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44挑撥
而僅僅半小時之后,他便又聽到了輕微的細鼾聲。 ———— 冬日里天亮得晚,當文森特坐在酒店餐廳臨窗的位置吃早飯的時候,窗外的天空上還掛著稀疏的星辰。遙遠的天際線上隱隱泛著一層黯淡的白光,文森特用叉子輕輕戳著糖心的煮蛋,心思卻沒有放在眼前冒著熱氣的早餐上。 現下他的腳邊放著兩只手提箱,但是其中一只箱子的主人,卻并不在他身邊。 他從沙發上醒來的時候蘭伯特已經不在房間里了,對方待過的床面是涼的,但是他不但不記得自己是何時被蘭伯特抱回到沙發上的,也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看樣子,他的警惕性又下降了。 文森特這樣想著的時候,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下壓了些許。他手上一個用力,不小心將雞蛋戳破了,蛋黃流下來積在了盤底,他于是索性將雞蛋撥開,然后插起煎得焦脆的培根,蘸著蛋液送進了口中。 下一刻,一份同樣的早餐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端著盤子的那只手纖細而柔美,瓷盤輕輕磕在桌面上發出的聲音令他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早上好,懷特先生。”蘭伯特的堂姐薇薇安在文森特對面坐了下來,她勾起一邊唇角笑了笑,金棕色的睫毛在眨眼時如同一雙濃密的小刷子,輕巧而迷人。 與文森特原本的設想不同,這個行事風格凌厲狠辣,半分都不手軟的女人,竟然有著如同精靈一般純潔嬌美的面容。 從前這或許會是文森特心儀的長相,但是現在看來,他卻不知為何,覺得蘭伯特要更加吸引他一些。 以至于他看著薇薇安的那張臉,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蘭伯特浴后的樣子。尤其是那雙帶著些許水汽,卻仍舊目光冷淡的雙眼,以及左眼眼尾的那顆淚痣。 他最近可能有點欲求不滿了。 此時此刻仍舊在走神的男人沒能被面前身材凹凸有致的美人迷惑到,文森特只是禮貌性地放下刀叉露出了微笑,然后對不請自來的薇薇安輕輕點頭示意。 “早上好,格納登洛斯小姐。”他開口時的口吻平和而恭謹,但神色間卻不卑不亢。他看到薇薇安的目光饒有興趣地在他頸間的項圈上晃了一圈,而他表情絲毫未變,仿佛并沒有察覺到。 他在薇薇安毫不掩飾的打量之下泰然自若地用完了自己的早餐,薇薇安單手托腮靜靜地盯著他瞧,而直到他放下餐具用餐巾按了按嘴唇,坐在他對面的女人也沒有碰過面前那份已經變涼的餐食。 文森特不得不認為,薇薇安是刻意來堵他的。 “請問,您有什么事嗎?”文森特露出了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來,他想不出蘭伯特的堂姐為何會對他感興趣,所以他干脆直接問出口,態度客氣而疏離。 薇薇安聞言卻是“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您可真有意思。”薇薇安掩著嘴唇,笑得眉眼彎彎的,看著竟有幾分可愛,如同二八少女似的。她的指甲上只清清爽爽地涂了一層透明的甲油,當手指點在嘴唇上時,便顯出了幾分令人迷惑的清純感。 “之前喬跟我說,老爺很喜歡您,我還覺得他說得太夸張了。畢竟,您又不像從前那個瑟蘭利似的與老爺關系特別。而老爺那樣的人,還真讓人懷疑他是否會有喜歡的人。” 文森特不著痕跡地抿了下唇,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想要雙手抱臂的沖動。 他不是第一次聽到“瑟蘭利”這個名字了。他剛和威廉姆斯一起住進格納登洛斯莊園的時候,威廉姆斯就坦誠地告訴他,自己之所以會被挑中,是因為長相同蘭伯特的前一位性奴瑟蘭利極為相像。 但文森特一直沒有在意,因為據他所知,蘭伯特并沒有對威廉姆斯表現出什么特別的關注或興致。而一直以來,陪在蘭伯特身邊辦公或是外出應酬的,也大多都是他。 然而他得承認,他在這一刻,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不悅和嫉妒。 這和感情無關。文森特在心里默默地對自己說。他只是認為自己的地位被人挑釁了,如此而已。 “關系特別?”他輕輕歪了下頭,語氣中透著些許不以為意。他慣來溫和的面容上甚至隱隱帶上了似笑非笑的模樣,全然不介意被薇薇安看出他的情緒波動。 “我雖然不清楚他和主人的關系哪里特別,但是我知道,我肯定是第一個能夠隨意親吻主人的人,不是么?” 文森特這句話全然是在偷換概念了,他口中所說的親吻,實際上也僅僅止步于臉頰。但即便在場的兩人對此都心知肚明,薇薇安也還是因為他的話而露出了一瞬驚訝的神情。 緊接著薇薇安便輕聲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清脆悅耳,引得不遠處的服務生紛紛轉過頭來看向了她。 “怪不得老爺那么喜歡您,真是的,如果當初是我先一步把您從喬那里要過來就好了。”她玩笑似的感嘆了一句,話中的口氣不帶半點輕賤,有的只是能夠以假亂真的惋惜。她說著便拿著自己的小手包站起了身,而后她沖文森特稍稍抬了下頜,并向對方提出了一個難以拒絕的請求。 “不知道這位紳士能不能替我將行李提到船上去?” 文森特自然點頭應下了,他將自己的手提箱夾到了腋下,然后一手提著蘭伯特的箱子,一手拉著薇薇安的銀色拉桿箱。薇薇安動作自然而嫻熟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他也無從拒絕,只能和對方親密地挨在一起,慢步出了酒店。 停靠著小型郵輪的碼頭和酒店離得很近,出了門,便能看到不遠處郵輪的輪廓。薇薇安一路上都漫不經心地和文森特輕聲聊天,話題很隨意,大多都是一些與蘭伯特有關,卻又無足輕重的事情。 只是當文森特能夠遠遠地看到郵輪欄桿旁那個熟悉的身影時,薇薇安忽然拽了下他的胳膊,然后湊近他,有些神秘似的壓低了聲音,問了他一句話。 “對了,懷特先生,您能不能悄悄告訴我,老爺他在床上表現得如何?” 文森特當下腳步一頓,一口氣卡在嗓子里,險些將他嗆住。 “您……問這個做什么?”他略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倒是并不覺得這樣的問題有什么尷尬羞恥,只是奇怪薇薇安問出這種話的動機。 而薇薇安則有些俏皮地沖他眨了眨眼,一邊湊近他的耳邊,一邊用眼睛的余光瞄了蘭伯特的背影一眼。 “只是好奇而已啊。老爺那樣冷冰冰的人,我當然想知道他在zuoai的時候會不會露出什么不一樣的表情來。”薇薇安說著,故意嘆了口氣,“說起來,我從前也問過瑟蘭利這個問題,可是那家伙太膽小害羞了,立馬就露出了一副要哭的樣子,瑟瑟發抖著,好像被我強迫了似的。” 文森特對薇薇安的后半句話恍如未聞,并強行將記憶中威廉姆斯那副紅著眼睛泫然欲泣的樣子塞進了角落。他并不想總是被那個瑟蘭利影響到,所以他對薇薇安微微一笑,而后瞇起眼睛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引回到了蘭伯特身上。 “怎么說呢……總之,我在和主人上過床之前,一直是個堅定的異性戀來著。” 這回輪到薇薇安怔愣了一瞬,剛好這時候他們已經登上了甲板,距離蘭伯特所站的位置僅有幾米遠,薇薇安于是摟著文森特的胳膊笑彎了腰,當她的笑聲將蘭伯特的目光吸引過來之后,她便對蘭伯特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而后將一臉平靜的文森特向前輕輕一推。 “我可得快點把他還給您,老爺。”薇薇安從文森特手中接過了自己的拉桿箱,然后走到蘭伯特身邊,用手指虛虛點了文森特一下,“您這個奴隸可真是不得了,再和他聊下去,我可都要被他迷住了。” 蘭伯特對薇薇安的這句調笑不置可否,但仍是下意識地看了文森特一眼。只見文森特正一臉無辜地望著他,雖然并沒有因為那句曖昧的評價而慌亂,但眉眼間那副異常乖順溫和的模樣,卻又像是在無聲地為自己辯解。 蘭伯特最終也沒有接薇薇安的話,只淡聲吩咐對方安排人手去貨倉巡邏。 薇薇安沒有挑撥成功,一臉無趣地拉著箱子離開了。文森特于是快走兩步停在了蘭伯特面前,而后微微垂下了頭。 “主人。”文森特低聲念著,說話間又向蘭伯特傾了傾身子。 蘭伯特對文森特這種賣乖的行為并不在意,他早知道自己的堂姐是什么樣的性子,所以也不會為此錯怪他的奴隸。他只伸手輕輕摸了摸對方的頭發,男人淺灰近銀的發絲被剛剛升起的朝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金色,他莫名想起了與文森特初見時對方的話,便用手指撥弄了幾下那微長的劉海,而后又在收手時,順手用指腹劃過了文森特的眼角。 文森特似乎是察覺到他并未生氣,便追過來捉住了他的手腕,用額頭和鼻尖挨在他手心中輕緩地磨蹭了幾下。 “好了,跟我走吧。”蘭伯特無意識地放緩了聲音,他其實已經有些累了,但文森特這種討好的姿態著實令人舒心。他一夜未睡外加提前上船清點貨物所帶來的疲憊莫名緩解了幾分,尤其是當文森特挨近他仔細觀察他眼下是否留有青痕時,對方那副認真的模樣讓他心情愈加松泛了一些。 他領著文森特下了甲板,去了自己的那間客房。他的房間位于船身外側,房間本身不大,但有個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廣闊的海面。 “您要休息一會兒嗎?”文森特進門之后便放好了行李,他見屋內有張單人床,便沒有脫下外衣,而是將腳步停在了門口處。 “如果您要睡的話,我可以去公共休息室。”他說到這里見蘭伯特回過身來看向了他,便頓了一下,而后補充道,“我不會亂跑,也不會給您惹麻煩的。” 蘭伯特緩緩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揉了揉眉心。 他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文森特說出這樣的話是出自真心,還是故意要惹他心軟。他記得自己從前大概并不是這么容易被觸動的人,他忽然覺得,方才薇薇安說的話或許也并非全是在誆騙他。 “留下吧,我不睡了。”他說出這句話后,便見文森特彎起唇角笑了起來。對方脫下圍巾和外衣后就湊過來想要親吻他,他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有躲開,讓文森特親到了他的臉頰。 文森特似乎為此而雙眼微微發亮,蘭伯特用手在身邊的位置輕拍了一下,文森特便順勢挨著他坐下,并試探著靠在了他的身上。 “您喜歡我嗎?”文森特忽然突兀地問了這樣一句。 這已經不是文森特第一次問他這樣的問題了,雖然時機有些奇怪,但蘭伯特只以為是薇薇安說了什么多余的話,所以也沒有在意。 他只閉著眼睛,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而下一秒,文森特的聲音在更近一些的地方響了起來,幾乎就打在他的耳廓上,讓他耳邊一癢,甚至耳尖還隱隱發熱。 “那瑟蘭利呢?和他比起來,您是更喜歡他,還是喜歡我多一些?”