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針鋒相對
在查得先生開具了藥方之后,艾迪過上了每天都在愁眉苦臉被哄著吃藥的日子,藥物長長的說明書看得他心驚rou跳,還有很多他看不明白的名詞和藥物作用的解釋,苦澀的味道和吃了后的頭暈、嗜睡更是讓他一度異常抗拒,但無論他說什么,主人都不肯讓他停下藥物,必須得看著他乖乖吃下每日的劑量才會摟著他給予他想要的親吻和觸碰。 盡管藥物的副作用讓艾迪倍感難受,可幻聽確確實實在慢慢消失,不知不覺中他不再會因為吵鬧不停的聲音夜夜失眠,也不再會因為時不時的心悸而顫顫巍巍,他的確在逐漸好轉。 就在他從抗拒抵觸到逐步接受藥物治療的過程中,好像一切都在向著好的一面緩慢發展,翻涌的喜悅遮掩住了一些微不可察的事情,但確實有些東西在不經意間無聲無息地發生著改變。 艾迪記不清是什么時候發覺到的變化了,或許是在一個突然驚醒的夜晚,又或許是一個靜謐的午后,當他的思緒飄回過往,當他想悄悄沉湎在與哥哥的回憶時,仿佛有一潑冷水將他澆在了原地,他瞪大了眼睛,手指有些克制不住地抖動。 伴隨著幻聽消失的不僅僅是他徹夜難眠的頭疼和難受,他不愿忘卻的那段珍貴回憶似乎也在跟隨著幻音漸漸離去,被他慢慢消失的另一部分一并帶走了,他開始想不起他與哥哥重逢的細節,看不清他們路途中所見的一張張面容,惶恐、焦慮和恐懼再次涌動了起來,他攥緊了藥瓶,心中掙扎難耐。 睡眠在藥物的作用下本該不再是一件難事,他卻常常會在夜晚睜開眼睛,感受著身后睡熟了的主人沉穩的呼吸,挪著身體無助地縮進主人溫暖的懷抱里,齒間無意識地啃咬著自己的嘴唇,蜷起的手指顫顫地捏緊被單,他意識到自己越發看不清那段艱難又美好的回憶了,淚水忍不住順著眼角悄然滴落了下來——他在憎恨,他在厭惡漸漸遺忘了美好的自己。 艾迪又變得抗拒吃藥了,但主人依舊在每天監督他,一定要親眼瞧著他服下藥物才能作罷,他只好偷偷摸摸學著做點手腳,將藥片悄悄含在了舌下,喉口一動偽裝成吞咽的模樣,等主人離開后再躡手躡腳地跑到洗漱間暗暗吐掉。 “露露?” 主人的聲音從身后忽地傳來,剛剛吐掉藥片的艾迪渾身一個激靈,嚇得動都不敢動,呆呆地僵在洗手臺前。 手指抬起了他的下頜,綠色的眼睛里攜著擔憂和疑慮默然地瞧了他半天,看得艾迪心臟怦怦直跳,他不清楚主人是否看穿了他鬼鬼祟祟的舉動,極力維持著面上的平緩,磕磕巴巴地說:“怎、怎么了?主人?” 約拿盯著小狗看了好一會兒,心中總有一種說不上的感覺在隱隱作怪,可他又抓不到實際的緣由,狐疑地試探道:“露露,你怎么最近一直往洗漱間跑?身體不舒服?” 該怎么回答?艾迪心慌意亂,一時間腦子里不斷地飄過各種不靠譜的主意,靈光一閃,他想起了自己在那張長長的說明書上看見的不良反應一欄,脫口而出:“唔……那個藥吃了會讓我不太舒服,有些頭暈和惡心,有時候會還會有點嘔吐的感覺……” 他說完繃緊了身體,惴惴不安地注視著主人的面色,喉嚨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期盼著主人能被他蒙混過關。 一提到藥物的副作用,約拿頓時心生憐惜,他最初還和查得因為精神藥品不確定會不會出現的眾多不良反應爭執過幾次,但為了能徹底治愈小狗的病癥,他最終還是決定讓小狗堅持服用藥物。 看著面前小狗怯怯不敢說的樣子,約拿愈加確信了小狗是因副作用在艱難地忍耐,心中涌起了一股深深的疼惜,他摸了摸小狗的臉頰,憂心地說道:“露露,要讓廚房給你做點清淡的、易消化的食物嗎?” “不想吃……現在不餓。”小狗吞吞吐吐道。 約拿親親他的鼻尖,讓小狗漱完口后拉住他的手帶他來到了照耀著舒怡日光的陽臺,把他摁在了躺椅上又一次吻了吻他,“那露露現在先在這休息一會兒好嗎?主人得出門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什么?”還沉浸在濕乎乎的吻中的小狗聽到后半句一下子回過了神,“什么事情呀?” 約拿輕笑了一下,把一本書遞給了小狗刻意忽視了他的追問,含糊其辭:“是一件和你有關的很重要的事。” “好吧。”小狗看上去并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乖乖地翻起了書,“我會等主人的。” “好孩子。”約拿看著他乖順可愛的姿態,控制不住地捏捏他的耳垂,貼近他的耳朵輕聲細語:“露露得快點好起來啊,我們還有許多事情沒做呢——” 比如一場奢華又低調的婚禮,一次交付終身的許諾…… 小狗捏著書頁的手指微微縮了縮,低著頭喃喃應道:“嗯,我會好起來的。” 平日最為熱鬧非凡的街道上此刻卻空空蕩蕩,只有約拿一人在穩步前行,他走到了一間不引人注目的咖啡店前停住了腳步,咖啡店的外觀平平無奇,就像是任何繁鬧的街道都會出現的普通店鋪一樣,至少對他而言沒有一點的吸引力。 他推開了木門,與外部迥然不同,充滿復古格調的內里設計沒能讓他的目光有一秒的停留,他走過了空無一人的經營柜臺,將外套遞給了他事先安排在這的侍者,無視了身邊佇立著的眾多侍衛,漫步行至一桌已經坐上了人的位子前,從容不迫地拉開了椅子坐了下來,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對面怒氣顯而易見的青年,“你好啊,艾倫。” 艾倫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從卡米拉小姐那得到了約拿想要和他會面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趕到了這個地點,見到的只有一群坎貝爾家的侍衛,不管他多少次詢問約拿的蹤影,他們只會重復著一句話——“請您耐心等候坎貝爾大人的到來”。 他氣得都不記得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在這喝了幾杯茶水,當他終于等到那個可惡的貴族慢慢悠悠地走來,眼里的怒意都快冒出了火花。 “約拿。”艾倫盡力在克制著自己不一拳打在約拿的臉上,呼著深沉的氣息拔高了聲音:“你找我來到底是為了什么事?” “抱歉,想來和你會面的時候被露露耽擱了點時間。” 看著對面的人風輕云淡地說出這句話時,他的眉頭不受控地跳了跳,壓抑著的怒氣又被點燃了一分,咬牙切齒地說:“那場審判……你對艾迪做出了威脅是嗎?” “艾迪他絕不可能會自愿選擇你的,你一定又脅迫了他——” “不。”約拿放緩了聲,平靜地回望著他,“我沒有,不論你相信與否,我確實沒有做出任何的威逼脅迫。艾倫,你得接受這個事實——他的的確確是發自內心地選擇了留在我的身邊。” “那我們之間沒有談論的必要了。”艾倫倏地站起了身體,就在他打算扭頭離去時,約拿喚住了他。 “等等,艾倫。”約拿伸手向侍者揮了揮,從他們的手中拿來了一份厚重的文件,“我希望你能看一眼這個。” 要移走的視線猶豫了片刻終是逗留在了這份可疑的文件上,艾倫抿著嘴唇思考了一下,充滿懷疑地坐了回來,翻開了文件的封面。 在看清文件內容的一刻,艾倫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驚愕到揚起了眉毛,“你要把屬于你的土地送給我們?還有這么多錢是什么意思?!” “聘禮。”約拿端起侍者為他遞來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神色自若道:“我會與你的弟弟舉行一場婚禮——” 出乎意料的茶水在空中滑出了一個弧度,對著約拿撲面而來,將他的從容不迫毀得干干凈凈,他仿佛呆滯成了一座雕塑,木然地抬起眼看著自己身上濕漉漉的、仍在滴著水的袖口,尷尬的寧靜依舊在持續,水珠順著棕色的發絲靜默地向下滾落,落在了他僵硬著抬起的茶杯中漾開陣陣水波。 “咔噠。” 丟到桌面的杯子發出一聲響亮的碰撞聲,艾倫惡狠狠地盯著被他潑得臉面盡失的約拿,語氣冰冷:“約拿,你怎么不去死啊。” 約拿一聲不吭地放下了茶杯,繃緊了面部的肌rou,被羞辱激發的怒火蹭蹭往上冒著,他一生中還未曾有過今日這般的難堪,羞恥和憤怒幾乎快點燃了他的理智,但轉念間他想起了還在家里乖乖等候他的小狗,蕩漾著的怒意驀地衰退了,他想自己能做出適當的妥協——為了他生病了的小狗。 他隨意抹去了臉上的水珠,阻止了侍衛們想要上前的舉動,直面上艾倫怒氣沖沖的目光,“我會和你的弟弟結婚,所有聘禮的處置權任由你決定,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絕,可我和他的婚禮絕不會因你而被打斷。” “這是我的忍讓,我愿意在和他完成婚禮后,讓他回去看看他的家人,但絕大部分時間他得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 攥緊的拳頭和緊繃的肌rou發出了“咯咯”的呻吟,約拿的話語讓艾倫憤怒得頭暈目眩,怒火在劇烈起伏著的胸膛肆意滋生,他再也聽不下去了,他終于忍無可忍了,猝然站起了身,按捺不住的拳頭攜著一股勁風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上了約拿的臉頰。 周圍的侍衛包括約拿自己無一人能反應過來這意料之外的一拳,椅子“轟隆”一聲摔倒在了地上,疼痛猶如潮水般翻滾著涌上他的面頰,又是一拳重重地擊打在了腹部,火辣的劇痛霎時就躥上了神經,被牙齒磕破了的口腔內部嘗到的盡是苦澀的銹味,鼻腔里似乎流出了什么溫熱的液體,他恍惚地摸上了自己的臉頰,怔愣地看著指尖上鮮紅的血液。 侍衛們這才有了反應,隨即沖上前去把舉著拳頭還想對約拿揮拳的艾倫牢牢摁住了。 “坎貝爾大人?” 猶如天旋地轉,眼冒金星,頭昏眼花的約拿漸漸聽清了侍衛們在耳邊的呼聲,他捂著鼻子狼狽地站起了身,揮手推開了侍衛們的攙扶,自己踉踉蹌蹌地走了兩步,“哐當”一下撐住了桌子。 艾倫瞧他這副窘迫的模樣不由得放聲大笑,笑得自己上氣喘不上下氣,盯著面色凝重的約拿不顧一切地譏諷道:“這兩拳讓你感到疼了嗎?” 一口含了血水的唾沫被啐在了地上,約拿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快凝固了的血液,眼里閃爍著陰惻惻的冷光。 艾倫并沒有就此作罷,他磨牙鑿齒地喊道:“該死的混蛋,這點疼痛遠遠比不上你施加給艾迪的痛苦,你讓他經歷了那些殘酷至極的事情,你讓他被迫忘卻了與家人的回憶,沒有任何的語言能說出我對你的憎恨。” “去死吧約拿,我絕不可能原諒你對他做的一切,更不可能接受你一廂情愿的施舍。”艾倫朝著約拿的方向吐出了一口口水,憤恨地叫著:“沒人會祝愿你的婚禮!把艾迪還給我,我的弟弟還給我!” 約拿從桌上扯了幾張紙巾匆忙地堵住自己血流不止的鼻子,半仰著頭俯視著被摁倒的艾倫,捏得用力的指尖甚至泛起了白,他本要噴薄而出的怒火在艾倫提及小狗的時候登時熄滅了,一幕幕過往在他的眼前重新浮現了出來,難以言喻的情緒支配了他的全身,猶如一汪泥潭讓他寸步難行。 “沒什么能阻止我和他的婚禮。”他垂下了眼睛,克制著心底翻涌的情緒,“我已經在努力做著讓步了……” “我會用我的一生來彌補他,來挽回我做過的不可原諒的錯誤。”約拿低聲細語道:“對不起,艾倫,我放不下他。” “我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