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放我出去!
禁閉室沒有窗,沒有燈,只有一張床,和一個馬桶,門的下方安了一個可以左右移動的長方形隔板,用來送食物,但只能從外面拉開。 這是蹲監獄吧?監獄都比這條件好! 愛子躺到床上,把薄薄的被子裹得緊緊的,假裝和明美睡在一起,被明美摟在懷里。 第二天,愛子是被隔板拉開的聲音吵醒的,光線照了進來,送進來一杯水,上面放了一塊面包。 沒等她反應過來,隔板重新拉上,唯一的光就消失了。 愛子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爬起來,走到門前,先吃面包,再喝水。 然后就無事可做了。 黑暗,純粹的黑暗,字面意義上的黑暗,沒有一絲光線。 寂靜,只有她的房間,沒有其他人,沒有其他聲音,仿佛天地間只剩她一個人。 愛子試圖睡覺,睡了一會兒,醒過來后,就睡不著了。她盯著漆黑的天花板,感覺自己要發瘋了。 要發瘋了、要發瘋了。她在房間里焦躁地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用腳丈量著房間的角角落落,房間不大,很小,真的很小,她開始捶墻,用拳頭去砸。 “有人嗎?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她。 時間失去了意義,愛子咬著指甲,躺在地上、坐在床上,等著送食物的人再次出現。 但她等啊等啊,就是等不到。 她開始玩杯子,是塑膠做的杯子,摔不碎、捏不動。 她躺在地上,讓杯子倒立在額頭上。她站在房間中央,用腦袋頂著杯子。她開始走路,試圖保持平衡,不讓杯子掉下來。 她把杯子扔在地上。 “我要出去!”她又開始拍門了,“放我出去啊!” 好餓啊,好渴啊。 愛子躺在床上,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睡覺睡覺睡覺。 隔板被拉開,愛子撲到地上,死死扒著隔板。 “什么時候放我出去?我要待多久?” 光照了進來,她如饑似渴地把臉湊近那小小的長方形窗口,感受外面世界的明亮和刺眼。 送食物的人沒有回答她,只是丟進來一塊面包,還掉在了地上,愛子剛剛撿起來,隔板就被拉上了。 連水都沒有。 發瘋了、發瘋了。她在房間里跳來跳去,對著空氣打拳,用額頭撞墻,用拳頭捶墻,跳到床上再跳下來,不斷按馬桶的抽水鍵,聽那咕嚕咕嚕的聲音。 要死了,要死了。她開始尖叫、開始大喊,直到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盡,倒在床上。 睡覺、醒來、睡覺、醒來。 一切都是黑暗的,黑暗的。 “我要出去!”她拍著門,“讓我出去!” 好崩潰、要發瘋了、真的要發瘋了。 “讓我出去!”她絕望地哭泣,“我錯了,放我出去,求求你們了。” 如果人生被困于方寸之間,被囚于黑暗之中,沒有視覺、沒有聲音、沒有人陪伴、沒有人說話、該怎么存活呢?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要用塑膠做杯子了。 因為摔不碎、捏不動啊。 她開始找事情打發時間,她哼著父母小時候經常唱的兒歌,靠在墻上,用杯子邊緣在地上刮來刮去,堅硬的水泥地,竟然慢慢被刮出一條凹槽。 烏鴉啊,為什么歌唱 因為在那高山上 有七個最可愛的孩子等著她回家 等著她回家 最可愛,最可愛的七個孩子,等著她 多可愛,多可愛的七個孩子啊 看一看,走去看一看,就在遠處高山上 你可以看見鳥窩里面七個孩子等著她 最可愛,最可愛的七個孩子,等著她 多可愛,多可愛的七個孩子啊 隔板再次被拉開,她又撲到隔板前,面包被扔了進來。 “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對不起,放我出去吧,求求您了。” 她開始流眼淚,因為習慣了黑暗,所以光線過于刺眼。 隔板被拉上。 發瘋啦、發瘋啦,她把自己悶在被子里,用頭去撞馬桶蓋。 殺了她算了。 她自己下不去手。 真是活不下去了。 精神大崩潰,陷入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沒有力氣、沒有食欲、什么也不想做,只能躺在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 不知道日夜,不知道時間。 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出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出去。 要是有個期限就好了,要是知道要待多久就好了。 看不到希望,沒有盼頭。 熬不下去了。 “jiejie,我真的想出去。”她側躺在門前,摳著隔板,對著外面的世界說話。 “我真的要發瘋了,我要死了,我崩潰了,我受不了了,我一秒也待不住了。” “我要出去!” 誰來救救她? 赤井秀一,你在哪里?jiejie讓我去找你,你在哪里? 你能來救救我嗎? 你為什么不來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崩潰了!! 天殺的組織,天殺的赤井秀一,天殺的琴酒,天殺的河村夫人,天殺的哲也,你們都該死!該死! 這個爛透的世界,都給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精神衰落了,陷入一種瘋癲的狀態,絕望,又哭又笑。 jiejie,你要我自己活下去,但我活不下去了。 我想去死。 她一頭撞在馬桶蓋上,暈了過去。 醒來以后,還是黑暗的世界。 隔板又拉開了,她捂著流血的腦袋,費力地爬過去。 還沒等她爬到門邊,隔板拉上,光又消失了。 半夢半醒,分不清是睡著還是醒來,她已經很久不做夢了。 她摸著地面、摸著那條被她刮出的凹槽,摸啊摸啊。 往旁邊摸、往墻上摸,堅硬的水泥地、堅硬的水泥墻。 她摸到了另一條凹痕。 有橫、有豎、有弧度。 她摸啊摸啊,摸出了那個痕跡: 美姬 她躺在地上,靠在墻邊,摸著那兩個字。 美姬,美姬,美姬。 她默默念著。 美姬,是一個女孩的名字。 美姬,你是誰? 美姬,美姬,美姬。 美姬,應該是個文靜美麗的女孩子,齊劉海,長長的黑色頭發披在肩上,眼睛又大又圓,睫毛長長的,坐在椅子上,小腿一定會乖乖得并在一起,像世家小姐,像公主。 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愛子不斷摸著這個名字,又不敢摸得太用力,怕把字磨花了。 美姬,美姬,美姬。 是誰在這里刻下了這個名字呢? 是之前被關在這里的人嗎? 美姬,又是這個人的誰呢? 是他喜歡的女孩嗎? 是她的jiejie,或meimei嗎? 而之前被關在這里的人,又去了哪里呢? 美姬,又去了哪里呢? 她往旁邊摸去,果然,又摸到了其他字。 小雅。 她在心里念著。 弘樹。 她慢慢地摸,持續不斷地摸。 阿陣。 彩香。 花梨。 隔板打開,面包被送進來,愛子卻沒有動。 原來,禁閉室里關過很多很多人,他們都和她一樣,瘋狂、崩潰、絕望、痛苦,他們躺在地上,麻木地看著天花板,然后用那個摔不碎、捏不動的塑膠杯子,在堅硬的水泥墻上,刻下一個又一個名字。 就在墻角,離地面幾十厘米的高度,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絕望的痛苦的孩子,用杯子邊緣,一點一點劃出痕跡。 持續不斷地刮著,一筆一劃。 一筆一劃。 她還摸到了“mama”,還摸到了“爸爸”,還摸到了“jiejie”,還摸到了“哥哥”。 “mama”,是最深的刻印,足有一個指甲蓋那么深,無數的人,加固著這兩個字,無數的人,反反復復地刮著、劃著、刻著,將自己的思念、將自己的寄托、將自己的支撐、將自己的依靠,將自己活下去的動力和勇氣,刻在了墻上、刻在了地上、刻在了堅硬的、冰冷的、亙古不變的水泥上。 她并不孤獨。 那些曾被關在這里的人,穿越時光,來自不知多久的過去,通過一個又一個名字,出現在她的身邊。 他們陪伴著她,先來者鼓勵后來者,他們的一部分,被永遠留在這里。 她并不孤獨。 那些刻下名字的人、那些被思念著的名字,熙熙攘攘,如一個個幽靈,擠在這間小小的禁閉室里。 她拿起杯子,找了一塊空白的墻面,開始刻自己思念著的名字。 明美。 她吃著面包,慢慢刻著,于是時間不再漫長、孤寂、看不到盡頭,房間不再黑暗、幽冷、充滿絕望。 明美。 jiejie。 一筆一劃,一筆一劃。 比水泥更堅硬的是人心,比水泥更長久的是愛,只有愛亙古不變,只有愛穿越時光的長河,被永遠留下。思念、希望、勇氣,美好的事物會戰勝黑暗,戰勝痛苦,戰勝邪惡。 人類永遠不會被打敗。 你聽到了嗎?那回蕩在禁閉室里的希望之歌?你聽到了嗎?那穿越時空的思念? 我既來此,必將永存。 被關在禁閉室里的絕望的人,刻下了自己的存在。 而那些名字,也被永遠留在了墻上。 明美。 志保。 jiejie。 mama。 爸爸。 從最黑暗的角落里,開出了最美的愛之花。最微弱的光,也成為了太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