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第一章空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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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煩大人為我費心,但我已嫁予您為妾,豈能貿然返回娘家?”我拒絕晴孝的好意,既決定演過這一遭,用以矯飾的淚水亦撲簌簌下落。 土岐晴孝用懷紙替我拭淚,復撫摸起我的臉蛋,這次我沒有躲開。 “過陣子恐怕要再帶你去京都一趟。” “可大納言大人還有什么余的安排?” 我的右手向上遷移,扣住他的手背,中斷自己給予他的溫柔施舍。土岐晴孝的手跟大多數武士一樣,那長期持握兵器的虎口處生著幾層硬繭。 “現下東國雖難得有了安穩日子,但西國諸大名皆在按兵不動。在我看來,他們與如今的今川作對確為自不量力。然大納言為在警醒武備的同時給予西國以威懾,復籌劃近期在上方開辦閱武比試種種。所謂閱武,不光為著檢驗軍隊,大納言還會邀請盟友和手下眾多有頭有臉的武士互相切磋技藝,身為盟友的我自然也受邀在列。” “大人勇武無雙,定必會令諸君折服不已。” “不,雪華,我倒非在為此而煩憂。毋寧說今川手下的那些老臣根本不能稱得上是我的對手。” 晴孝自我腰際處提起一縷頭發,纏繞在手中把玩。此刻鏡中反射出我二人的神色,他那自鳴得意的面孔仍舊挺討人嫌。 “如今最受今川純信寵愛者,并非輔佐他家幾代譜代武士,協助他上洛的盟友和臣服于他的領國也并未受其推心置腹的優待。大納言胸中正打著十足算盤,他是真瞄準那天下人的寶座。想我父親業已年老,對于兆載永劫的統一之路并無幾分興趣,眼下為圖領國安寧,且甘心做今川家的陪襯。” 晴孝大人的野心恐要比多年前的北條勝彥更旺盛,不,這已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可世上能制衡他的家伙大有人在,我深知他的風頭不過也就這么一時。在這動蕩的亂世中,何人敢說自己能主宰萬世永劫呢?人的性命也不過短短幾十載罷。 “與那被滅掉兩次的北條相比,我們的處境還算幸運。土岐家先代也曾與相州北條氏交好,父親大概是對北條家的末路深感惶恐,才決心尋求來之不易的安逸,平穩度日。然而北條氏已東山復起,那家如今的家主正是大納言的親侄,也是深得其寵信之人。此人用了短短三年的時間就收復相州失地,還將曾經的領國全部交由今川氏處置,更是在其后極速吞并難攻不下的信州。他立下如此軍功,卻只享受區區十六萬石領國,難怪大納言會十分器重他。在我看來,這個年輕小子是決心做天下人手中的一柄利刃吶!大納言怕是要在本次洛中比試上讓他沒有吃過敗仗的侄子給諸武門一個下馬威,好警示各位臣下‘爾等要如北條那般對吾抱有赤忱丹心’。” 鏡中的晴孝再度蹙眉,勾著我發絲的手也耷拉下來。他嘆了口氣,我少見他這般神眷憂思,原因竟是因為她的存在。 因她而造成的種種現狀委實讓我啼笑皆非。據說她在侵攻信濃時,遭到信州凈土教團的猛烈反抗,以前那些對付過信濃國的大名都不敢公然與仁心仁聞的寺方作對——這是忤逆人心的做法,所以信州這塊肥rou才會遲遲沒人敢動刀。而她卻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火燒佛寺,屠殺反抗她的僧兵,這一切甚至沒經過今川純信首肯。今川軍內部似乎都認為先斬后奏的她會受到主公嚴厲處置,但她如此做法正順循純信心意,乃替寬仁治國的純信背下一身罵名。 “大人不必擔憂,那北條家的大人既為大納言親侄,會讓他出一出風頭也是應該。您曾為今川上洛事立下汗馬功勞,諒必大納言大人該對此銘感在心,又怎會貿然質疑土岐家的忠義呢?” 我說了些自己最為擅長的奉承話,土岐晴孝這才舒展眉頭,再度同我聊起一開始便要說的正事。 “這次去上方,我決定依然帶你同往。但怕你往返奔波勞形苦心。你要是不樂意,我便帶享子去。只是寅丸這孩子就要拜托你照看一陣子了,正巧他也吵嚷著要到你身邊來。” “我自然是愿意去的。” 這是難得的機遇,我當然不會推脫。上次二條宴饗,包括大納言在內的諸國大名皆對近江少將晴孝的妾室贊賞有加,這必然使素好臉面的晴孝嘗盡甜頭。要讓他在更為重要的閱武中與自己年老色衰的正室夫人攜手,他內心大概也是百般不愿。遑論結發妻子云云的,像土岐晴孝這樣的男人,看待自己的女人就好比看待佩刀的成色。光華奪目的儀式刀具,其價值卻要遠勝斬敵無數的無名刀。況乎,在世間的男人眼中,女人都是自己身邊的擺件,哪里要靠她們應敵呢。 不過若是真有用女人為自己立威鋪路的男人,或是依靠買賣女人的身體從中獲利的男人,在我眼里他們比無惡不作的流寇還要丑陋,我唯獨冀望著他們迎來毀滅的那一日。 說來我也還未正式見過她,不知她看到今時今日的我應作何感想。我們在多年前就有了無可否認的肌膚相親,在那時我就知道,所謂綸音佛偈于她而言俱為虛無縹緲之物。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讓我覺得難以把控。她一面能在我身前卸下所有防備,另一面又像北條勝彥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我決定先不殺她,當然也不會讓她脫離我的掌控,只是我會找到更為合適的機會。 到了閱武當日,我與晴孝從暫宿的四條出發,帶著一應武士仆從早早驅入二條的大納言邸。大納言命人將各個廂房與書院布置停妥,以供諸位賓客歇息。閱武的場所設在二條院的庭園中,此時即將立春,園中紅梅滿開,化雪之后香氣愈濃。宴饗之所則設在北面緊鄰庭園的廣間,格門與妻戶皆啟開,整飭的簾子徐徐垂下,奈何室外的冷風颼颼灌入簾中,這天氣可算不上幾多雅致。 大納言請來了將軍——此乃理之當然,盡管將軍如此只是個任人擺布的人偶。忖度將軍晚些時候才會與大納言一道入席,我和晴孝只能先在這里和陸續前來的賓客互相寒暄消磨時間。 “這兒挺冷的,你不妨先去哪個點著火盆的廂房里歇息。” 晴孝和佐佐木若狹守談罷,接著扭頭關照起身邊的我。我拒絕了他的好意,只因我已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下女呈來菓子與熱茶,我剛端起溫暖茶杯,便見一隊武士攜駕籠,由那邊的渡橋往主殿來。 “那是北條家的隊伍。” 說話者是畠山中將,我順其目光看去,眼中赫然闖入那再熟悉不過的黑白三鱗紋旗。今日是個無風的好日,然騎在馬上的她的裳裾也跟指物旗一樣左右擺動著。她穿著葡萄色的直垂,配一頂未懸繩的侍烏帽子,身為女子的她自然眉目雋秀——這時世人間還流行著好男風的情趣,故而那面孔立刻吸引了太半視線。她騎馬走在最前,至殿前幾間外終翻身下馬,俄頃,又有一名我從未見過的女性從駕籠上下來。她與那年輕女人并肩而立,兩人領著身后的幾名侍者款款走入廣間。 “真彥大人,看您如此風塵仆仆,您這是剛從信州趕來嗎?” 她的衣衫沒來得及規整,腰間的佩刀蹭亂了褲袴。女人也覺察到這細微紕漏,“請您且等等”,這么呵止她后,竟屈身親手替她整弄衣物。廣間中人俱被此景驚煞,我身邊亦有人嘖嘖稱贊。蓋因他們眼中的年輕武士正對自己的妻子笑哩。或許于眾人而言,她二人誠然是對再般配不過的恩愛夫婦罷! “嗯,松本城剛剛竣工,我在信濃還有要事處理,一來二去就耽擱了。” 畠山家的中將似乎與她很熟絡,她應答如流,身邊那位女子也落落大方。我與晴孝同坐于席間,她還沒向這邊看來,不然她臉上淡然的神色馬上就要煙消霧散。 奈何該來的總是要來,她身邊的女子與若狹守夫人攀談以后,二人又一道挪至離若狹守最近的土岐晴孝身前。我隨晴孝站起同她攀談。不知她是何時出現異樣的,但當我終于凝視著她的臉孔,她那驚詫的目光再也掩蓋不住,她的面容渾如顯出細微裂痕的冰塊,眼眶也因充血而腫脹,她的嘴角更陷入死寂,本該彎腰行禮的身軀驟然間一動也不能動。 “真彥大人,上次與您擦身而過實乃遺憾之至。我在近江就對您的事跡多有聽聞,今日能親身得見實屬榮幸。” 遲鈍的土岐晴孝似乎還以為她僅僅是受了凍,甚至仍能泰然處之地介紹起身邊的我來: “這位是我的側室村雨殿。您身邊那位公主恐怕就是岡部彈正大人的女兒,葛夏大人了吧。” “您便是江州少將晴孝大人嗎?家父常跟我提起您的武勇,這次也說要與您好好比試一番。” 她娶了今川氏寵臣的女兒,此事我早已得知。我本以為她會將那婦人置之不理,誰知她不僅帶自己的妻室一同前來,兩人間還是一副琴瑟調和模樣。這個叫葛夏的女人就更是了,她應該是個長在深閨之中的武家少女,但此時她正緊緊握著自己丈夫的手,極力替她平復心緒。在自己丈夫無法開口回應前,她亦能不卑不怯地與正對面的大名夫婦交談自如。 “嗯……晴孝大人,您幫了大納言大人很多,能見到您我也深感榮幸。” 她眼神躲閃,少頃才從口中擠出幾個別扭詞匯。她不敢看我,目光似乎落在身材魁梧的土岐晴孝的衣領上。 “真彥大人,您臉色有些不太好,聽說您是從信濃連夜趕來的,不如先去后面的廂房中歇息片刻吧。” “呃……我只是有些內急……實在抱歉,有勞您關切。” 她臉上暈著的難堪已到了無以忽視的地步,她把手從妻子手中抽出,飄忽不定的眼眸又盯上了一旁司茶的下女。她確實遵照了土岐晴孝的建議,快步穿過主殿南門,前往后面的廂房。這時我也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晴孝認為我已在濕冷處待了太久,遂吩咐下人將我扶至別處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