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跪在阿妮塔的面前，低下頭，雙眼盯著橡木地板。一個用奇異的筆法畫成的魔法陣在她膝下，周圍是一根根的紅蠟燭，它們搖曳的燭光為這間昏暗的密室提供了差強人意的可見度。

    “接下來，我將為你詠唱這支屬于勇士們的贊歌。”阿妮塔手握十字架，沉聲道。“詠唱完畢后，你的身體將會發生一些變化——不用擔心，你不會有任何感覺，你的日常生活并不會受到任何影響。這是你正式成為狩獵者的標志，你將擁有如鷹般敏銳的五感，任何出現在這座城市里的吸血鬼，都不會逃過你的感官。準備好了嗎？”

    “嗯。”卡洛琳小聲回答著，一顆心砰砰直跳。

    阿妮塔開始了詠唱。很奇怪，她口中念出來的東西和卡洛琳的想象大相徑庭，并不似記憶中教堂里唱詩班的朗誦那般神圣，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阿妮塔所吟詠之物，是卡洛琳聽不懂的東西，它不是英語，或許不是現存的任何一門語言。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反正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

    人類……真的能發出這種聲音嗎？卡洛琳害怕是自己見識短淺，她只能暗自想，既然伊迪絲她們都沒有異議，那可能就真的沒問題吧……

    可是，她無論如何都克制不住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仿佛一只蝎子慢慢地從腳踝爬到大腿根，再爬上小腹，最后鉆入頭發中附在頭皮上，卡洛琳自下而上地開始顫抖，甚至感覺蝎子進入了皮膚之下，開始摧毀她的大腦……

    然后阿妮塔說完了最后一個音節。卡洛琳從方才那種怪異扭曲的體驗中回到了現實。“這樣就可以了嗎？”

    “嗯，這樣你就可以像南希她們那樣，捕捉到吸血鬼的氣息了。”阿妮塔說，“如果你現在照鏡子，你會發現你的胸前出現了一個十字架的標記。”

    卡洛琳便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化妝鏡，挪到胸部一瞧，果真看到了那個若隱若現的十字架印記。她認得這東西，和伊迪絲做那種事時，那人的胸上也有。

    “真不敢相信。”卡洛琳喃喃自語，隨后轉向了一直在旁邊圍觀的三人，“這樣，我就算是你們的一員了嗎？”

    “對！”史蒂芬妮率先回答，對卡洛琳伸出手，微笑，“歡迎你加入我們的隊伍！”

    入伍了——這代表著，她不必再在伊迪絲為了她而浴血奮戰時，只能在一旁瑟瑟發抖了。一種嶄新的喜悅涌上來。

    不過很快卡洛琳就發現，現在高興還太早了。

    雖說擁有了感知吸血鬼的能力，但這不代表就能將祂擊倒。接受那所謂的“入隊儀式”只是一個開始，真正的苦頭還在后面。

    “砰！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徹室內。卡洛琳第一次拿槍，開火時的震動加上后坐力叫她連連后退，差點沒摔跟頭。幾發仿制的子彈擦著靶子飛過，槍響結束后，完好無損的槍靶在無聲地嘲笑她。

    “……”

    卡洛琳無語地放下手里的槍，欲哭無淚地看向她的三個前輩，緩緩摘下護耳。南希率先露出嫌棄的表情，“哪有你這么拿槍的！就你這樣的姿勢，能打中就該感謝上帝了。”

    還得是史蒂芬妮出來打圓場，拍拍好友的背讓她稍安勿躁，同時又看向卡洛琳，“沒關系，你以前沒經過訓練，不會用也可以理解。首先呢，卡洛琳，你拿槍的時候要盡量用力握緊了，不然后坐力會很大；然后你瞄準的時候，一定要把手伸直，你看，我給你示范一下……”

    史蒂芬妮耐心地開始指導起了卡洛琳。

    在真正開始射擊訓練之前，卡洛琳從未想過原來開槍還有那么多的學問。在射擊場花費了一整天，離開時，卡洛琳感到雙手酸軟，幾乎要散架的那種疲憊。這勇者也不是說當就當的——是她全天訓練下來得出的最大感想。

    “哎，我真是沒想到啊。本來還在想，開個槍能有多難，其實自己拿起了槍，才發現原來這東西真沒那么簡單。”卡洛琳揉著肩膀，笑嘆道。

    南希戲謔地抱著雙臂，得意洋洋地看向她。“現在明白我們的厲害了吧？”

    “明白了，真明白了！”卡洛琳點頭如搗蒜，“看來我還得加倍努力才行……”

    一天的訓練下來，她也沒能提升多少命中率，更是深刻地感受到了戰斗的不易。這還是用的橡膠子彈，要是到時候真槍實彈地上去，就那個慘不忍睹的槍法，恐怕在怪物被消滅掉之前，就先重傷隊友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史蒂芬妮寬慰她道：“沒關系的卡洛琳，我們三個人在剛開始的時候，也都比你好不了多少。多來幾次這樣的訓練，等你找到了那個手感，你的槍法就會得到戲劇性的進步。”

    卡洛琳對史蒂芬妮感激地一笑，“也是。看樣子這段時間我都得騰出時間來練槍法了。”

    “老是練槍也沒意思，卡洛琳，明天不如一起去健身？”史蒂芬妮提議道。

    “啥？”

    看到卡洛琳呆住的神色，南希大笑道：“你不會以為光練習槍法就足夠了吧？對于一個戰斗人員來講，體能是一切的基礎呀！”

    哦，我的媽呀。卡洛琳抬頭望天，看來自己離成為一名獨當一面的勇士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么麻煩。”

    似是看到了她的愣神，本來一直沒怎么說話的伊迪絲開口了。“要放棄嗎？”

    “放棄？！”卡洛琳當即拼命搖頭，紅色的長發也跟著搖晃，掀起一陣陣風。“這才第一天，我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放棄……你把我當成什么了呀！”

    “但你嫌麻煩啊。”南希接道，語氣中少不了調侃的意思。

    “哎，我嘴上抱怨著麻煩可我不還是堅持訓練了一整天嘛，你們可別小看我的毅力。”卡洛琳不服氣，“再說了，你們難道就沒有抱怨但還是做完了整件事的時候？我可不信。”

    南希伸手點了點卡洛琳的腦袋，“嘿，想不到你還挺油嘴滑舌的。”

    幾人一起在夜幕之中說笑，直到卡洛琳回到自己家。

    她躺在床上，疲憊的身體有了床的支撐，舒適得難以用語言來形容——難怪人總是起不來床！然而現在的卡洛琳并沒有心思去想這個。她閉上眼睛，但睡眠之神并沒有在此時此刻對她施以眷顧。

    今日在射擊館發生的一切仿佛電影般在腦海里回放。卡洛琳的嘴角翹了起來，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至少在現下，她很快樂。

    這快樂不僅僅是因為生活發生了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很顯然，對于卡洛琳來說，這份快樂更多的是出于能夠和伊迪絲在一起的時間變多了：在卡洛琳不需要工作，其他人亦沒有課程或者打工的日子里，她們總會約見，或是在射擊場里進行訓練，或是去波士頓的公園里進行一次長跑比賽。汗水揮灑在空中，和在臺上舞動時流下的汗并無成分上的區別——但它們確實是不一樣的，象征著一些截然不同的東西。

    卡洛琳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生活充實起來的感覺。像是個終于被吹足了氣的氣球，終于得以離開地面去看到些見所未見的景色。哪怕氣球終歸會有回歸地面的時候，就像人總得在某些時刻為了生活而奔波，盡管如此，那些快樂的回憶卻足以化作新的活力，把她變得與以前不盡相同。

    “你今天看起來好像很高興？”瑪姬摘下帽子，饒有興致地看著卡洛琳。

    “高興嘛……嗯，我承認。我認識了新朋友，當然開心啦。”卡洛琳很坦誠地回答，并對瑪姬報以一個好看的笑容，“另外，先恭喜你終于結婚了。好好享受有錢人的生活吧。”

    瑪姬聽罷，笑得更加開懷。“哎喲，卡洛琳終于有另外的朋友了，真好！我本來還擔心我離開了你該怎么辦呢，畢竟現在還在絲絨窗簾的舞女就只有你了。不過，就像我之前提醒過你的，你怎么著也得考慮一下以后的事兒，最好趁著還年輕漂亮，給自己撈個有錢的丈夫——”

    卡洛琳立馬覺得頭大，“啊好，好，我知道了！瑪姬，你快上車吧，別讓你丈夫家的司機等急了。”

    “好，卡洛琳，那我們以后再見！”

    瑪姬上了那輛渾身上下涂滿了亮紅色的豪車，關上車門。卡洛琳站在原地一路目送汽車在尾氣中漸行漸遠，一種若有若無的傷感浮上心頭。

    上車前，瑪姬說了以后再見——可，到底是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呢？她去了一個另外的地方，那個地方不屬于卡洛琳——或許日后她也有成為那個地方的一員的機會，但一切都不會和原來一樣了。

    無論多好的朋友，都總會有離別的那一刻。卡洛琳在那一瞬間突然就起了這個念頭，這些天積攢下來的愉悅漸漸被一層憂郁的灰霾包圍。

    她和伊迪絲的離別，又會是什么時候？到那時，她能像方才那樣笑著面對嗎？

    甩甩頭，卡洛琳盡力將這些莫名其妙的念頭趕出大腦。上一次射擊訓練結束時，史蒂芬妮提出請大家去意大利餐館吃晚飯，今天就是赴約的日子。還是好好享受吧。

    “慶祝我們隊伍又多一個人，干杯！”史蒂芬妮舉起裝著果汁的玻璃杯，高喊道。

    卡洛琳和南希也興奮地應了，和史蒂芬妮碰杯，伊迪絲雖然沒說話，卻也做了一模一樣的動作。

    毫不夸張地說，這是卡洛琳第一次到外面的餐館吃飯，雖然餐廳說不上高級，對她也是足夠新奇的體驗。以往她不知道有多少次經過街邊的餐廳，從便宜的炸薯條炸雞，到印度，中國，土耳其等國家的特色飯館，聞著里面飄出來的香氣，饞蟲在嘴邊打轉，卻始終都顧慮著囊中羞澀而作罷。雖然也買過一些路邊攤販售的小吃來解饞，但正兒八經地下館子是沒有過的。

    所以真好啊——認識了這幫人。

    “笑什么？”伊迪絲看著卡洛琳，一臉莫名其妙。

    “哎，還不是覺得我的命運真的好奇妙，能認識伊迪絲，認識史蒂芬妮和南希小姐。”卡洛琳笑瞇瞇地說，“否則的話，我可能還要在那個舞臺上跳舞，而對世界上其他的東西一無所知。”

    南希眨眨眼，饒有趣味地看著卡洛琳，“聽起來好像我們是你的大恩人似的。”

    “啊，那當然！沒有你們，我恐怕在那天晚上就要成為怪物的晚飯了。”卡洛琳用叉子插起一塊意面里的培根，“喏，就像這快rou本在豬身上待著，卻成為了我們的食物一樣。”

    史蒂芬妮和南希不約而同大笑起來。隨后，史蒂芬妮忍著笑說：“你是有點奇怪的幽默感的，卡洛琳，以后可以去考慮做個講故事的人——哦，既然認識我們能讓你長見識，那下次我帶你們去吃一次正宗的中餐吧，讓你們都看看我家鄉的食物最原本的樣子。”

    “好啊！”

    四人在歡聲笑語中吃完了飯。

    在十字路口各自道別，南希和史蒂芬妮踏上她們回家的路。卡洛琳本來也打算離開，卻忽然心生想法，便轉向伊迪絲。“嘿，伊迪絲！”

    “嗯？”

    她見伊迪絲那雙灰藍色眼睛又看向了自己，不禁緊張起來，吞了吞唾沫。“哦，我是說，伊迪絲，今晚要再來我家嗎？雖然，雖然我也不知道該做什么。”

    伊迪絲的呼吸有一個短暫的停頓，隨后恢復了正常。“好啊。就……做之前的那些事吧。”

    卡洛琳也有這等打算，點頭，微笑道：“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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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洛琳·麥克布里奇】加入了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