那可不,就剛才我說的那故事,在我們這里可出名了,現在小姑娘就喜歡聽這個。” 慈彌又磕了一顆瓜子兒,“用他們道家的道理,夫妻嘛,命理相連,要是丈夫真的沒什么問題,妻子怎會去的早?我看這個故事里的王,一定是惡事做絕了,才追悔莫及。” 他把瓜子皮丟進一旁的袋子里,拍拍手上的殘渣,對一旁的無相說,“你說是吧,師弟?” 無相沒有理他。 你默默聽著這段故事,心中一片復雜。 沒想到,你與唐玉的過去竟然會成為民間故事在這一片土地上流傳了幾千年。 真實發生的事,連你自己都因失去記憶而未見全貌,但你心里已經很明白,在看起來美好的傳說之下,關于死亡的真相一定極為殘酷。 目光不自覺看向無相的背影,你腦海里又浮現那個溫和的長發少年。 你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面對。 五道廟里,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少年坐在樹杈上,戴著耳機,百無聊賴地看著一輛六座商務車開過公路。 “蒙祈!你在樹上干什么?” 一個皮膚略黑的少年站在后院的入口。 蒙祈輕巧地從樹上跳下來,嶄新的白色球鞋沾上了一點兒灰。 鄭旭rou痛地說,“三千多塊的鞋子,少爺您是真不心疼啊。” 蒙祈走到他身邊,摘下了耳機,“什么事?” “你爸正找你呢?!?/br> “他找我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今天來這兒是祭祖的,少爺你一下車直接就玩消失,我可是找了你足足十五分鐘!哎你等等我——” 蒙祈徑直走出了這個還沒修整的后院。 他討厭這里的一切。 迷信的城市,森嚴的家規,嚴格的父親。 他不明白為什么現在還有像他們家這種如此強調血脈的家族,就連瞳孔是純黑色的都會被拿來說成是一種血脈的象征。 生物書里明明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這不過是基因而已! 踏進祠堂,一個穿著黑色衣褲的男人站在整齊排放了一面墻的牌位前。兩側分別佇立著兩個守護神仙,一個是五道爺,一個是閻羅王。 一種莫名的壓抑和陰沉彌漫在祠堂之中,讓蒙祈渾身不自在。 蒙祈目光掃了掃那一堆牌位,最上面只擺著兩個,是他們的先祖。蒙氏祖上是蒙舍詔的王族,但他們這一脈卻是被過繼給當時一位在位國王的,所以祠堂中以這位先祖和他的王后的牌位為首。 “爸爸?!?/br> 男人轉過身,俊美的臉上沉淀著年歲的痕跡。蒙祈與他有七分相似,剩下的三分在眉眼,隨了mama。 “去哪了?” “后院看風景。” 蒙厲看了一眼他這個脾氣倔強的兒子,說:“跪下。” “……”蒙祈走到墊子前,跪了下來。 可沒想到一跪下來,他爸轉身就走了。 “爸,我在這一直跪啊?” 蒙厲站在門口,“到時間我會叫你?!?/br> 蒙祈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爸關上了門,索性坐了下來,準備帶上耳機繼續聽歌。 忽然,一道嘶啞又模糊的聲音從右側響起。 “來——” 蒙祈眼神一厲,站起身拿出口袋里一串銅錢,厲聲道:“誰?!” 他看向聲音來源處,那里靜靜佇立著五道爺的塑像。 下一秒,他忽然僵立在了瞬間,頭垂了下來。 再次抬起頭,少年周身氣息瞬間變化。 他俊秀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對五道爺的塑像說,“多謝?!?/br> 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陛下客氣。” “時代過去了,不必稱陛下了?!?/br> 那聲音便說,“是,唐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