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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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輕飄飄的紙轉轉悠悠落到地上,我彎下腰去撿,口中嘀咕了兩句:“五兩不知夠買多少梅花甜糕了,你不樂意就算了。” 白畫梨聽的一清二楚,只覺有一股不滿在心中醞釀,他壓著怒氣問道:“在你心中我就值這五兩銀子?” 我打量貨物一般端詳了他兩眼,沉吟著用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自己的下巴,沖著他粲然笑道:“在我心中你一文不值。” 我以為這句話可以將男子激走,誰知他料到我會如此一般,面上竟無神色,繞過桌臺走到我面前。 他離得極近,我往后退了一步直直撞上冰冷的墻面,男子不緊不慢逼至身前,看著我悄聲道:“你可知那封求見翰之師父的引薦信就花了我五十兩的手筆,你要不要算一算,五十兩能買多少梅花甜糕?” 我倒吸一口氣,如今我身上全仰著傾城坊這點月薪過日子,白畫梨出手便是五十兩,不愧是在現代闊氣慣了的,竟能如此舍得。 我心中發憷,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說話也沒了底氣,恨不得把剛剛放狠話的自己打暈過去,也不至于現在這般尷尬:“那、那你要怎么辦?” 我rou痛地將那張字據又遞了過去:“如今我身上只得十幾兩,咱們分期付款,下個月我再還你十兩。” 他接過字據,盯著上面的字唏噓兩聲:“哎呀哎呀,你這得還到什么時候?我酒樓一日的流水都有百兩,小顧泠還得為這五十兩銀子省吃儉用,分期還清,真是讓人心疼。”末了他又補了一句:“這字練了這么久,怎的還是如此難看。” “已經好看很多了!”我氣急敗壞又將字據奪了回來,發現自己關注錯了重點,叁兩下將手中的紙揉成團丟在地上,“你想怎么辦!” 這個臭家伙,莫說五兩,竟連五十兩也看不上,我也無賴一回,干脆不還了。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白畫梨負手在我身前繞了幾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他似想到了什么,在我面前站定:“你之前既是傾城坊的伶人,現下便破例只接待我這一個客人如何?只需十次,這五十兩咱們一筆勾銷。” 聽上去似乎很劃算。 我心中已經開始動搖,白畫梨見狀二話不說立了個契約,簽上名后將紙和筆推至我面前:“記得簽顧泠的名字,可由不得你耍賴。” 我瞪了他一眼,咬牙寫下“顧泠”二字。 送走了白畫梨這個瘟神,盤點完倉庫的貨物后已經入夜,我端著那盤沒吃完的梅花甜糕往中庭走去,正趕上幾人一起用膳。 珮扇一眼便瞧見我,興奮喊道:“沐瓊,快來這邊坐。”殤止和沫澀坐在他的右邊,許陌君與他之間剛巧空了一個位子。 我在殤止身上的目光多停了一會兒,便聽沫澀道:“我坐那邊吧,那道五綹雞絲我喜歡。” 我知他是有意成全我和殤止,小聲對他說了一句“謝謝”,珮扇卻不高興了,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來。 我坐到殤止身邊,將盤中剩的梅花甜糕推到他面前:“葉禧記的梅花甜糕,味道可以,你等會兒嘗嘗?” 他幾不可聞搖了搖頭,往珮扇身上甩了一個眼神。 我只好再不提那盤精致的點心,專心吃飯。 許陌君坐在我右手邊,看我對殤止關懷備至愈發不悅,眉間的褶子都能夾死一只蒼蠅。他是粘人極了的,今日只要動些手腳便被我警告,心中又是委屈又是不甘,將脾氣全發在了飯菜上。 飯后許陌君氣沖沖走了,沫澀也識時務的悄然離開,我把那盤梅花甜糕拿到珮扇身前:“喏,你喜歡吃的。” 誰料對甜食一向來者不拒的男子動也不動:“我不喜歡梅花的味道。” 他撇撇嘴,起身便想離開,我也不在意,坐回殤止身邊,拿了一塊遞至他唇邊:“他不要,這可怪不得我。” 殤止無奈地將那塊莓紅含到嘴里,另一邊的珮扇看見這一幕更是氣紅了眼睛,急沖沖說道:“沐瓊,你太過分了!” 他說完便氣惱地跑了出去,殤止也站起身,不知怎么辦才好。我本想不管不顧,但又見不得殤止為難,端著那僅剩一塊糕點的花口盤追了出去。 著葡紫衣袍的男子并未走遠,反而像等著別人找來似的蹲在墻角,他大概是怕別人看不見他,還特地選了一處掛著燈籠的角落,我失笑,走到他身邊彎腰將梅花甜糕遞了過去。 他將頭轉至一邊,只聽我道:“這可是葉禧記冬日限量的梅花甜糕,酥而不膩,齒頰留香,珮扇小公子,你真的不嘗嘗?” 卻聽珮扇奶聲奶氣兇道:“不吃!” 我裝出一副要走的模樣,敲鑼打鼓半天結果真惹惱了這個素來放縱恣意的少年,他起身惡狠狠推開我,哭著道:“你走,你走!” 他隨意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反正你心中只有哥哥,從來沒有其他人!” 我無語凝噎,心中五味雜陳,想到因我一句話便臉上帶傷出門的祀柸,想到為了助我與殤止在一起出謀獻計的白畫梨,想到一心全在我身上討我開心的許陌君,想到一直在身后默默支持著我的沫澀,還有眼前這個肆意落淚的男子,一時思緒混亂,不知該如何反駁他。 珮扇鼻尖發紅盯著我看了半晌,似要等我一個回復,燈籠的火光照在他眉心那點朱砂上,燒得我胸口火熱,我向他走近一步,啞聲道:“我心中有你們的。” 他有一瞬的錯愕,接著面上顯出柔和欣喜的神情,下一秒又板住臉:“果真嗎?” 果真嗎? 他見我不說話,主動拿起最后一塊梅花甜糕,嘆息道:“我知你心中有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