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絨窗簾”永遠(yuǎn)都是那副煙霧繚繞的樣子。

    昏暗的燈光之下，擁有優(yōu)美身材曲線的女性在舞臺上扭動，就像一只獨(dú)自在湖面上暢游的天鵝，伴著那幾乎被客人的大聲說笑蓋過去的音樂。卡洛琳坐在吧臺下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舞臺上的人叫做瑪姬，今年二十六歲，算是卡洛琳在“絲絨窗簾”為數(shù)不多稱得上好友的人。瑪姬和卡洛琳一樣，為生計所迫年紀(jì)輕輕就來到酒吧做舞女，那時候美國甚至沒有頒布禁酒令。卡洛琳剛到時，受過她不少幫助，比如瑪姬總是會替她擋掉那些打著搭訕旗號來sao擾她的客人們，用花言巧語哄騙他們給小費(fèi)，并將這些錢放到卡洛琳的口袋里。

    然而就在今天晚上——等這間小小的地下酒吧打烊后，瑪姬就正式退出酒吧舞女這個職業(yè)了。因為她將冠上“科爾曼”的姓氏，成為一位有錢的中年男子的夫人。

    瑪姬即將嫁的這位科爾曼先生卡洛琳見過幾次，那時候瑪姬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向她介紹——這是她的金主兼愛人。然而卡洛琳很難不去懷疑瑪姬對科爾曼先生到底是不是真心的，畢竟科爾曼先生除卻那令人羨慕的經(jīng)濟(jì)條件外，著實沒有什么特別突出的點，更何況他的年紀(jì)都幾乎可以做瑪姬的父親了。

    但無論其本心到底如何，今夜就是瑪姬在“絲絨窗簾”工作的最后一個夜晚，這點毋庸置疑。卡洛琳心里不舍，下班后和瑪姬并肩走在回家路上。

    “啊呀，真難為你還有心送我回家了。卡洛琳！”瑪姬邊笑邊拍卡洛琳的肩膀，“三年過去，你成長了不少嘛。我還記得你當(dāng)時的樣子……”

    卡洛琳發(fā)出幾聲干笑。那年她剛?cè)肼殻鍪裁词露嘉肥治纺_，在舞臺上不甚放得開，人們的視線讓她感到恐懼。是瑪姬鼓勵她，讓她鼓起勇氣在臺上表現(xiàn)自己。

    “是的，瑪姬……真的很難相信，我們已經(jīng)認(rèn)識三年了。哎，真舍不得你。”

    瑪姬哈哈大笑，“我也舍不得你啊，卡洛琳。不過，我總不可能在酒吧跳一輩子舞呀。等我們過了三十歲，很快就沒辦法像現(xiàn)在這樣跳舞了。你也得考慮考慮現(xiàn)實嘛。”

    “……嗯。”

    卡洛琳知道瑪姬這話是真心為她好。她明白，自己之所以還能靠做舞女勉強(qiáng)維持生計，也不過是因為她現(xiàn)在還年輕，跳得動罷了。總有她沒辦法再跳舞的一天，那時候她又該怎么辦呢？

    “我跟你講，”瑪姬湊到卡洛琳耳邊說，“你可以找個時間打扮打扮自己，去那些有錢人聚集的地方，對紳士們笑臉相迎，表現(xiàn)得溫柔一點，來吸引他們的注意。你長這么漂亮，總能找到中意你的人。”

    瑪姬的這番提議讓卡洛琳哽了一下，“等一下，你就是這么認(rèn)識科爾曼的嗎？”

    對方只是微笑，沒有回答。卡洛琳心下明了，不禁扶額。

    誠然對于她這樣的人來說，找個有錢人結(jié)婚是一條很方便且穩(wěn)定的路，但這樣……真的好嗎？卡洛琳又感到了那種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別扭，堵在心頭說不出來。

    “哎喲，卡洛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我也年輕過，你這個年紀(jì)的人總是什么都想要。”瑪姬看卡洛琳神色微妙，大笑著拍上她的肩膀，“要知道，安穩(wěn)的生活和自由自在，你總得放棄一個的。”

    卡洛琳不滿地抗議道：“可是瑪姬，你也才二十六歲！”

    “所以我才想趁著還沒老快點找到穩(wěn)定的——”

    瑪姬的話被黑暗中傳來的詭異響動打斷。

    噗嗤，噗嗤。

    卡洛琳臉上頓時褪去了血色，她自然知道這聲音意味著什么。她仿佛可以預(yù)見，如果她和瑪姬不再跑的話，那怪物將會用祂的獠牙撕開她們的血rou，不帶一絲憐憫地飽餐一頓。屆時，報紙上或許就會刊登她們的尋人啟事——可憐的瑪姬！還沒享受到一天有錢人的生活就成了怪物的晚飯，甚至不會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咦，卡洛琳，那邊好像有什么東西？”瑪姬看往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滿臉疑惑，轉(zhuǎn)頭就看到卡洛琳鐵青著一張臉，登時大吃一驚。“卡洛琳，你怎么看起來這么慌張？”

    “呃啊，嗯……瑪姬，我們，那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們快跑……”

    卡洛琳說著就要去拉瑪姬的手，卻為時已晚。

    宛如巨大蜘蛛般的怪物自黑暗中顯形。祂吐著那粗長的舌頭，一步步，用祂那長著吸盤的腳朝二人移動。路燈的光照亮了祂的全貌——卡洛琳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祂身上還長了一層絨毛。祂的舌頭滴著黏糊糊的唾液，掉在地上形成一灘積水，大張的嘴似乎能一口將她們二人吞噬。

    接踵而至的就是瑪姬一聲劃破天際的慘叫，身子軟綿綿地栽了下去。卡洛琳慌得一把手扶住，不停地晃著她的身子。“喂，瑪姬，瑪姬？！”

    瑪姬只是慘白著一張臉癱在卡洛琳身上，讓她大喊不妙。

    “他媽的！”

    卡洛琳一咬牙，就把瑪姬扛起來，轉(zhuǎn)頭使出全身解數(shù)往前狂奔。怪物的體型實在過于巨大，祂只是緩慢地跟在卡洛琳身后，伸出的腳卻好幾次擦到卡洛琳的頭發(fā)，叫她汗毛直豎。

    伊迪絲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卡洛琳的心里開始不住地尖叫。肩上扛著人實在是很消耗體力，卡洛琳自覺沒有跑很久，就已經(jīng)感到自己的腳步放慢了下來。現(xiàn)下她只能靠著左右移動來躲避吸血鬼的攻擊，已經(jīng)沒法在距離上甩開祂了。怎么辦？絕望的感覺涌上心頭，難道她和瑪姬注定就要在今晚變成不會被任何人找到的失蹤人口了嗎？

    太差勁了，老天爺，我甚至連遺言都沒想好啊，難道我甚至來不及跟伊迪絲說一句再見嗎——

    就在這樣的想法涌上卡洛琳心頭的時候，遠(yuǎn)處響起的槍聲嚇得她整個身子一震，那枚子彈正好飛進(jìn)吸血鬼大張著的嘴中。“啪”地一下，卡洛琳聽見祂發(fā)出了一種可能是哀嚎的聲音，煙霧飄出了祂的口腔。

    “哎呀抱歉，我們來晚了！”那個長著亞洲人面孔的女人——史蒂芬妮·姜，手持冒著煙的槍沖了出來，并對著她身后的同伴大喊道：“南希，伊迪絲，就是現(xiàn)在！”

    南希同樣用喊的方式回應(yīng)：“我早等著了！”便和伊迪絲一起扣動了扳機(jī)。

    子彈從三人手上的槍中連續(xù)不斷地發(fā)出，一下下地打在怪物扭曲的血rou上，直到又是一聲“轟隆”，怪物轟然倒地，并在眾人的注視下化為塵煙消散。

    劫后余生的卡洛琳長出一口氣，雙腿一軟，差點沒站穩(wěn)，還是伊迪絲不動聲色扶了她一下。正欲道歉，伊迪絲就已經(jīng)把手拿開了。

    史蒂芬妮擦拭著槍管，對卡洛琳微笑。“好巧，我們又見面了，卡洛琳小姐。”

    “是啊，呼。”卡洛琳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報以感激的笑容。“你們又一次救了我……哦，不，這次不只是我，還有我的朋友。”

    “朋友？就是你肩上扛著的這個人嗎？”南希指了指依舊被卡洛琳扛著的瑪姬，挑眉道。

    卡洛琳很實誠地承認(rèn)了。“對，她是瑪姬，我在‘絲絨窗簾’的工作伙伴，在我剛來的時候幫了我很多。”說到這兒，卡洛琳又苦笑，“不過今晚過去她就不再是啦。她準(zhǔn)備結(jié)婚，所以辭職了，今晚是她在那兒工作的最后一晚。”

    “哦~結(jié)婚嗎？那確實是一條出路，總比在這種見不得人的地方隨時隨地?fù)?dān)心條子上門檢查要強(qiáng)。”南希拍了拍她帽子上沾到的塵煙，又開玩笑般地看了看卡洛琳。“你以后該不會也要找個人嫁了吧？”

    伊迪絲在聽到南希這句玩笑話時猛地抬起了頭，卡洛琳沒注意到。

    她只是尷尬地斟酌著詞匯，最終還是決定直說了。“我不知道。”

    身后的伊迪絲似乎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史蒂芬妮卻搶先一步地湊到卡洛琳面前，神情激動。“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歲……怎么了嗎？”卡洛琳有點疑惑。

    “才十九歲！比我們?nèi)齻€都小，我和南希都二十二歲了，伊迪絲今年二十——你看我們沒一個人在考慮結(jié)婚的，你現(xiàn)在十九歲就暫時別想這個了。”史蒂芬妮說。“反正，反正你肯定也看過那些宣傳畫吧，女人們呼吁要自由，要工作的，而不是乖乖結(jié)婚后做家務(wù)帶孩子。”

    卡洛琳不知道史蒂芬妮為什么突然變成這樣，只覺得摸不著頭腦，“呃……我，我也沒說很想找個人結(jié)婚，我……只是覺得，呃，像瑪姬為了穩(wěn)定的生活而嫁人有點……”

    她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形容自己的看法。總之，就是非常混亂且矛盾的一團(tuán)東西。

    “你這么覺得就對了！”史蒂芬妮欣慰地松了口氣，“當(dāng)然，我也不愿意去譴責(zé)你的朋友，她有她自己的考量，而我于她畢竟只是個陌生人，沒有資格去干涉她的選擇……啊呀，我一時激動說了太多話，要不我們先離開這兒吧？”

    南希搖搖頭，半揶揄半抱怨道：“你一有機(jī)會就逮著別人說你的長篇大論的毛病該改改了。”

    “好，我的錯我的錯。嗯……卡洛琳小姐，你本來是想送你朋友回家的嗎？”

    “是的。呃……現(xiàn)在，現(xiàn)在這情況也只能繼續(xù)送了吧？”卡洛琳看了一眼仍舊被她扛著的瑪姬，嘆了口氣。“畢竟你們也看得到，她被嚇暈了。”

    于是一行人就又和卡洛琳一起走，直到來到瑪姬住的公寓門外。卡洛琳從瑪姬身上摸出鑰匙，打開門，把人放了進(jìn)去，才和其他人一同離開。伊迪絲全程沒有說話，但視線卻不曾從卡洛琳的身上移開過。

    “哎，真不知道該怎么跟瑪姬解釋這一切。”卡洛琳抬頭，看著那沒有星星的夜空，茫然道。

    南希煩惱地抓了抓頭發(fā)，“那是，只能寄希望于她起來后當(dāng)自己做噩夢了。”

    “啊啊……希望吧。”

    幾人又走了幾步，一直沉默不語的伊迪絲卻突然開口。“卡洛琳。”

    “嗯？！”卡洛琳嚇得直起了背，對上伊迪絲那雙在夜色浸染下更顯空洞的眸子，卻不知為何感覺一陣心跳加速——幾乎要跳出她的胸膛。伊迪絲只是看著她，緩緩問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既然不準(zhǔn)備找人結(jié)婚。”

    卡洛琳很誠實地表示不知道。沒讀過書，可以選擇的出路就少了很多。打字員，或者餐廳服務(wù)員或許可以考慮考慮。正當(dāng)卡洛琳苦惱于怎么辦的時候，史蒂芬妮突然提議道：“誒，說起來，卡洛琳你要加入我們嗎？”

    “啥？”卡洛琳眼皮一跳，“讓我和你們一起打吸血鬼……？”

    “對！”史蒂芬妮點頭，認(rèn)真地看著卡洛琳，“阿妮塔教授也說了，如果可以，希望我們的小隊人能更多一點。你還別說，我覺得你是真有點天賦在的，能扛著你的朋友跑那么一段路，還能一路將她扛回家，你這體力是真的很了得啊。”

    卡洛琳目瞪口呆，她甚至都沒想過自己還有打架的天賦？又轉(zhuǎn)念一想，雖說和大家一同討伐吸血鬼，賺不到錢，但總歸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更何況，那個隊伍里面還有伊迪絲在啊。

    伊迪絲，伊迪絲……卡洛琳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突然對伊迪絲有這么大的執(zhí)念，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和伊迪絲一起并肩作戰(zhàn)”，于她是十分美妙的一件事。

    是以，卡洛琳輕輕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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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隊友來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