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再見,真緒。
黑澤陣是十一歲認識大道寺真緒的,那年,她十二歲。 “你的頭發是怎么回事?”真緒好奇地湊近黑澤陣,那時他還留著利落的短發,“怎么是白色的?你是混血兒嗎?” 黑澤陣往旁邊走了幾步,避開她的接近。 但真緒孜孜不倦地sao擾他,臉皮之厚,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我可以叫你阿陣嗎?你可以叫我真緒。你的頭發真的好漂亮。”她端著餐盤坐到他的身邊,自來熟地和他攀談起來。 黑澤陣站起來,端著餐盤往旁邊坐了幾個位置。 真緒也站了起來,端著餐盤,又坐了他的身邊。 真的服了。黑澤陣麻木地用勺子舀著米飯,送進嘴里。這家孤兒院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那時,這家孤兒院還沒有成為組織里的都市傳說,選拔的規則,也沒有那么完善。 孩子的年齡大小不一,從剛滿月,到十六歲,分布零散,都是失去父母的組織二代,時不時從全國各地的孤兒院被送到這家孤兒院。 一開始,組織只是不想讓組織二代被組織外的家庭收養,泄露組織存在的秘密,所以在孤兒被送到當地的孤兒院后,組織會安排組織員工收養這些孩子。但組織員工連自己的孩子都養不好,又怎么可能好好養別人的孩子?恰巧,一家孤兒院的院長會定期拜訪收養家庭,便發現了不對。這樁虐童案在當時如此轟動,差點把組織的面紗揭開。 之后,組織學聰明了。他們重點投資了幾家孤兒院,把所有死了父母的組織二代送到那里。如果有家庭看中某個孩子,想要領養,由組織員工擔任的孤兒院院長就會說,這個孩子已經被其他家庭看中了。 然后,這家孤兒院就把這個孩子送到組織投資的其他孤兒院。 而黑澤陣和真緒,都經歷了這樣的過程。 “原來如此!”真緒坐在黑澤陣的旁邊,他們正在做手工,“你長得好看,又安安靜靜的,如果我是收養家庭,也會選中你吧。” 這個只看外表的蠢女人。黑澤陣冷漠地編著毛衣。 “不過,這里可比其他孤兒院要難受多了。”真緒壓低聲音,湊到黑澤陣的耳邊,“河村夫人可壞了,犯了錯就會把你關進禁閉室,我聽說那里可難熬了。” 他待過禁閉室,所以沒覺得這里和他上一家孤兒院有什么區別。不過,聽她的口吻,她待的上一家孤兒院竟然沒有禁閉室,真是幸運。 “你看,我們在這里還要編毛衣,電視上說,只有監獄才需要編毛衣,然后把毛衣賣出去。” 這樣嗎?原來編毛衣不是必學的功課。他以為,編毛衣就像國文、英語和數學,是每個人都要學會的技能。 真緒就像一只小麻雀,嘰嘰喳喳的嘴巴不停,活潑、生機勃勃。漸漸地,黑澤陣也習慣了她的存在。 “我真的好喜歡你的頭發!”真緒總是冷不丁靠近他的臉,盯著他短短的頭發,“真的好漂亮的銀白色,如果留長了,就像審判者月,你看過嗎?《魔卡少女櫻》。還有殺生丸!《犬夜叉》。啊啊啊,他們也是冷冷的性格,你也是冷冷的性格。” “吵死了。”黑澤陣被視野里她突然放大的臉嚇了一跳,愣了一秒后,就快速往旁走了幾步,躲開了她。 但她不在意他的冷淡,又緊緊跟了上來。 “你真的不試試留長發嗎?一定會很好看的。當然,現在也很好看。” 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但他沒有再甩開她。 真緒很會交朋友。 “這是弘樹前輩。”真緒拉著另一個男孩,介紹給黑澤陣,“但是你可以像我一樣叫他阿樹,阿樹,這是阿陣。” “你好,阿陣。”阿樹對黑澤陣笑了笑,“很高興認識你。” 黑澤陣皺了皺眉:“不要叫我阿陣。” 阿樹愣了一下,真緒連忙打圓場:“哎呀,阿陣比較慢熱啦,我之前也花了好長時間,才和他成了朋友。” “這樣啊。”阿樹又笑了,他已經十六歲了,比較成熟,“看來是個大工程呢。” 幾個月后,二十叁個孩子被河村夫人領到了地下室,年齡在十二歲到十六歲之間,包括黑澤陣、真緒和阿樹。 在拿刀和手電筒的時候,黑澤陣已經預感到了什么,他轉頭,看向真緒。 真緒也看了他一眼。 河村夫人開始宣布規則。 當聽到只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去時,黑澤陣垂下眼簾,握緊了刀柄。 但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真緒。 真緒沒有看他,她看著阿樹。 河村夫人宣布完規則,正準備轉身離開時,阿樹突然開口了。 “我拒絕參加。”阿樹說,“這才不是什么選拔。我拒絕殺死我的朋友們,只為成為那唯一一個活下去的人,或者享什么狗屁榮華富貴。” 河村夫人又驚又怒地看著阿樹,還帶著點懼怕。 阿樹看向真緒,真緒眼里閃著光,對他點了點頭。 兩個保安向阿樹走來,而阿樹舉起刀:“朋友們,我們手里有刀,和我沖出去,我們都能活下來。” 然后阿樹就沖了出去,真緒歡呼一聲,一手舉起刀,一手抓住黑澤陣的手臂,拽著他就跟著阿樹沖了出去。 有這叁個人打頭,其他二十個孩子,也跟了上去。 他們如潮水般涌向那扇大大的鐵門,河村夫人被撞得摔倒在地上,保安根本控制不住局面。 一個孩子被保安抓住,她大叫:“救命!” 阿樹停住腳步:“我們去救她!” 然后幾個靠得近的孩子撲到保安身上,用刀去扎保安。 保安手一松,那個被抓住的女孩就被一個男孩拉著從保安懷里拽了出來,然后一群孩子呼啦啦就往樓上跑去,二十叁個,一個都沒落下。 到了一樓,大家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全部的眼睛看向阿樹,阿樹想了想,說:“我們要離開這家孤兒院。” “離開孤兒院!”有人喊道。 真緒也開始喊:“離開孤兒院!” 黑澤陣沒有喊,他的手臂還被真緒拉著,已經完全懵掉了。 然后他們就浩浩蕩蕩地向前院的鐵藝大門進軍。 大門被鎖住了,孩子們就用刀去割鎖鏈,但刀再鋒利也隔不開鐵制的鎖鏈。阿樹和真緒嘀嘀咕咕商量了一會兒,轉身對其他人說:“我們一部分人去車庫,開輛車出來,把門撞開。一部分人去廚房或儲藏室,找可以切割的工具。大家不要落單。現在了解汽車的人跟著真緒走,其他人跟著我走。” 于是孩子們分成了兩波,一波跟著真緒,一波跟著阿樹,真緒已經不拉著黑澤陣的手臂了,改牽著他的手了。 他們到了車庫,真緒拿石頭打破車窗玻璃,把手伸進去,在里面摸了半天,終于把汽車門打開了。 她坐上汽車,開始研究怎么啟動,還沒研究明白,就聽到建筑物里傳來槍響。 真緒和黑澤陣對視了一眼。 “快逃!”黑澤陣拉住真緒的手臂。 “不。”真緒說,“這時候不能逃。” 但已經有孩子從車庫往外跑了,然后陸陸續續更多孩子往外跑了。 于是黑澤陣把真緒從車里拽了下來,兩個人跟著其他人逃到后院,躲進圍墻下的矮灌木林里。 真緒開始哭,黑澤陣抱住她,按著她的頭,壓在胸口。 “別哭了,安靜。” 槍聲停歇,真緒已經穩定住情緒,不哭了。 喇叭聲在孤兒院里響起,先是調試聲音的電流聲,然后是河村夫人的聲音,她說:“經過商議,組織決定中止選拔,剩下的人,半個小時內在前院集合,之前的事,組織既往不咎。” 喇叭聲音消失,孤兒院里陷入一片死寂。 一開始,黑澤陣和真緒都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黑澤陣說:“我們出去吧。” “不!”真緒的聲音充滿了害怕,“他們不會遵守信用的。” “我們不出去,留在這里也會被發現,孤兒院是逃不出去的。半個小時后,沒有出現在前院的人應該都會被殺死,還不如相信他們。” 真緒又開始哭了,黑澤陣靜靜等她哭了一會兒,就強硬地把她拉出了灌木林。 起義就這樣失敗了。 那一次事件后,孤兒院里只剩下叁十一個孩子,九個孩子去過地下室又起義逃了出來,二十二個孩子沒去過地下室,卻看到拿著刀的起義軍穿梭在走廊里。有些孩子被起義軍說服,加入了他們,然后被一視同仁地掃射。去車庫的那一批人幸運地沒有撞上帶著槍的保安,但有些人一直躲在灌木林里,也被抓出來殺掉了。 阿樹死了,他帶著起義軍和幾個十二歲以下的孩子穿過走廊時,迎面遇上配好槍的保安,被一槍打中腦袋。當然,就算他沒在混戰中被打死,孤兒院也不會讓他繼續活著。 選拔真的被取消了嗎?沒有人知道。但鐵門通上了電,圍墻旁的灌木林也被鏟除,種上了一批更新更密的矮灌木林,人很難鉆進去,就算強行鉆進去,也會被粗硬的枝葉刮擦到流血,就像千根針劃過皮膚。 而真緒,變得沉默了。 她又被關進了禁閉室,出來時,整個人都蔫耷耷的。 “你不要再頂撞河村夫人了。”黑澤陣勸真緒。 “我沒有頂撞她……”真緒的聲音很沙啞。 她當面罵河村夫人,不是頂撞是什么? 黑澤陣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既沒法傷害到對方,還讓自己很痛苦。” “你不懂。”真緒低下頭,坐到了地上。 是啊,他是不懂。 阿樹肯定懂她,但阿樹死了,而他還活著。 真緒白天總是很困。 有一天,她編著編著毛衣,頭一低,就睡了過去。 黑澤陣眼疾手快,扶住她的額頭,不讓毛衣桿把她的臉戳出個大窟窿。 “你怎么了?”黑澤陣壓低聲音,“幾個月了,你都這樣,你晚上沒睡好嗎?” 真緒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左右,湊近黑澤陣的耳邊,也壓低聲音。氣流吹進黑澤陣的耳道里,又潮又熱,癢癢的,讓他想撓又不敢撓。 “我有個秘密,今晚十二點,我們在后院棗樹旁見。” 深夜十二點,黑澤陣等在棗樹旁。 過了半個小時,真緒才出現,風風火火,一溜煙跑過來。 “抱歉抱歉,”她氣喘吁吁地說道,“美姬一直沒睡著,我等她睡著了才敢出來。” “沒關系。”黑澤陣說。 真緒拉起黑澤陣的手,然后哎呀了一下:“你的手好冰啊。” 黑澤陣松開手:“我沒事。” 他的手藏在背后,不斷摩擦著衣服。 太冷了。 但真緒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她雙頰泛紅,眼中燃燒著火焰,亢奮極了。 “你快看這里。”真緒蹲在某一處新的矮灌木林前,撥開枝葉,就鉆了進去,“阿陣,快過來。” 黑澤陣猶豫了一下,就跟著她鉆了進去。 真緒指著墻角一個小小的洞。 “你看,這里有個洞,他們把灌木林移走的時候被我發現的。” 黑澤陣吃了一驚,他試探性地把手伸進這個洞,發現這個洞只有一個手臂那么長,一個手腕那么寬。 黑澤陣無語了:“這只是一個老鼠洞,甚至沒有通到墻對面。” “那也是洞啊!”真緒強調到,“我一開始也是這么想的,后來我想,這里有個現成的老鼠洞,說明這里的土質可以挖洞,為什么我不在這個基礎上把它挖成可以鉆一個人過去的狗洞呢?” 黑澤陣沉默了:“你要挖到猴年馬月?” “一點點挖,總能挖出去的!”真緒的臉頰上飛起玫瑰色的紅暈,美麗極了,“我每天晚上都來這里挖,就算我挖不出去,我把這個老鼠洞挖成兩個老鼠洞的大小,以后的人就可以挖成叁個老鼠洞、四個老鼠洞、五個老鼠洞,一直挖到挖出去為止。” 黑澤陣覺得這是異想天開,癡心妄想。 “你在這里挖,還不如苦練翻墻翻出去呢。” 真緒苦笑:“圍墻頂端上插著的鐵刺也通了電。” 黑澤陣大吃一驚:“你竟然真的試了。” “是啊,我試了。” 過了一會兒,黑澤陣問真緒:“那你用什么挖呢?” 真緒不好意思地從袖子里拿出一把勺子,勺子頂端已經磨損到看不出勺子的形狀,勺柄折了過來,和原來的水平方向成叁十度角。 黑澤陣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怎么可能挖的出去? 似乎讀懂黑澤陣在想什么,真緒激動起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笑?” “我沒有。”黑澤陣拒不承認。 “你就有!”真緒說,“你真的覺得選拔中止了嗎?我不這么覺得。” “我也不這么覺得。” “那就應該想辦法逃出去!” 黑澤陣不說話了。 逃出去?怎么可能?就算逃出去了,不會被組織抓回去嗎?就算逃出去了,他能做什么? 還不如想想,如果選拔重新開始了,該怎么獲勝。 但是……他忍不住又看向真緒。 如果選拔重新開始了,也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陸陸續續地,一些新的孩子被送了進來,都是十二歲到十五歲的年紀,沒有十六歲了。 頻率太高了,和之前不一樣。 黑澤陣開始留心,他數了數十二歲以上孩子的數量。 十九個了。 他覺得非常不妙。 真緒也覺得非常不妙。 有一天,他們碰到一起,說了這件事。黑澤陣問真緒:“如果選拔真的開始了,我們該怎么辦?” 真緒沒有說話。 于是黑澤陣繼續說了下去:“選拔不可能只持續一天,要殺到只剩下最后一個人,肯定會有人躲起來想要撿漏,而我們那時候是下午進去的,如果這次也是下午,肯定會出現需要入睡的情況。” “那你說怎么辦?”真緒冷不丁地出聲。 “兩個人結伴,輪流守夜。” 真緒盯著黑澤陣的眼睛:“那最后只剩下那兩個人,怎么辦?” 黑澤陣也看著真緒的眼睛,她有一雙明亮、活潑的漂亮黑眼睛。 他說:“那兩個人決一勝負。” 真緒轉頭就走。 真緒又被關進了禁閉室。吃飯的時候,她突然大罵河村夫人,黑澤陣連忙捂住她的嘴,卻被她一口咬在手上。 “你想挨打嗎?”河村夫人怒氣沖沖。 “你有本事把我關進禁閉室啊?”真緒挑釁。 于是她就被關進了禁閉室。 再出來的時候,真緒看到黑澤陣守在禁閉室外。 “你怎么在這里?”真緒問。 她的精神狀態比之前從禁閉室里出來的時候要好。 黑澤陣深深看向她,沒有說話。 于是真緒主動拉起他的手,就像之前那點不愉快沒有發生過一樣。 “走吧。”她說,聲音沙啞無比,“我要去喝點水,吃點東西,然后洗個澡。” 她的手指甲有些斷裂和磨損,里面全是土。 她沒有告訴他,她在禁閉室里做了什么。 她是故意進禁閉室的,只為在地上留下一行字,指示那個洞的方位。 后院 棗樹 右 叁米 圍墻下 洞 挖掘中 她是逃不出去了,但或許,有人能逃出去。 她相信會有那么一天的。 一個月后,選拔再次召開。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這一次,組織只挑了十叁歲到十五歲的孩子。十六歲,太大了,不服管教。十二歲,太小了,白白損耗。而且,組織不再往這家孤兒院送十二歲以下的孩子,這家孤兒院用來選拔的目的,變得更加明顯。相應地,那些未滿十叁歲還沒參加選拔的孩子,也會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內幕,從而在之后等待選拔的兩年里,如溫水煮青蛙般被磨平反抗的意志。 二十個孩子被送進地下室,真緒和黑澤陣站在一起。 這次來了五個保安,都配了槍。 河村夫人剛宣布完規則,就逃也似地離開了地下室。 五個保安舉著槍,也慢慢退了出去。 門一關上,真緒和黑澤陣就對視了一眼。 他們開始動了。 那年黑澤陣十四歲,大道寺真緒十五歲。 黑暗中,他們面對面站在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他們身上都掛了彩,還好,沒有致命傷。 真緒看著黑澤陣,黑澤陣也看著真緒。 “沒有別人了。”真緒說。 “是啊。”黑澤陣說。 “要再巡邏一次嗎?” “不用了,”黑澤陣說,“我們已經搖過鈴了,沒有人出現。” “他們可能躲起來了。” 黑澤陣看向真緒,強調道:“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過了一會兒,真緒說:“好吧,那我從這扇門出去,你從那扇門出去,等我們再次相遇,就決一勝負吧。” 黑澤陣說好。 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睛,各自一步一步往后退去,退到門邊上,空著的手往后伸,背著打開了門。 他們退出了門,站在了走廊里。 他們把門關上。 黑澤陣看著關上的門,真緒也看著關上的門。 要轉身離開嗎?等著在迷宮般的地下室再遇? 不,他不想等那么久,她也不想等那么久。 他猛地把門打開,她也猛地把門打開。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個人沖進房間里,看著彼此,心中了然。 他們都選擇了一樣的策略。 他們舉起刀,揮向對方。 不是他死,就是她死。 刀刀見血,刀刀致命,他躲開,她進攻,他進攻,她躲開。 最后,他把她撲倒在地上,用雙腿和右手鉗制住她,用身體壓著她。 她的肺被捅了一刀,已經是強弩之末。 “動手吧,阿陣。”她看著他的眼睛,是綠色的眼睛啊。 他也受了很重的傷,血滴在她的臉上。 他也看著她的眼睛,黑色的眼睛。 不再明亮、不再活潑,開始渾濁、開始黯淡。 “再見,真緒。”他說。 他舉起刀,扎進了她的心臟。 大道寺真緒死了。 她的眼睛還睜著,死死盯著他,就像她生前一樣倔強。 他把刀拔了出來,丟到一邊,鮮血就噴射到他的臉上。 他伸出手,手上還沾著血,就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才莊重地、慢慢地合上了她的眼睛。 他靜靜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把她的尸體抱到了懷里,就像當年躲在矮灌木林里一樣,把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摸著她的黑色長發。 再見,真緒。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